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郡王……”
“真的要敗了?”
“不可能吧?”
耶律斡特剌左右的契丹將領都被這位老郡王的判斷嚇了一跳。
八萬西夏大兵,三萬契丹天兵,總共十一萬大兵,怎麼就被最多六萬宋軍一擊而敗了呢?這怎麼可能?今天遇上的真是宋軍?
耶律斡特剌望着前方的大營,沉默了一會兒,搖搖頭道:“敗了!敗了……兩翼還能堅持一會兒,但是中間被突破了,根本擋不住……都快殺到兀卒的御帳了!完了,完了!”
老頭子眼光還是有的,遠遠一看就知道完了。乾順的八萬大軍被對手中間突破,很快就要被斬成兩段了。
而且宋軍已經突破到了乾順的御帳附近!抓住乾順是不至於的,可是一旦逼得乾順到處逃竄,八萬大軍的指揮可就要亂套了。到時候還不人人逃命?
“老郡王,不至於吧,兀卒有八萬人啊!”
耶律斡特剌搖搖頭:“八萬就是個數字……況且兀卒的鐵鷂子、衛戍軍和六直禁軍都是一正三輔,而且六直禁軍中的大部分得護着兀卒,根本不能用來廝殺。真要論起戰兵的數量,多半還是宋軍多呢!”
老頭子說的不錯!西夏軍雖然有八萬人,可是真正能上戰場的正兵,也就是5000衛戍軍,12000步跋子,2500鐵鷂子,最多再加1000六直禁軍,也就是20000出頭一點。
至於撞令郎和負贍軍,不能說他們沒有戰鬥力,但是他們肯定打不了苦戰——他們大多是三等漢四等漢,平時要辛苦勞作養活党項國族,戰時還得幸苦受累衝動輜重兵,有時候還得去填溝攻堅衝炮灰,而且還沒有什麼好兵器好盔甲的,人家有啥力戰的勁頭?
所以撞令郎和負贍軍也就是湊個數,壯一下聲勢罷了。
而宋軍那邊,輔兵的比例肯定不會和鐵鷂子、衛戍軍還有六直禁軍一樣,達到一比四那麼多,能有一比一就頂天了。如果他們有六萬人,戰兵至少三萬!比党項人可能還多一萬呢!
“老郡王!”這時又人來報,“兀卒的使者來了,求俺們快些出兵!”
耶律斡特剌點點頭,“帶過來!”
被帶到耶律斡特剌跟前的是西夏的宗室,濮王嵬名仁忠。他爸爸景思曾經保護過被樑太后(老樑)一度廢黜的兀卒秉常(乾順的爸爸),所以在乾順親政後就成了重臣。不過這位重臣除了體重比較重以外,別的用處就沒什麼了。被帶到耶律斡特剌跟前的時候,整個人都在發抖。看到耶律斡特剌就哭喊了起來。
“老郡王救命啊!宋狗的鐵騎衝殺進大營了,到處殺人放火,就快衝到兀卒的御帳前面了……”
原來御前騎士已經從“房奴猛士”們打開的缺口衝了進去,如入無人之境啊!
“兀卒呢?兀卒不會有危險吧?”耶律斡特剌眉頭緊擰。
乾順可萬萬不能戰死或者被俘……他可是一心想要給大遼當駙馬爺的!如果沒有了,換成察哥當兀卒,還有沒有那麼親遼就兩說了。
“暫時沒事兒,”嵬名仁忠苦苦哀求道,“六直軍護着兀卒暫避到後營去了……可是大營已經被攻破了,如果大遼兵不救俺們,只怕很快就得全軍崩潰了。到那時,就算兀卒能生還興州,俺們的國也要亡了!”
西夏這個國,看起來不亡也得走了!耶律斡特剌心想:不過乾順這個兀卒還是得救一救。
有他在,西夏多少還能支撐些日子……
“好吧。”耶律斡特剌點了點頭,吩咐左右道,“所有人上馬,擂鼓,吹號!都隨老夫來吧!”
“老郡王,交給俺們吧!”
“是啊,您年事已高……”
耶律斡特剌一擺手,眉毛一揚:“老夫親自走這一遭!傳老夫的令,叫兒郎們把鼓擂得響一點,吶喊的聲音也大一點!一定得讓那些宋狗知道,俺們大遼的天兵到了!”
……
西夏大軍營寨中路左近,已經是一片狼藉,一片煙火瀰漫,一片石山血海。
宋軍在這一路投入的兵力是最強的!整整4500猛士,人人都帶着弓箭,一半人持刀盾在前,一半人持長槍在後。毫無懸念的就突破了西夏軍隊的防禦,攻入了大營。這夥人的戰鬥力可不是新府兵能比的!新府兵再嚴整,也還是新兵蛋子,個人的武藝、體能和戰鬥經驗,都差了不止一點兩點。雖然也能突破,但是之後殺人的效率就不行了。
而且,這4500猛士背後還有更要命的甲騎跟進!
雖然現在的天色不適合甲騎衝擊,但是四條腿騎兵在追殺崩潰的步兵時擁有的威力,始終是兩條腿的步兵沒有辦法比擬的。
被猛士們殺得四散奔逃的負贍軍和撞令郎在這些甲騎和輔助的輕騎驅趕下,在西夏軍的大營中好像一股失去約束的洪水一樣,瘋狂的衝擊,讓本來還沒有崩潰的部隊,也跟着一起瓦解!
更多的宋軍新府兵——超過15個營,也被李永奇的軍事機宜指揮蒐羅了起來,跟在甲騎和輕騎之後,一起衝進了西夏軍的大營,然後以部爲單位,分成五路進行衝殺!一邊衝殺,還一邊放火,什麼營帳、車輛、旗幟……除了糧草之外,看見什麼就燒什麼,到處都是火光瀰漫,到處都是屍橫遍地,到處都喊殺的聲音和惶恐的呼喊!
整個西夏的軍營,這一刻彷彿變成了地獄一般的景象。
崩潰很快蔓延到了西夏軍營的左右兩翼,原本還在拼死抵抗的西夏鐵鷂子、步跋子和數量不多的六直禁軍,也精神崩潰,大呼着開始逃散。有馬的鐵鷂子和六直禁軍跑的快一點,沒有馬的步跋子就慘了,被一隊隊長槍兵追着屁股在戳!
兀卒乾順這個時候也被人從御帳中趕出來了,在一羣比他還要惶恐的六直軍騎兵的護衛下,在自己已經崩潰的大營中到處逃竄。耳邊只傳來一陣陣惶恐到極點的呼喊:“高俅來了!高俅來了,高俅追來了……”
彷彿天地之間,再也沒有乾順逃亡的地方了!
……
“勝了!勝了!又勝了……”
高俅這個時候正一邊喃喃自語,一邊帶着一羣親隨護衛跟在自家的府兵步卒背後,漫無目的的前行。
今晚的這一戰,他其實是豁出去了!
他現在是敗了必死,勝了也未見得有好日子過,大約也只有戰死沙場才能換個死後哀榮。但是……他偏偏又非常怕死,幾次想要衝到最前面,都在最後關頭縮了。
而且更讓他哭笑不得的是,他自己退縮不前(其實他已經很突前了)的行爲,卻還是鼓舞了一幫子新府兵——好嘛,堂堂宣帥,六路總帥,同知樞密院事,現在就在他們背後,大家一塊兒衝鋒陷陣!
這樣的情況,大宋朝初年或許有,但是真宗朝到今天,肯定是頭一回了。
高俅現在的同知樞密院事就相當於元豐改制前的樞密副使,就是那位大名鼎鼎的包青天干過的最高的職官。
想想看,如果包青天披堅執銳,騎着青唐龍種馬和兵士們一起衝鋒陷陣了,這士氣得高成什麼樣啊?
所以高俅親率的18個營的兵將都好像磕了藥一樣,嗷嗷叫着就往前衝,打得嵬名安惠和蕭合達丟盔卸甲,如果不是馬快,他們二位的小命都沒了。
兩人在一羣鐵鷂子的護衛下,被高俅手下那些進入興奮狀態的長槍兵追殺,追着追着,居然撞上了和他們倆一樣惶恐的兀卒乾順。乾順身邊的六直禁軍還多一點,大概有個兩三千騎——其他人都不知道跑哪兒去了——也在大營裡面亂竄。
就在混亂和惶恐之中,乾順和嵬名安惠和蕭合達總算合兵一處,也有個三千餘騎了,還都是甲騎!可是他們居然沒有一絲反身去和高太尉決一死戰的念頭,還是繼續逃跑……向北面逃出了大營。而高俅也糊里糊塗的指揮着幾千累得氣喘吁吁,興奮的不行的步兵在追!
幾千步兵,居然在追趕西夏最強大的甲騎!
這也真是一個奇觀了。
就在這時——天色已經濛濛有點方亮了——鋪天蓋地而來的三萬契丹騎兵,終於出現在了兀卒乾順的眼前。
總算是及時救了乾順一命!
追趕的宋軍步兵,也看見了漫天遍野的契丹騎兵,不敢造次,在一陣金鼓和口哨聲中,重新恢復了陣列,擺出了一個巨大的四方槍陣,將高俅的帥旗圍在了中間。
高俅仍然騎在馬上,看着彷彿望不到邊的契丹騎兵,竟然緩緩而退,向着黃河而去,只是吐了口氣:“契丹人到底不敢和我大宋開戰麼?怎到了戰場,都不肯一戰呢?”
與此同時,耶律斡特剌也和蕭合達一起在高處東望着剛剛結陣的宋軍還有高字帥旗,耶律斡特剌嘆道:“果然是撼山易,撼高家軍難啊!”
蕭合達也道:“老郡王,若是不能除去高俅,我大遼恐怕早晚得毀在此人手中啊!”
“除去?”耶律斡特剌瞥了蕭合達一眼,“怎麼除去?”
蕭合達想了想,“老郡王,要不試試反間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