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7選擇
“什麼?”霍彥威身形微微一晃,臉色慘白。這時賀緕也靠了過來,粗聲大氣的問道:“怎麼亂哄哄的,到底是怎麼回事?”
“子重噤聲!”霍彥威看到身後的騎兵已經跟上來了,趕忙制止住賀緕的詢問,對那小頭目道:“陛下在哪裡,我等要立刻面聖!”
那小頭目稍一猶豫,便指着不遠處一輛看起來十分尋常的馬車道:“便在那邊!”
霍彥威點了點頭,便轉身跳上戰馬向那邊行去,若是在平日,像霍彥威這般硬闖過來,早就被隨駕的兵將給攔住了,但此時朱友貞突然倉惶出逃,隨行的護駕兵馬人心惶惶,無有依靠,霍彥威在樑軍中頗有威望,其義父霍存又是樑軍宿將,控鶴都中多有舊部,此時看到他和賀緕二人直衝過來,不但無人上前攔阻,反倒齊刷刷的讓開一條道來,讓霍、賀二人一直衝到朱友貞所在的馬車前。
“微臣霍彥威(賀緕)求見!”
霍彥威和賀緕跳下戰馬,對馬車躬身下拜道,四周的樑軍已經停住腳步,所有人的目光一下子集中到那輛普通的馬車上。車內靜了片刻,從車內走出二人來,前面那個身穿紫袍,頭戴金冠的青年男子來,正是朱友貞。霍彥威與賀緕二人斂衽跪拜在泥土裡,將吏們也隨之下拜,四周頓時矮了一截,衆人齊聲道:“吾皇萬歲!”
“都起來吧!”在火光的映照下,朱友貞的臉色顯得格外慘白,雖然他竭力掩飾,但不難從其閃爍的目光中看出他心中的驚惶。朱友貞環顧了一下四周,確認隨性的兵將並沒有起事的跡象後,對霍彥威與賀緕二人低聲道:“二位愛卿來車中說話吧!”
霍彥威進得車來,才注意到方纔與朱友貞一同出車的乃是張漢傑。這車輛空間有限,容納四人便有些狹窄了,但霍彥威卻故意放開手足,並不給張漢傑讓開位置,張漢傑只得半邊身子露在車輛外邊,隨着車輛的前進一晃一晃,頗爲尷尬,朱友貞看在眼裡,一時間卻也不好開口。
“陛下!您星夜出城,卻是爲何?”賀緕性子頗爲急躁,搶先問道。
朱友貞稍一猶豫,正想着應當如何回答,一旁的張漢傑搶先答道:“賀都督有所不知,方纔汴梁有急使趕至,言沙陀賊已經於楊劉渡河,而且吳賊也已經越過義陽三關,形勢萬分危急,陛下星夜回師,便是爲了趕回京師,居中主持!”
賀緕怒喝道,被接二連三的不順弄得極度憤懣的他顧不得禮節,對張漢傑怒叱道:“閉嘴,某家是在問陛下,你這庸奴插甚嘴!”
張漢傑大怒,但在賀緕的強勢下,卻絲毫不敢發作,只是盯着賀緕,口中卻期期艾艾的不敢說話。一旁的霍彥威趕忙打圓場,一把扯住賀緕,對朱友貞問道:“陛下,張宣徽方纔所言是否屬實!”
“張愛卿所言句句是實!”朱友貞沉聲道:“朕這般也是爲了趕回京師,主持大局!”
“陛下!”霍彥威深吸了一口氣,答道:“臣乃一介武夫,朝廷大計,不敢置喙。但現在這裡兩軍對峙,我軍初戰不利,正需要陛下身披介冑,激勵三軍。若是陛下突然離去,便是土崩瓦解之勢,便是孫吳復生亦無可奈何了。國中精銳盡在此處,便是陛下能夠趕回汴京,孤身一人又能何爲?臣懇請陛下留在城中,明日出城擊破吳賊,再返師回京!”說到這裡,霍彥威對朱友貞俯身長拜。
“這個,這裡有李相公主持,定然能抵禦吳賊!汴京中尚有精兵數萬,只是缺乏一人主持而已。再說祖宗陵寢皆在西京,若被沙陀賊驚動,寡人便是到了地下也無顏見先帝。”
霍彥威聞言急道:“陛下,徐州留守敬相公相距汴京快馬不過兩日路程,他跟隨先帝多年,嫺於軍事,陛下只需委以留守之位,定然能將晉賊趕回河北!”
車中頓時靜了下來,朱友貞閉口不言,而一旁的張漢傑臉上露出譏誚的神情。霍彥威立刻明白了自己方纔已經說錯了話。繼位之後便將敬翔、李振等朱溫所留下的老臣投閒置散的朱友貞又怎麼會在這個節骨眼上讓敬翔坐上京師留守之位呢?在他心裡,相比起沙陀人、呂吳等外賊,敬翔這些老臣只怕是更直接的威脅吧!明白了這一切的霍彥威低下了頭,目光陰沉。
“二位愛卿!”朱友貞打破了車中寂靜,沉聲道:“現在的情形你們也都知道了,是要隨寡人返回汴京還是留守鄧城,你們自己選擇吧!”
“微臣願意跟隨陛下!”賀緕立即答道,他也不是傻瓜,現在樑軍的形勢十分險惡,若是朱友貞留在城中激勵士氣,還有拼死一搏的機會;可現在朱友貞已經臨陣脫逃,留在鄧城肯定是當俘虜的下場。自己家小還都在汴梁,沒必要留在這裡同歸於盡。
“甚好!”朱友貞臉上露出了滿意的神情,像賀緕這樣老於行伍的勇將他當然不希望葬送在這個死地,他的目光轉向霍彥威,問道:“那霍愛卿呢?”
賀緕這才發現霍彥威還沒有回答,他趕忙輕輕扯了扯搭檔的衣角,幾乎是同時,霍彥威恭聲道:“微臣的部曲都在鄧城,不忍棄之不顧,再說李相公手下也需要將領,微臣願意留下來!”
“哦?”朱友貞臉上露出了一絲可惜的神情,旋即答道:“那也好!來人呀!取我的佩刀來!”朱友貞從張漢傑手中取過自己的佩刀,遞給霍彥威道:“愛卿你如此忠勇,寡人便以此佩刀相贈,進位檢校尚書!”
“微臣謝主上加恩!”
車隊旁的小丘上,霍彥威與賀緕二人並肩而立,賀緕臉上滿是焦急的神色,急問道:“彥威,你幹嘛要留在這鄧城?方纔你也是見過吳賊的軍威的,陛下一走,李相公就算再有本事也是抵擋不住呂方的大軍的!你留在這裡是死路一條!”
霍彥威笑了笑,道:“子重,人各有志。如今世事無常,去未必安,留未必危。你我別後各自小心便是!”
賀緕看了看霍彥威,只見對方面上滿是高深莫測的笑容,並無瘋癲的模樣,他晃了晃腦袋,嘆了口氣道:“也罷,你在這邊小心便是,你留在京師的家眷我自會看顧,你也不用擔心!”
“多謝子重了!”霍彥威顏色一整,對賀緕斂衽下拜,旋即低聲道:“子重,你性子衝動,如今亂世,還是明哲保身,小心爲妙。”
“知道了,那邊各自珍重吧!”賀緕點了點頭,翻身上馬,便下得小丘,隨車隊去了。小丘上只剩下霍彥威和隨行的數十名親兵。霍彥威站在小丘上凝視着正在遠去的車隊,半響之後,一旁的親兵問道:“軍主,現在咱們進城去吧!”
“不!”霍彥威斷然否定了手下的建議,他翻身跳上戰馬,大聲道:“向南,我們去投呂方去!”
鄧城下,樑軍前營。夜幕已經降臨,不知什麼時候,雨完全停了。在吳軍的猛烈炮擊下,樑軍的前營已經完全潰散了,營地裡到處都是燃燒着的帳篷和軍械,火光映照着地上的屍體,彷彿鬼蜮一般。爲了防止吳軍隨着潰兵入城,鄧城的守軍將南門緊閉,前營的潰兵不得不沿着城牆向西和東兩個方向潰逃,天空中不時傳來沉悶的巨響,那是吳軍的重炮正在轟擊鄧城,這些特別爲襄城準備的重炮是重達兩千斤以上的龐然大物,吳軍不得不用十餘對公牛拖曳,在它們的猛烈轟擊下,鄧城的城牆不時發出恐怖的崩塌聲,彷彿天崩地裂一般。
“父王,天色已晚,夜露深重,您先去帳中歇息一下吧,這裡有我盯着便可以了!”
小丘上,呂潤性對一旁的呂方低聲道,不遠處已經搭設好了一頂帳篷,雖然看起來不大,但地上鋪有木板和地毯,足以隔絕溼冷的地氣,各種傢俱也是一應俱全,是專門爲呂方準備的。
“也好!”呂方點了點頭,目前戰況一切順利,再者畢竟他年近六旬,身子骨比不上年輕時候了。還是保重些好。呂方正準備起身回帳,小丘下傳來一陣急促的馬蹄聲,他站住了。
“稟告大王,粱將霍彥威來降,聲言有緊急軍情來報!”一名傳騎跪伏在地,高聲道。
“哦?連這廝都來歸降了!”呂方臉上露出了譏誚的笑容,他點了點頭,坐回胡牀上,道:“且帶他上來!”
“喏!”
很快,霍彥威便走上小丘來,此時他只穿了一件黑色深衣,這是武人們經常穿在盔甲下面的,顯然呂方的侍衛已經嚴格的對他搜了一遍身。他走到呂方、呂潤性二人身前,便斂衽對二人下拜道:“敗將霍彥威拜見吳王、世子!”
呂潤性看了看呂方,沉聲道:“霍將軍請起!”隨後他用一種好奇的目光打量着這個在淮上曾經和自己打了不少交道的敵將,只見對方身形魁梧,頷下微須,鼻直口方,若非盲了一目,乃是一個少見的美男子。現在雖然已是敗軍之間,但站在那裡軀幹挺直,讓人情不自禁生出好感來。
“中原人物,果然不凡!”呂潤性不由得自忖道。這時他聽到呂方問道:“霍將軍來的如何之晚!若是早來月餘,侍中、僕射如等閒事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