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吹號,讓侯將軍出陣!”王彥章猛揮了一下右臂,下令中軍的號手向隱藏在樑軍右翼步兵後,等待已久的最後三千騎兵發出預先約定的信號,這一信號的意思就是下令指揮剩下騎兵的騎將侯溫裕對吳軍的左翼發起最後的進攻。***在發完信號之後,樑軍的中軍也開始向前緩緩移動,最後的決戰開始了。
隱藏在步兵後面的三千名樑軍騎兵,在聽到號聲後,就開始向右疾馳,繞過己方陣線的右翼,猛衝了出去,他們在相距己方陣線大約三百步遠的距離展開了隊形,然後向左拐彎全力飛馳,準備對吳軍的左翼進行猛攻。
在吳軍的中央陣線上,陳璋一面大聲激勵着手下士卒的士氣,一面密切觀察着戰局的變化,當他看到粱軍的中軍開始向前移動的時候,他趕忙下令中軍所轄的一千名騎兵轉去增援自己的左翼。
在吳軍的左翼高地上,黑火藥燃燒後產生的白煙將炮手們的臉薰得彷彿燒炭工人一般幾乎黢黑分辨不出人形來。連續的射擊使得火炮的管壁幾乎都發紅了,指揮官不得不下令暫時停止射擊,並用醋水清洗火炮的內膛,給火炮降溫。
“騎兵!”一名吳兵發出了不似人聲的尖叫聲,只見在煙霧的籠罩下,樑軍的騎兵已經衝到相距高地百餘步的位置了,眼力好的吳兵甚至可以看清楚騎兵身上甲冑的裝飾紋路。只見樑軍的高舉橫刀,鋒利的刀刃在陽光下發射出刺骨的寒光。
“快,雙倍霰彈!距離五十步!”炮兵指揮官一面聲嘶力竭的叫喊着,一邊用短杖狠狠的抽打着被嚇呆了的手下。炮手們手忙腳亂的開始調轉炮口,將藥包捅破,將火藥倒入炮膛中,然後放入擋板和霰彈,平時的嚴厲訓練起到了作用,吳軍的炮手們幾乎是憑條件反射完成了工作,雖然由於炮膛過熱,有兩門炮發生了火藥自燃,但剩下的十二門火炮還是完成了發射準備。
“開火!”指揮官猛的揮了一下右手,與此同時點燃了自己面前的火炮,炮口噴射出一團紅光和白煙,沉重的炮身好像被一隻無形的大手向後猛推了一般,猛的向後退了一下
幾乎是同時,樑軍騎兵的隊形中發出了一陣人馬的嘶鳴聲,密集的霰彈擊穿了盔甲,折斷了筋骨,中彈的人跌落在地,隨即被後面的戰馬踏成肉泥,侯溫裕大聲的呼喊着,後面的騎兵立刻又補了上來,因爲炮擊產生的缺口轉眼之間便又被填平了。
“方陣,排方陣!”吳軍的營官高聲喊道,吳兵士卒們肩並肩的排成密集的空心方陣,將長矛對準外面,火繩槍手們則躲在長矛手的後面對外射擊,炮手們忙亂的丟下武器向方陣逃去。騎兵們衝入炮兵陣地,將來不及躲入空心方陣中的吳兵砍倒在地,然後就開始圍攻起那些空心方陣來。方陣第一排的吳兵半蹲下身子,將長矛的末端插入泥土中,讓矛尖指向斜上方,以防止敵軍騎兵衝入陣內,第二排的矛手則按照俗稱“鬥牛位”的方式高舉雙手,使得矛尖指向斜下方,準備攻擊敵方騎兵的胸口。面對密集的矛尖,樑軍的騎兵一時間也無法衝開方陣,他們就好像圍攻野豬的獵犬一般,一邊圍繞着方陣大聲叫罵威脅,一邊向方陣內的吳兵彎弓射箭和投擲標槍,而方陣內的吳兵也用火繩槍和短矛還擊,雖然方陣中不斷有人中槍中箭倒下,前面的人倒下,陣內的人立即接過長矛補了上來,樑軍騎兵雖然衝上了高地,但一時竟然取之不下。
“一半人下馬步戰,一半人掠陣。”侯溫裕第一個跳下馬來,數次衝擊不成之後,他就明白只有通過肉搏戰撕開缺口才能打開方陣了。隨着將領的號令聲,不少樑軍騎兵跳下戰馬,舉起盾牌和橫刀,排成密集的隊形準備衝開缺口,而其餘的騎兵則繼續圍繞着空心方陣放箭掠陣。
正當此時,吳軍陣後傳一陣隆隆的馬蹄聲,侯溫裕臉色不由得大變,他很清楚這裡就是樑軍的最後一隊騎兵了,那麼此時出現的不速之客的來歷也就不問可知了,他趕忙大聲喊道:“所有人上馬,快上馬,重整隊形!”
不待樑軍從將主反覆無常的命令造成的混亂中恢復過來,大隊的騎兵便從吳軍陣後衝了上來,如同從崩潰的堤壩噴涌而出的洪水,這些騎兵的戰馬異常雄壯,肩膀相較於樑軍的同行普遍高出一個半到兩個手掌,因爲騎士們不但配有頭盔,鎖帷子和半身甲,連戰馬都有馬甲以保護戰馬的胸口和頭部。這些雄壯的畜生鼻孔噴出粗氣,粗壯的肌肉,大聲的嘶鳴着,翻飛的馬蹄下泥土橫飛,身上的金屬片和馬背上主人身上的鐵甲連成一片,彷彿神話中半人半馬的怪物,從吳軍的方陣間隙中噴涌而出。
“砍呀,殺呀!”樑軍的騎兵大聲叫喊着,迎頭猛衝了上來,企圖爲還沒來得及上馬的同伴爭取餘暇。戰旗在呼啦呼啦的作響,騎士們頭盔上的羽飾颯颯做聲,碰撞的刀劍,鏘鏘鏗鳴。吳軍的鐵甲騎士們夾*緊肋下的長矛,衝向對面的敵人,他們就好像一團風暴,所過之處,吞沒一切,毀滅一切。樑軍第一排的那些最勇敢,最敏捷的小夥子都被這個由鋼鐵和肌肉緊密結合的風暴吸了進去,然後撕成一片片散落在地,彷彿這個暴風眼裡隱藏着一個巨大的怪獸,正在吞噬和撕咬,勝負就在一瞬間就決定了。
“跑吧!逃吧!”樑軍士卒嚇破了膽,丟下頭盔和武器,調轉馬頭,發出野獸般的哀號,失魂落魄的向後逃去,將那些還沒來得及上馬的同伴丟下。
“混蛋,懦夫,你們還不如家裡的娘們!活該被吊死在柵欄上!”侯溫裕憤怒的吼叫着,他的眼睛幾乎噴出火星來。他踢着坐騎的側腹,率領剛剛集結起來的兩百多騎兵向那些鐵甲騎士猛衝過去。他並不指望能夠擊破眼前的這支敵人,他只想抵擋一會,爭取一些時間,讓更多的同伴能退回樑軍本陣,保住最後這隊騎兵,這對於這場戰役最後的勝負是至關重要的。侯溫裕躍馬持刀,身先士卒,雙眼冒火,殺向前去,此時的他簡直不像是一個帶兵的主將,而只是一名勇猛的騎士,他大聲的呵斥着,揮舞着手中的橫刀,衝進鐵甲騎士的行列中,樑軍的騎兵們揮舞着橫刀,叮叮噹噹的砍在胸甲,鎖帷子上。勇士的怒吼,驚天動地,但他們還是擋不住鐵甲騎士的推進,在鋼人鐵馬的壓力,被打得節節後退。但侯溫裕還是如同一團烈火一般,在鐵甲騎士的行列中穿插,剩下的十幾名親隨就好像跟着頭狼的狼崽子一般,緊緊的跟隨着他。
“去死吧!”侯溫裕大喝一聲,手中的橫刀猛劈而下,不想他手中的這柄橫刀在先前的砍殺中已經受了傷損,或者是對面那個吳兵的頭盔格外堅實,被砍中的吳兵固然在強烈的衝擊下墜落戰馬,那柄橫刀也折作兩段。侯溫裕微微一愣,右邊的吳兵看到空隙,一骨朵便砸到他的後腦勺上,他頓時覺得一陣眼前發黑,跌落在地,他身旁的親隨趕忙圍了上來,想要將將主救回,但鐵甲騎士們已經圍了上來,很快,侯溫裕的首級便被砍了下來,用長矛高高挑起,在陣前揮舞着。
吳軍的鐵甲騎士們擊潰了樑軍的騎兵之後,稍微整理了一下隊形,便如同旋風一般追殺過去,他們繞過己方步兵的左邊,向敵軍的側翼和背後猛撲過去。敵將侯溫裕的首級被一根長矛挑着。在兩面的夾擊下,右翼的粱軍很快就崩潰了,就好像一棟房屋一般,嘩啦啦的便壁崩牆塌,樑軍的步兵們狼奔豕突,慌慌張張的向自己的中軍方向逃去。鐵甲騎士們追了上去,將一個個樑兵砍倒在地,大量的旗幟和樑兵的號衣被散落在地,地上花花綠綠的鋪的到處都是。這些慌不擇路的逃兵們衝進了樑軍的中軍,將那裡也攪的一塌糊塗。
王彥章站在中軍大旗下,往日裡黝黑的臉龐已經變得灰白,雖然他的臉上沒有什麼表情,但從他微微顫抖的雙脣不難看出他心中的劇烈感情。在他的眼前,樑軍的中軍和左翼已經一敗塗地,那些不久前還是樑軍第一等精銳主力的團頭,騎隊已經被殺的喪魂失魄,他們發狂的四處奔逃,沒有一個人肯落在後面。吳軍的騎兵正緩慢的從右邊翻轉過來,顯然他們要切斷樑軍逃走的道路,把他們趕進襄城這個飢餓的地獄裡去。
“軍主,快走吧!晚了就來不及了!”王彥章的親兵統領大聲喊道,他的右頰上有一道傷,隨着他的話語聲,鮮血正從傷口裡涌出來。
“走?走到哪裡去?”王彥章的表情有些恍惚,和他平日裡剛強果決的口氣大爲不同。
“哪裡都行!再過一會兒吳兵就打過來了,我領了弟兄們就是拼卻了性命,也要將軍主護送出去!”那親兵統領是王彥章的一個遠房侄兒,對他忠心之極,他看到王彥章這種異常的模樣,繼續大聲道:“叔父,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回到漢北官家那裡,整兵再戰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