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3 蕭牆

73蕭牆

正混亂間,卻聽到呂方朗聲道:“今日乃是祭祖的大日子,又是在家廟之中,若是沾了血腥,只怕褻瀆了祖先神靈,五叔的事情,還是等祭祖之後,依照法度處理的好。”

衆人聽了連連稱是,呂方揮了揮手,兩名親兵搶了上去,衆人讓出一條道來,將呂廉如同一條死狗一般拖了出來。長老看到時辰已近,趕緊吩咐衆人依照輩分排好,呂之行便替了父親主祭之位,先是祭祀穀神,接着便祭奠呂家歷代先祖,待到諸般事務已經完畢,已經到了正午時分,衆人都是又累又餓,有些年紀大的早已是勉力支持,只是心中還惦記着呂廉勾結外人,圖謀族長之位的事情,不願離去。

待到祭典完畢後,呂方便吩咐親兵將那呂廉還有俘獲的王家兵卒一同帶回家中,自己卻笑嘻嘻的站在家廟中,與莊中衆人談話。呂氏族人紛紛湊過來搭話,那些事先受了呂廉的好處的,心中最是不安,生怕呂廉將自己事先與其勾結的事情說出來,那後果可就不堪設想了,一個個臉上笑得幾乎都要開花了。便是沒有支持呂廉的,也擔憂呂方會如何處理被俘獲的王家的人,畢竟呂方事情了了便拍屁股走了,他們可要在這淮上王俞治下廝混,若是撕破了臉,倒黴的可是他們,都在小心翼翼的打探着呂方的口風。

呂方卻只是微微笑着,臉上毫無半份四品大員的驕矜,口中卻只是打哈哈,半點打實的話也沒有,直讓人心裡火燎燎的。

“任之賢侄,老夫都有幾年未曾見過你了,快讓我好生看看。”說話的是那呂德,只見他手拄着柺杖,兒子在一旁扶持着,十分衰頹的樣子,方纔在廟中推薦呂廉的精氣神半點也沒了。

呂方上前一步,扶住呂德道:“老公,任之回來匆忙,未曾到府上看望,還望見諒。”

“數年未見,任之已是一州刺史,老夫卻發白齒搖,卻不知還有沒有機會再見到任之了。”呂德說到這裡,搖了搖頭,滿臉都是意興頹唐的模樣:“我當真是老眼昏花了,竟沒看出來呂廉那廝的狼子野心,差點鑄成大錯,死後哪裡有臉去見祖宗,幸好今日有你在,看來這族長之位也只有像任之這等有德有能之人方能爲之,大家以爲如何呢?”說道這裡,呂德轉頭對四周衆人問道。

周圍受了呂廉好處的聽到呂德這番話,腹中無不大罵這廝果然是皓首匹夫,蒼髯老賊。一開始受了呂廉的好處,跳出來爲他說話,後來形勢突變,立刻便將自己的責任推得一乾二淨,反過來賣身投靠,支持呂方這贅婿做族長之位,這等

見風使舵的功夫果然是一等一的。可想到自己身上的把柄還都拽在呂方的手上,莫說自己收了呂廉的好處,就算真的是一清二白,“三木之下,何求不得。”就憑呂方的手段,想要呂廉咬誰還不是一句話的事。呂德話說完後,廟中靜了片刻,便響起了一片贊同聲。

“不妥,此事大大不妥。”人羣中突然冒出一聲反對聲,顯得分外刺耳,衆人隨着聲音看去,說話的卻是呂衝。

話音剛落,呂德便搶上前去,身手倒是敏捷異常,指着呂衝到喝道:“今日若不是任之,我等都要成爲呂家的罪人,你反對他當族長,莫非你也是呂廉那廝的同黨。”那呂德想在呂方面前立功心切,竟忘了先前在自己面前反對呂廉的正是這個呂衝。

周圍衆人自然也不甘於人後,圍上來同聲呵斥,俗話說:“千夫所指,無疾而死。”這廟中千人是沒有的,減掉一個零,百八十人是有的,只把呂衝氣的面紅脖子粗,半句話也說不出來。

眼看呂衝便要坐實了這“呂廉同黨”的罪名,卻聽到呂方道:“在下贊同十七叔的意見,這呂氏族長的位置應由有呂家血脈的人擔當,我雖說也姓這個呂字,畢竟疏不間親,還是換別人的好。”

衆人聽了頓時傻了眼,他們揣度呂方的心思,花了這麼大力氣,卻沒想到呂方到了最後竟然拒絕了,費盡了心思拍的馬屁竟然拍到了馬蹄上,那呂德還不死心,轉過身來笑道:“淑嫺那孩子寬宏大度,深沉多智,又是呂深的長女,也可以繼任族長,你們夫妻一體,她做和你做又有什麼分別?”

呂方搖了搖頭:“天下豈有父親有兒子而讓女兒繼承家業的道理,呂之行兄弟不過年輕了些,可岳父大人不過身體不豫,照看着他兩三年還是沒問題的,這族長之位還是由之行兄弟繼任吧,大夥看這麼辦好嗎?”

衆人見呂方這般說,那些有把柄在他手上,暗想若是自己反對,呂之行記恨自己也就罷了,那呂方一翻臉,只怕立刻便以“呂廉同黨”的罪名拖了出去也不一定,趕緊齊聲同意;其餘的看這般情況,左看右看,呂之行也是個不錯的選擇,也紛紛附和了。

呂方見衆人都說贊同,笑道:“既然如此,那這事就定了,岳父大人也少了樁心事,只怕病也好得快些了。至於這樁事情,我詢問清楚後,再做定奪,至於王家的事情我會與王俞兄弟商量,定會處理的妥妥當當的,大夥莫要擔心。”

呂方最後一句話,觸動了衆人的心病,呂方嘴上雖然說得妥定,可聽者心裡無不惴惴,可也沒奈何,只得強笑着離去了。

呂衝見事情有了分曉,也算遂了他的心願,正想轉身離去,卻只見呂方走了過來,他方纔發言反對呂方擔任族長,還有點尷尬,卻只見呂方斂衽行禮,趕緊側身讓開,口中連說:“如何使得。”

呂方神色卻十分鄭重,肅容道:“古人云,‘千人之諾諾不如一士之諤諤’,今日廟中人毫無風骨,唯有十七叔一人敢於據理力爭,任之欽佩之極,這數年來,岳父大人在淮上苦苦支撐,我雖在丹陽,也有耳聞,苦了他,也苦了你了。”

呂衝聽呂方這般說,臉色微紅,道:“那些都是應該的,今日之事任之莫要介懷,你才識過人,只是。”呂衝說到這裡便頓住了,顯然是不知如何說出自己反對呂方擔任族長的理由。

呂方擺手笑道:“你我投契於心,像這般做小兒女態般的解釋,十七叔是小瞧我了。”

呂衝聽到這裡,也不好意思的笑了起來。

呂深家柴房中,王成鼻青臉腫,被綁的跟糉子一般,倒在角落裡。一切都跟做噩夢一般,昨晚自己本來已經計劃停當,領着手下隱藏在呂廉提供的一處倉庫裡,就等着今日祭典之時,防衛鬆懈,配合呂廉奪取這呂家族長之位,他還準備殺兩個反對呂廉的呂氏族人,一來立威,二來給呂廉在族中下點眼藥,使其無法脫離自己的控制。卻沒想到呂方如同神兵天降一般,昨夜便夜襲,殺了自己個冷不防,結果自己和手下便在夢中稀裡糊塗做了俘虜,自己的諸般計劃自然也成了空中樓閣。正思量間,便聽到屋外一陣腳步聲,緊接着柴房的門便被打開了,一陣陽光射在他的臉上,將已經習慣了黑暗的王成晃的眼淚橫流,好一會兒功夫才習慣,卻看到呂方滿臉笑容的站在自己面前問道:“多年未見,王家兄弟別來無恙?”

王成氣哼哼的轉過頭去,憤然道:“成王敗寇,今日時運不濟,落在你手上,要殺便殺,又何必取笑我。”

“王家兄弟落到今日下場,只怕不是時運的原因吧。”呂方做了個手勢,一旁侍立的親兵便放下一塊席子鋪在地上,呂方便毫無形象的盤腿坐下,接着說道:“若非你違背兄長囑咐,心懷私憤,立功心切,又如何會落到這般下場?”

呂方說話的聲音不大,但在王成耳中,卻如同當頭打下一個響雷一般,不由得猛地轉過頭來,怒道:“你怎知我違背了兄長的囑咐,告訴你,今日之事,便是我那兄長交代的。他雄心勃勃,豈能容在七家莊中還有這等不尊號令的勢力。你有本事,便殺了我吧。”

呂方臉色卻是如常,他在丹陽剛剛受了王俞厚禮重託,就算那王俞圖謀呂家勢力,又豈會使出這等激烈的手段,激怒呂方,顯然不過突然受到失敗打擊太大,自暴自棄的想要出言激怒自己罷了。自顧掏了掏耳朵,才慢悠悠的反問道:“我與王俞相交多年,他這人能忍的很,若是發作,必然已經做了萬全的把握,若是今日之事是他計劃的,只怕現在莊外已經有了數千大軍以爲聲援,又豈會就讓你帶了五十人在這裡行險,更不要說呂廉這廝是人下之才,將你們安排在那倉庫中,卻連給主人的房款都要省下來,拖延着沒有付,結果才被人發覺,若是那王俞,又豈會出這等紕漏。”

王成聽到呂方的話,頓時氣得滿臉通紅,原來呂方得知呂廉要繼任族長之位的消息後,便從同行的衛隊中挑選出三五個處事精明,出身莊中的親兵,回去打探關於呂廉的消息,卻聽說此人最近租了一處好大的倉庫,卻拖延沒給房款,惹得原主人整日裡的去家中討要。呂方聽到親兵回報後,便起了疑心,這呂廉又未曾做什麼生意,買那麼大一處倉庫作甚,結果派人一查,便發現了王成一行人,將其一網打盡。

王成正生氣間,卻只見兩名軍士走過來,解開自己身上的繩索,只見呂方從懷中取出一份帛書,遞了過來,只得不知所措的結果,正驚疑間,呂方笑道:“王、呂二家乃是通家之好,在這淮上守望相助,已經數世了,莫要爲了這點小事傷了和氣,你同行的軍士都在外面,兵器甲冑也還給你,書信請轉交給你兄長,今日事便了了,還請好自爲之。”說到這裡,呂方便起身走出柴房,丟下王成一個人呆在那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