就在蘇適在耽羅島上想盡辦法忽悠高麗人的同時,這一次往高麗賀正旦的大宋使團的正使劉逵,已經返回海州數日了。
回到海州的劉逵,並沒有馬上帶領返回的使團往開封府而去,而是藉口海上風波勞苦,住進了自家岳父呂嘉問新購置的思園別墅休養。
思園原是紀憶的產業——紀憶在海州擁有大量的地產,在過去的幾個月中,因爲流傳着朝廷將在海州開辦京東商市的消息,所以紀憶又賺了不少……不過這次他不是什麼都沒做,而是將其中的一個園子賣給了呂嘉問,呂嘉問則將之改名爲“思園”,作爲自己在海州長居之處。
呂嘉問的石炭勾當現在也越做越好了,不僅運輸石炭,還在徐州買了個石炭礦,成了真正的“煤老闆”!
“煤老闆”自然是要買房子的!除了從紀憶手中買下了思園,他還在運鹽河兩岸大肆購置土地——他很清楚,京東商市得到批准的可能性極大!
因爲武好古、潘孝庵、高俅、向宗回、向宗良、王詵、米芾等等在開封府手眼通天的人物,這段時間也一樣在海州大手筆吃進土地。
京東商市,肯定是十拿九穩了。
“公路,你不如也投一點錢在海州吧……肯定可以賺上一大筆的。”
聽到生平最恨奸商的岳父呂嘉問說出這樣的話,劉逵的眼珠子瞪得老大,簡直被驚得傻了。
岳父怎麼變成商人了?
“嶽,岳丈,小婿不是商人,不會做生意的。”
呂嘉問一揮手:“嗨,老夫也不是商人。”
您還不是?劉逵心說,海州最大的呂記石炭行誰開的?
呂嘉問說:“而且這門生意不需要會的!”
不需要會的生意?劉逵心說:世上還有這樣的生意?要有的話,誰還當貪官?
“就是買進!”呂嘉問氣勢很大的說,“朐山縣城附近的土地,有一塊買一塊!朐山縣城裡面的房子,有一間買一間……等到明年京東商市一開張,翻一倍賣出去就是了。”
“嶽,岳父,真的可以翻一倍?”劉逵有些不確定地問。
“怎麼不能?”呂嘉問道,“你現在知道界河商市的三十三家股東在土地上賺了多少?當時他們只投了一萬緡就拿到整整一個坊的土地,哪怕已經便宜賣出一半了,剩下的也都價值幾十萬啊!”
幾十萬啊!
呂嘉問那個咬牙切齒啊!怎麼就沒在界河商市入一股呢?一萬緡誰沒有啊?
“幾,幾十萬?”劉逵嚥了口唾沫,“真有那麼多?”
“當然有了!”呂嘉問道,“現在界河商市的戶數已經超過兩萬了,人口超過了十萬。而且還興起了釀酒、木材、牲畜、藥材、糧食轉運、刻印、造紙、造船、造磚、泥灰等十幾個財源滾滾的行當……”
武好古圈地建商市的眼光當然是好的,選了個極佳的位置開設界河商市——廢話,那地方差不多就是天津市嘛,位置能不好嗎。所以界河商市纔開了四年,現在已經相當的繁榮興旺了。還出現了一大批“支柱性”產業!
除了呂嘉問列出的十大行業之外,還有以界河大相國寺解庫爲首的金融業,還有房子賣得飛起來的地產業和相關的建築業,還有剛剛開始興起的軍工產業,還有生意興隆的餐飲零售業,還有金銀漆器,還有販賣人口的販奴業,還有不入流的青樓瓦肆等等。
總之,現下的界河商市就是一年一個樣,三年大變樣,真是發展最快的時候兒!而界河商會的股份,也就成了讓人眼紅的聚寶盆了——商會從去年開的就向股東派發股息了,每股(一共就33股)派息超過一萬緡,等於一次收回了全部投資。
不過那些購買了商會股份的股東,現在根本就不在乎分紅了。因爲他們沒一家都能分到一個坊的土地!當初是不值錢的,可是現在已經升值的不像話了,而且還在繼續看漲……
這樣的財富效應擺在眼前,又怎麼能不讓人心動?
所以當曾布、蹇序辰聯名上奏請開京東商市之後,朐山縣城周圍的地價就開始飆升了。之前錯過了界河商市的豪門權貴富商,現在都盯上了還沒有出爐的京東商市了。
“武好古那廝得意不了太久了!”劉逵咬咬牙,“界河商市也快到頭了!”
“怎麼啦?”呂嘉問看着劉逵,似乎有些吃驚,“公路,你在說甚?”
“岳丈,”劉逵壓低了聲音,“您大概還不知道吧?武好古那廝在界河商市私蓄精兵!他要造反!”
“瞎說!”呂嘉問一揮手,“他造哪門子反?他那麼多錢,官家又待他如兄弟。”
“真的!”劉逵道,“這一次他從界河商市調了100精兵護送蘇適去日本國……那100人都是私兵,精銳異常啊!”
“100人,100人怎麼造反?”呂嘉問還是搖頭,“他現在是將門,養100私兵也不爲過啊,而且他的界河商市現在至少價值上千萬緡,不養點兵護着能行嗎?”
“可是那100人個個都有鐵甲!”
養私兵在宋朝不是大罪過,王安石自己搞了《保甲法》,不少豪門鑽空子把保甲養成自家打手的多的事兒。
但是保甲也不能藏有五領以上的紙甲,更不用說百領鐵甲了!要認真論起來,武好古的腦袋都是可以搬家的。
呂嘉問皺眉問:“你親眼見到了?”
“見到了!”劉逵道。
“那些披甲的私兵呢?”
“大概在耽羅國吧。”
呂嘉問笑了起來:“那不就是沒有嗎?你這個是口說無憑啊!耽羅國不是大宋的土地了,咱們也管不着啊。也不可能派人去耽羅國調查啊。”
這個……不對啊!
劉逵突然感到不對了,自己岳父怎麼啦?怎麼在替武好古說話啊?武好古不是和他有殺子之仇嗎?現在有武好古造反的證據,雖然武好古和官家要好,不一定能要了他的性命,但總歸能讓他栽個大跟頭吧?
可自家岳父爲什麼好像不大樂意?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兒?
“岳父……”劉逵斟酌了一下,“小婿在國子監的一個門生現在做了監察御史裡行,可以風聞言是,不如讓他上個彈章……”
“不可!萬萬不可!”
不可?劉逵用力眨了眨眼睛,眼前這位是呂嘉問還是呂好問啊?
在確定沒有認錯之後,劉逵才問:“岳父,您這是……您這是怎麼啦?”
“公路,”呂嘉問搖搖頭道,“你怎就不明白呢?界河商市不是武好古一個人的,三十三家股東中有二十五家是大宋這邊的,除了武好古和他的幾個心腹之外,都是開封府的親貴!更不用說在界河商市開買賣發大財的那些人背後的主子了。你要是告他一個謀反大罪,那界河商市能脫得了干係?他要養私兵也就在界河商市吧?那是他的地盤,商市還要開嗎?到時候那些人還不把你當成仇寇?
而且……現在是京東商市和京東市舶司開設的關鍵時刻!如果界河商市和界河市舶司出了問題,還會有京東商市和京東市舶司嗎?”
原來如此!劉逵已經明白是怎麼鬧的了,原來他的老岳父現在全部身家都壓在京東市舶司和京東商市上了,說不定還借了高利貸。要是最後泡了湯,開不成了,老頭子還不得破產跑路去躲債?
死一個兒子算什麼?呂嘉問有很多兒子呢!財路被擋纔是大事兒,要是破了產,那麼多兒子孫子將來怎麼辦?
唉!劉逵在心裡面一聲長嘆!金錢果然是萬惡之源,連自己這位從來最鄙視商人的岳父老泰山,現在也被金錢腐蝕成了商人……只是他自己還不知道!
“岳丈,”劉逵頓時沒有什麼心情再去和武好古這個賊子鬥爭了,他自己也想小小的發一筆呢,“小婿爲官清廉,宦囊不豐,只有三萬緡的私蓄,存在大相國寺解庫。等小婿回了開封府,就讓人把這筆錢匯到海州,請岳丈幫着買地如何?”
“好好,”呂嘉問點了點頭,“咱們和武好古那廝的過節,自然是要清算的,不過不是現在……你可記住了,別再和人說武好古私蓄精兵的事情了。要不然武好古死不了,你的前途說不定就完了。”
“小婿記住了。”劉逵心說:岳丈啊,你都快變成武好古第二了!還清算個屁啊!
“你也別以爲老夫就這樣放過那廝了!”呂嘉問放沉了語氣,“那廝的日子可不好過!”
“不好過?”
呂嘉問冷笑着說:“一個左右榜進士,一個國子監改革……這是在和天下士子爲敵!現在武好古和界河商市已經成了靶子。雖然一時批不倒,但是絕不會有好日子過。等到京東商市搞起來了,官家說不定就用不着他了!”
劉逵心想:只可惜一個武好古倒下了,千千萬萬個武好古起來了......這千千萬萬個武好古,將來就不和天下士子爲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