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宋建中靖國三年的臘月,對鄜延路經略安撫使陶節夫而言,簡直可以用喜從天降來形容了。
橫山南北兩地的戰事,都順利得讓人難以置信!
在橫山以北,武好古指揮的三直精銳連克銀州、石州,擊潰西賊數萬,斬首2000餘,生俘3400多(在石州城內又抓到一些),繳獲的牛羊馬匹和糧食不計其數。
而王恩、王澤指揮的鄜延軍也突襲石堡寨得手,斬首三百,繳獲糧食數千石。
在橫山以南,本來被西賊打了個措手不及,塞門寨一度失守,弓箭手損失上千,被俘被殺的百姓也有兩三千之數。
可是隨後高俅又在安塞堡擊退了西賊的大軍,一路追殺數百里,不僅把進犯的西賊趕出了大宋境內,而且還取得了斬首2300餘的戰績!
短短的一個多月,鄜延路的宋軍不僅拿下了銀州、石州、石堡三座城堡,而且還斬殺、俘虜了超過8000西賊!這還是在天氣寒冷,不適宜作戰的艱苦條件下取得的!
如果再考慮到西線戰場上取得的浩亹河戰役的勝利,西賊在幾個月的時間中,已經喪失了兩萬五千大軍。還丟掉了銀州、石州、石堡寨、仁多泉城等至少四座城堡。
這樣的勝利,簡直可以和元符二年的橫山大捷相比了,甚至還超過了橫山大捷……畢竟橫山大捷是動用了西北七路(陝西六路加河東路)的主力纔打出的勝利。
而現在的的連場大捷,只是動用了熙河路和鄜延路的兵力,西軍的主力根本還沒動用呢!
而且這一次在無定河一帶的作戰中,還出現了大宋騎兵橫掃西賊騎兵的狀況!不過千數的甲騎正兵,以少得讓人難以置信的損失,在無定河北岸一通橫掃,如入無人之境!
在過去,這樣的情況簡直是不可以想象的。過去哪怕宋軍的騎兵可以和西賊的騎兵較量,也不可能以個位數的損失取勝……個位數啊!這幾乎是碾壓對手啊!
這說明宋軍和西賊的實力對比,已經發生了顯著的逆轉。宋軍已經具有了碾壓西賊的實力!
“西賊看來真的不行了!”
“也許不是西賊不行了,而是御馬直和猛士直太厲害了……特別是御馬直,如此能戰,實在是太讓人意外了。如果不是親眼所見,咱家都懷疑武好古在謊報軍情了。”
“是啊,本官在西北爲官十餘年,管的都是軍務,也從沒見過御馬直恁般的甲騎。也不知道他們能不能打垮西賊的鐵鷂子,若是能敗了鐵鷂子,那麼攻破靈興,也不過是轉眼間的事情了。”
延安府城的節堂裡面,已經鎖了印的陶節夫和童貫閒來無事,又聊起了軍務。
他們兩人可不是紙上談兵的主兒,童貫不必說了,是李憲之後大宋的頭號軍事宦官,陶節夫也不差,他可是章楶的頭號謀士,等於是參謀長。上一次橫山大捷就有他的一份大功勞!
陶節夫捧着一碗香噴噴的雲霧茶抿了一口,看着童貫問:“道夫,三五年是不是太久了?”
“三五年襲破興靈還久?”童貫笑着,“若是元豐四年時咱們能存着三五年滅亡西賊的心思,西北早就大定了。”
“難道契丹會坐視西賊覆滅?”陶節夫反問。
童貫思索了一會兒,輕輕搖頭。
現在是天下三分!宋遼夏三國的聯動的,理論上遼國眼睜睜看着大宋滅亡西夏的可能性幾乎爲零。
童貫思索着問:“可是元豐四年那一回,契丹也沒有大舉出兵啊?”
陶節夫輕輕轉動着手中的茶碗,思索着說:“開寶元年,太祖趁北漢國主劉鈞新喪遣李莊武(李繼勳)北伐太原,當年十月直逼太原城下,十一月契丹發大兵救北漢,李莊武引兵南歸。次年二月,太祖親自率大軍親征太原,三月太祖圍太原並引汾河水灌城,前後長達三月,隨後遼軍再次大至,太祖倉皇退兵。
開寶九年八月,太祖又遣五路大兵雲集太原城下,遼兵又至,後因太祖駕崩而休兵。
太宗太平興國四年二月,太宗親率大軍伐遼,再次兵圍太原。遼國以宰相耶律沙威都統,率兵救援。被郭進統兵擊敗並阻於石嶺關,北漢才得以破滅。
隨後,太宗以得勝之師進逼燕雲,五六月間連戰連捷,六月二十三日太宗親至幽州,駐蹕寶光寺並督軍攻城。其後激戰近二十日,士卒疲憊不堪時,耶律休哥又引遼北面軍大至,戰於高粱河,摧破太宗大軍。
最後雍熙三年之戰,太宗有鑑於太平興國四年之敗,因此沒有兵圍幽州,而是兵分三路,先取幽州周遭之州郡,所以也就沒有戰於幽州城下了……在我朝歷次北伐之戰中,只有這一次不是先頓于堅城之下,再遇上契丹大軍的!”
童貫已經明白陶節夫的意思了,“使相是說,元豐四年之戰時,如果不是我軍先敗,遼國也會遣大兵救援西賊的?”
“難道不會嗎?”陶節夫將茶碗輕輕擺在案几之上,“契丹連着五次這麼對付咱們,難道不會有第六次、第七次?”
“說的也是……”童貫點了點頭,“不過遼國爲何要勞師遠征出兵興靈?不能來個圍魏救趙嗎?”
陶節夫笑道:“圍魏未必能救趙,搞不好就是一場曠日持久的大戰……契丹人眼下困於阻卜、女真、高麗之間,而且國內釋教太盛,浪費無度,國用匱乏,是拖不起的。
而直接發兵援救靈興,趁着咱們師老兵疲之際打一場又快又狠的勝仗,重創了咱們最強的西軍,回頭還能向朝廷勒索更多的歲幣。大官,你要是契丹人,會怎麼選?”
童貫連連點頭,這個陶節夫果然有點門道,分析得很有道理!
表面上看,圍魏救趙似乎是契丹人的上佳之選,但是就目前契丹人面臨的困境來看,無疑是一場豪賭。只有在短時間內攻破開封府,奪取中原富饒之地,纔算贏下了賭局。而一旦興靈先被摧破,西軍大舉東援,契丹人恐怕就得同時面臨大宋、阻卜、女真和高麗的圍攻,想要不滅亡都不可能了。
再說了,以御前三直在戰場上的表現,以高太尉的善戰,契丹人能在短時間內打破開封府?到時候別讓高太尉打敗了,那可真的就哭死了。
相比之下,還是對圍攻興靈的宋軍來一場短促突擊來得保險。頓于堅城下的大軍是非常脆弱的,肯定比堅守城池的敵人要脆弱。
而且援救興靈之戰肯定是一場速決戰,幾天,最多十幾天也就分出勝負了。
師老兵疲的西軍一旦潰敗,大宋也就只能打落牙齒和血吞了,說不定還會被迫增加幾十萬的歲幣。
陶節夫有些得意的又往下說:“不過要援救興靈也不容易,畢竟興靈遠離契丹人腹心之地,如果長途奔襲,人馬困頓,恐怕就要重蹈遼興宗的覆轍了。所以必須先在後套牧馬休整一段時間,等馬匹恢復了元氣,再沿黃河直下興靈。而後套草原又是西賊的牧馬放羊之地,他們在那裡擺了個黑山威福軍司就是用來防備契丹的。
不過一旦無定河一帶皆爲我有,河間之地成爲我朝鐵騎縱橫之處。那麼割讓後套草原與契丹就勢在必行了,拿到後套之地的契丹,要南下援救興靈就容易多了。
另外,現在北阻卜的亂子還沒有平定,契丹人一時也抽不出兵力,所以三五年才取興靈是有點久了。”
“三五年太久……”童貫心裡也在反覆盤算着陶節夫的言語,道理似乎是有的!
先取銀夏,然後屯田耕種籌集軍糧,再彙集大軍,一舉奪取興靈的辦法看着穩妥,但是完全沒有考慮遼國的反應。
如果西夏在失去興靈後割讓後套、河間之地給遼國,大宋還有攻打興靈的機會嗎?
到時候遼國在河套草原擺上十萬大軍,西軍恐怕動都不敢動了,還打什麼興靈?
“使相有何良策?”
陶節夫道:“日前武崇道上報說可以在明春就組織府兵在銀州屯田數十萬畝,到秋天時至少可以收穫百萬石麥子。
另外,還可以在明堂川上游的草原牧馬放羊,等到秋天馬壯羊肥之時再出大兵,當可一舉破滅興靈!”
“明年就攻打興靈?”童貫皺着眉頭,“會不會太急了一點?”
“兵貴神速嘛!”陶節夫道,“如果真的拖上幾年,不知道要生出多少變化呢!
道夫,這一次進京,不如咱們倆就一塊兒向官家進言獻策吧。”
童貫眼珠子轉了轉,笑道:“使相,咱家走不開啊……銀州那邊的武崇道畢竟是個商人,那麼多兵交給他,咱家不放心。所以咱家已經奏請官家,讓咱家去銀州坐鎮了。”
陶節夫並不知道童貫的請鎮銀州的奏章還沒寫呢!他想了想,也覺得童貫的話有道理,於是就道:“也好,那就請道夫上了奏章,本官自去開封述職吧。”
童貫點點頭,“好啊,就依使相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