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百騎戰馬,彷彿風一般的捲過了冬日的陝北大地。
剛剛下過一場不大不小的中雪,官道上白茫茫的一片,馬蹄踏過,只是濺起雪花。
這是一支純騎兵隊伍,一人雙馬,除了戰馬,還有一匹走馬或馱馬,只是以尋常行軍的速度向前。
馬背上的騎士,分成了兩種,一種是典型的重騎兵,穿上了皮甲,背上了馬矟,也帶着弓箭,有一部分還帶着模樣古怪的“騎弩”。
另一種則是典型輕騎兵,雖然也有皮甲護體,但是沒有人背馬矟或者馬槍,只帶了刀弓。而且他們還負責照看一匹馱了不少物資的馱馬,顯然是那些背矟騎士的輔兵隨從。
另外,這支七百多名騎兵組成的隊伍,還有幾個頗爲顯著的特點。
一是沒有旗號,顯然是有意稍稍隱藏一番蹤跡。
二是在行軍途中,呈扇形逐漸散開。先是散成了五個各有約一百五十騎的分隊,然後又散成了十五個五十騎的小隊,稍後又變成了三十個二十五騎的小分隊。每一個分隊之間,都間隔不過數裡,左右都在目視可見的距離內。
這樣三十個小分隊就一下子拉出了快二百里,然後開始往北面的西夏境內平推而去。
這就是一個典型的搜索遮蔽隊形!就彷彿一塊寬達150裡的幕布,將宋軍一方的戰場完全遮蔽起來了。
而此時位於無定河南岸的銀州城,已經處於這些騎兵背後,完全被隔斷了同彌陀洞和石州的聯絡。
激烈而短促的交戰很快在150裡的“搜索遮蔽幕”的全線展開了。
只要是真正懂得一點軍事的人,就知道偵察和反偵察的鬥爭,纔是軍事鬥爭中最爲關鍵的方面。而取得偵察和反偵察鬥爭勝利的一方,就會擁有最大的主動權。
而在中世紀的戰場上,偵察和反偵察鬥爭的主角,就是雙方的精銳騎兵了。
武好古,哦,應該是趙鍾哥之所以敢帶着並沒有完成訓練的內衛直和猛士直大軍,浩浩蕩蕩開進西夏的境內。就是對以248名女真和阻卜騎士(在第二次入侵劫掠作戰中,有2名武好古的假子和1名女真人陣亡)爲主力的御馬直第三指揮,擁有足夠的信心!
這些兼修輕重,而且互相之間的戰術配合默契到了極點,裝備也相當精良的騎兵,絕對可以掃清西夏左廂神勇軍司的偵騎。
而失去了偵騎的西夏左廂神勇軍司不過是瞎子聾子……瞎子、聾子還敢出城尋敵交戰?他們怎麼知道來的是外強中乾的“三直精銳”?
“首席假子”武天所率領的小分隊,這個時候也遭遇了幾名西賊的輕騎兵。對方顯然看到了武天和另外四名少年騎士揹着的馬矟,所以不敢靠近了交手,而是轉身就逃——使用馬矟進行輪番衝陣的宋軍騎兵已經把西賊的左廂神勇軍司打怕了!
而且馬刀不和馬矟近戰也是常識,根本夠不着啊!不過武天他們的本事可不僅僅是在馬矟上。
他們還有水牛角弓和三不齊箭,還有一種在踏張弩的基礎上開發的騎兵弩。
這是武好古設計的武器,就是給一張縮小的,可以單手使用的踏張弩安裝上類似槍托的木柄。而且這種踏張弩也使用了昂貴的水牛角製成了複合型的弩臂,也配上了三不齊弩箭,所以射程和精確程度都是非常驚人的。
雖然在馬背上無法給踏張弩張弦上箭,但是致命的打擊有一次就足夠了!
策馬尾隨着敵騎的武天已經將上了弩箭的騎弩緊握着右手中,只用左手控着繮繩,雙眸則緊緊盯着一個西夏騎兵的後背。
因爲武天擁有一匹第二代界河馬,所以很快就追到了騎弩可以發揮威力的距離上了。不過他並沒有發射弩箭,而是一邊追趕,一邊等待時機。
在過去的幾年中,假子軍團的戰術訓練是圍繞戰場偵察和反偵察展開的。所以狙殺對手的偵騎一直都是重點演練內容,騎弩也是爲了狙殺偵騎而被製造出來的。
而在各種演練和最近發生的實戰中,武天和他的兄弟們已經摸索到了發射弩箭的最佳時機,就是等對手在馬背上回身射箭的時候搶先發射弩箭。
一來,在馬背上轉身射箭時一定會放慢馬速;二來,轉身的敵人會露出沒有甲冑保護的面部;再者,當對手轉身射箭的時候,雙方的距離也已經足夠拉近了。
被武天盯上的西夏騎兵已經本能地感到了死亡的逼近!在上一次“大宋強盜”入侵的時候,他就遇到過這些揹着馬矟的死神。無論是列陣衝擊,還是在馬背上比拼弓弩,自家都不是對手!特別是一羣看上去矮壯敦實的“漢人騎兵”,更是強悍的不像話!不僅馬背上的功夫厲害的不行,下了馬還能披着披甲,提着馬矟藤盾飛奔着上山去追殺逃命的党項男兒。而且他們的武藝高強,力氣也大到了古怪的地步,一個打幾個都不在話下。
遇上這樣的敵人,只有逃!
可是人家的馬怎麼跑得那麼快?不是說漢人沒有好馬嗎?
這位名叫細風阿兀,來自河間草原的党項騎兵都快哭出來了!他和那些生活在橫山火線上的步跋子可不一樣。河間草原水草豐美,宜耕宜牧,而且自從元昊死後,遼夏兩國就變得越來越親密,河間草原已經是幾十年未聞干戈了。在被點集到左廂神勇軍司服役之前,他不過是草原上的一介牧民,過着無憂無慮的生活。
身後傳來的催命的馬蹄聲越來越響亮了,細風阿兀知道自己必須要做些什麼了,要不然可怕的馬矟就要捅上來了!
想到這裡,身體都有點發抖的細風阿兀取出自己的馬弓,也不是什麼好弓,又抽出幾支羽箭,左手將羽箭和弓身握在一起,右手則抽出其中的一支羽箭,猛地轉身,想要尋找目標下手,卻看見一團不知什麼東西就以極快的速度向自己飛來。
不好……他剛想到這裡,面頰上就不知被什麼東西猛撞了一下,然後就是一陣距離的疼痛!他手中的弓箭都捏不住了,雙手下意識的就去捂臉,卻摸到一根木杆生生的插在了面門之上!
恐懼和疼痛同時襲來,讓他暫時失去了對平衡和馬匹的控制,身體就像一側翻倒下去,他連忙撲倒在馬背上,一手捂臉,一手抱着馬脖子。
武天這個時候已經收好了騎弩,換上了馬矟,同時雙腿一夾馬服,吼叫了一聲:“天理保佑!”就直衝上去,馬矟伸出,矟尖晃動着如靈蛇一般,猛地從細風阿兀的背上滑過。
借住巨大的奔馬的衝力,馬矟長而鋒利的矟尖變成一柄足以切開一切都利刃,割開了細風阿兀的皮夾、衣衫和皮肉,在他的背部割出了一道又長又深的流血的傷口……這是真正致命的傷害!
兇殘的殺戮,同時在上百里寬的正面上發生了,結果自然是一邊倒的女真敢達加上阻卜假子大獲全勝。
隨着雙方偵騎的較量分出了輸贏,銀州城周圍的大片戰場,很快就會落入了宋軍的控制當中。如果守在銀州那個破城裡面的少量西夏兵不趕緊逃走,那他們可就要變成真正的甕中之鱉了。
“宣贊,你快看!”
武好古順着趙鍾哥手指的方向望過去,就看見一條煙柱不知從什麼地方升起,飄得老高,才被北風吹散。
“着火了?那是……”
趙鍾哥道:“是銀州城!”
“西賊棄城了?”武好古還不大確定。
“那還用說?”趙鍾哥冷笑道,“銀州城的城牆上一定有望樓,所以西賊能夠看到咱們的大軍,大概也能瞧見他們的遠攔子是怎麼被斜也、武天他們追殺的。趁着現在咱們的大軍還沒到,他們還能跑掉幾個,要不然就只能等死或者投降了!”
“要讓騎兵去追殺嗎?”
趙鍾哥笑道:“五哥(慕容鵡)大概已經帶着騎兵在追殺了吧?多了沒有,兩三百個斬首總是能得到的!”
“會有漏網的嗎?”
趙鍾哥道:“總會有的。如果沒有意外,夏州的左廂神勇軍司今晚就得到銀州陷落的噩耗了!”
武好古擡頭看看天色,“現在還是正午,黃昏前大軍應該可以進城眨眼了吧?”
“可以的。”趙鍾哥道,“今晚就讓猛士和騎士休息,讓府兵和弓箭手加把勁築城,這樣明天一大早就能把銀州修得差不多了。”
他說的其實是黃四郎制定的“銀州城修繕策”中的一個方案,一夜修復銀州城,然後安安心心睡大覺,等着西賊的大軍來反撲。
“好!”武好古點點頭,大聲對離他稍遠一些的黃四郎道:“四哥,今晚讓大家夥兒加把勁,把城牆修好了才能安心睡大覺。”
他頓了頓又道:“把獎賞再加一倍,扛一包土上城就給100文賞錢!
另外,給上工的兄弟們加肉菜,白麪的饅頭蒸餅管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