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溪賒羅撒派弟弟益麻黨徵帶着兩萬顆腦袋,呃,應該是兩萬蕃家兒郎去拯救多羅巴大首領的時候,多羅巴已經看破紅塵,遁入空門了。
不久之前還是威風八面,意氣風發,想要帶領湟中蕃家兒郎雄起的多羅巴大首領,這個時候彷彿一下老了十幾歲,滿臉的的苦相,雙手合十,身上披着袈裟,在隴朱黑城內一所寺廟裡的佛像前跪着。幾個披着紅袍的喇嘛在念經,還有一個上了年紀的老喇嘛在用小刀割斷多羅巴大首領的那一頭白髮。
一羣多羅巴手下的管家和頭領,都無精打采的在佛堂裡面跪着,人人都批了袈裟,看來是準備和多羅巴一起出家當喇嘛了……
這事兒真是戰場奇聞了,打仗把敵人打死打敗的很正常,把敵人都打成和尚的事兒,大概也就那幫房奴猛士幹得出來吧?他們割人家的腦袋太兇了,從巴金城割到了隴朱黑城,而且還不給個痛快,留着一個支堡不打下來好慢慢割……每天割幾百,割了七八天後隴朱黑城內剩下的人都精神崩潰,自己放棄了那個倒黴的支堡不守了。
而多羅巴肯定是所有人中受打擊最大的一個,三個兒子都死了!都死了……而且自己的實力也拼光了,前天還有邈川城的使者冒死來報(宋軍沒有切斷隴朱黑城和邈川城之間的聯絡),說溪賒羅撒帶着三萬大軍進了邈川城,但是按兵不動!
按兵不動的意思多羅巴明白,是在等自己的腦袋被宋人割了去啊!自己一家都死了,邈川城主自然就是溪賒羅撒來當了!
這人心也忒險惡了吧?自己不要命的幫溪賒羅撒當上蕃家王子,他卻見死不救還要趁機奪自己的基業……
備受打擊的多羅巴終於承受不住,看破了紅塵,請隴朱黑城裡面的喇嘛給自己剃度了。而他的那幫心腹手下看見老大出家當喇嘛了,也都紛紛表示跟隨,全都一起剃了頭當喇嘛了。
可問題是他們剪了頭髮的光腦袋也還是腦袋啊!那個沒人性的高太尉照樣認可它的價值!
所以在剃度的時候,多羅巴腦子裡面還是在思索怎麼從隴朱黑城脫身?
現在隴朱黑城周遭的堡壘都丟完了,接下去宋軍大概就要攻城了!而隴朱黑城之內還有多少人能戰?好像只有不到四千了,而且士氣低落……
多羅巴長嘆了一聲,閉上了老眼兒。
“萬勝!萬勝!萬勝!”
驚天動地的歡呼聲突然從城外傳來了!多羅巴猛地睜開了眼睛,露出了驚恐的目光。
那些喜歡割人腦袋是宋國惡魔要攻城了?難道自己的壽數就到處爲止了?
“快,快扶我起來!”多羅巴用顫抖的聲音呼喚他的護衛。
幾個已經提前剃度,變成小沙彌的蕃人護衛連忙上前,攙扶起被城外宋軍的歡呼聲嚇得腿肚子發軟的多羅巴大首領。
多羅巴又說:“去,去看看,扶我上城,去看看……”
現在是晚上,天上也沒月亮,外面一片漆黑,根本不是攻城的時候啊!
衆人簇擁着多羅巴大首領登上了用亂石堆砌而成的隴朱黑城的城牆。
城外,宋軍的營地中到處都是閃爍的火把,星星點點,好似天上的繁星。其中不少遠遠看去和螢火蟲差不多的火把還在上下左右的晃動。顯然是手執火把的人在揮舞!隨着火把舞動,山呼海嘯一般的歡呼聲也響了起來。
“萬勝!萬勝!割腦袋!割腦袋……”
“這些漢人瞎嚷嚷個啥?”
多羅巴問身邊的人,有耳朵尖,而且還能聽懂漢話的從人答道:“大首領,漢人好像在喊:割腦袋……”
“割腦袋!?他們還要割誰的腦袋?”多羅巴就感到耳後三寸一陣涼颼颼的,然後就是一陣血氣上涌,眼前一黑,整個人癱軟下去了。
……
暈菜的多羅巴並不知道自己的腦袋一時半會還丟不了!
因爲城外那些宋軍的主力很快就要開走了。他們徹夜歡呼的原因不是要攻城了,而是知道又有更多的,看上去很好割的腦袋從邈川城過來了。
對於這羣需要用敵人的腦袋去換房子住的房奴兵們而言,還有比這個更好的消息嗎?
從邈川城開出來的蕃軍,管他兩萬還是三萬,反正打不過自己這裡的幾千人。無論裝備、訓練還是士氣,都不能相比。
所以他們就是來送人頭的!
在童貫當衆宣佈了這個好消息後,立即就是三軍歡呼!
這一幕別說多羅巴要暈菜了,就連童貫這個見多識廣的軍事宦官也有點不習慣了。
大宋的兵士,什麼時候聽到數倍於自己的敵人來了還會歡呼?這還是宋軍麼?這些傢伙不會是被魏武卒、秦銳士的鬼魂附體了吧?
童貫心想:他們不就是選拔嚴格一些,軍餉高上幾倍,還能用敵人的腦袋換房子,還不需要軍官督促就肯苦練武藝和上陣衝殺嗎?難道古時候戰無不勝的武卒銳士,就是這樣的軍隊?
“大官,”高俅這個時候笑吟吟地對童貫說,“不如趁着士氣正旺,今晚就出擊吧!也許可以搶在蕃人之前先一步趕到麻宗山立陣。”
現在益麻黨徵的大軍還沒有趕到麻宗山,是高俅、王稟撒出去的硬探發現了他們的蹤跡。
所以童貫、高俅、王稟就商量着調動主力,也就是殿前御馬直和御龍猛士直的七千多人去迎戰對手。只留下2000名熙河路的漢番兵士在隴朱黑城外的堡壘駐防,看守城內的多羅巴部。
由於之前一連串作戰都打得非常順利,殿前御馬直和御龍猛士直的士氣極爲高昂,根本就把吐蕃部落軍隊看成行走的房契。所以高俅乾脆建議當衆宣佈有新敵到來的喜訊——這下有足夠的腦袋可以割了!
“好!”童貫也知道士氣這事兒只可鼓不可泄,立即就點頭答應道,“收拾行裝,今晚就出發!去割蕃人的腦袋!”
“割腦袋!換房子!”
“割腦袋……”
……
“天殺的溪賒羅撒……”
益麻黨徵輾轉反側,睡不着覺,於是就在褥子上低聲罵了一句。
他可不會像趙佶的房奴兵一樣,連夜不睡覺趕路。他是巴不得黑夜永遠別結束,這樣他就不用起牀行軍去麻宗山立陣了。哪怕宋軍在攻下隴朱黑城之前肯定不會向麻宗山進攻,他也不想去麻宗山……實際上,他根本就不贊成哥哥的親夏反宋立場!
宋國當然是壞的,但是人家這些年兵強馬壯的,打得大白高國丟盔卸甲卻是實實在在的。大白高國都打不過人家,蕃家還出什麼頭?別說現在鬧得四分五裂的宗喀吐蕃,就是當年唃廝羅和李立遵的時代,蕃部不照樣在三都谷之戰中被宋將曹瑋擊敗。
現在蕃部實力遠遠比不了那時,而宋國的國力軍力卻是鼎盛,還打什麼呀!
而且溪賒羅撒惹出來的禍事,憑什麼叫自己背黑鍋?
益麻黨徵雖然一肚子怨氣,但是他也沒辦法。雖然他也是唃廝羅的子孫,可是卻沒什麼實力,不能反抗兄長溪賒羅撒。而且鄯州蕃部的勇士們大多反宋親夏,都以爲鄯州遙遠,可以讓宋人鞭長莫及。
所以益麻黨徵也沒有辦法煽動手下的勇士造反,只能老老實實帶着他們去找死。
當天色濛濛方亮時,正在詛咒自己親哥哥益麻黨徵忽然聽到營帳外面紛亂嘈雜了起來。
“六首領,六首領,大事不好啦!”
不好?當然不好了!好好的宗哥城不呆,跑到麻宗山來,能好得了嗎?昏昏沉沉的益麻黨徵一邊琢磨,一邊打着哈欠道:“進來說話!”
慌慌張張進來的是一個溪賒羅撒麾下的大將,名叫木波,也是個光頭的喇嘛。
“木波,”益麻黨徵問,“何事慌張?”
“宋人!”木波道,“宋人來啦!”
“甚底?”益麻黨徵猛地坐了起來,睡意全無。
“宋人來啦!”木波喇嘛說,“前隊統領差人來報,沿着山路到處都是火把,拉出足足十里,怕是有好幾千人,正往麻宗山口而來。”
從邈川城到麻宗山的山路並不寬闊,而且蜿蜒曲折。所以益麻黨徵的大軍是分隊前進的,在山路上拉得很長。前軍已經到了麻宗山口,而益麻黨徵的中軍還在十里開外。
“這,這怎麼可能?”益麻黨徵真的有點慌了。他的大軍現在拉出了二十多裡,要是驟然遇敵可就有點兒麻煩了。
而且,宋軍不是在圍攻隴朱黑城嗎?怎麼就跑到麻宗山來了?難道隴朱黑城已經完蛋了?
木波喇嘛問:“六首領,是戰是走,您趕緊拿個主意吧。”
“走!”益麻黨徵壓根就不想打,現在隴朱黑城看來已經完了,他當然選擇撤走了。
而這個選擇無論從哪個方面來說都沒有錯,但是益麻黨徵接下去就開始犯錯誤了。他根本沒有想到自己的對手會在強行軍後立即投入戰鬥,所以他下令召集部將軍議,佈署撤退。
就在他舉行軍議的時候,王稟率領的房奴兵開始進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