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 天下名劍 青豆
“戎馬一生,有此一戰足矣!”
我將戈向着右側一橫,左手在空中畫了一個箭頭——叫我的士兵擺開鋒矢陣。
我打馬上前,“足下何人?”
“宋國公孫固!”一個衣衫不整的半百之人,打馬上前。他話雖說的豪氣,手中的一支銅戟卻被架在馬上。而後,他居然當着三軍的面,將手伸進了胳肢窩裡死命的抓。口裡還嘀咕道:“癢啊!打起仗來就洗不了澡。”
但是他的眼睛從來沒有離開我的戈,所以我也沒有動,“原來是司馬大人,假立國君之事,辦的當真大氣,在下久仰!”
公孫固將手中的老泥吹掉,調笑道:“那都是目夷那傢伙大逆不道,與我無干!不過……”
“不過何事?”
“不過將軍爲何不走西邊,要走東邊?”
“因爲東邊的麻雀起落的太頻繁!”
公孫固歪頭笑道:“起落頻繁不就是因爲東邊駐軍多嗎?”
“開始我也是如此認爲,但是仔細一看,那麻雀起落時,間隔的時間居然大致相等……”聽到這裡,公孫固微微皺眉,我續道:“那似乎是有人有意驅趕的!”
公孫固聽完拍手大笑道:“好!好!楚國第一名將,當真不虛!但是將軍還是讓我失望了……”
“失望……?”我暗暗覺得不妙,果然身後一陣鐵蹄聲——我們被包圍了。
“方纔我站在高處,看得很清楚!將軍若是當機立斷,一早就發起衝鋒我怕是來不及救援!將軍那時猶豫什麼?”
我在猶豫什麼,猶豫我的手下每一個兵的性命嗎。“十多年沒有打仗了,讓我多了許多婦人的情懷嗎。”我自嘲的想道,“不!不是!是爲了對幽兒的諾言!”
我將戈翻轉過來——將刃對着公孫固,隨着我的反轉,戈上反射的青鋩在公孫固的眼前撩過,“司馬大人,今日想要全殲我汝水關的人馬嗎?”我寒聲道。
公孫固右手端起銅戟,撩下馬來——他想發令!我握緊了銅戈,盯着公孫固,忽地公孫固朗聲笑了起來,“其實在下也有件事要求將軍!”
“求我?”我奇道,
“不錯!當年陘山會盟戰,將軍夜襲七國大營。可惜那時在下身在異處,未與將軍一戰,當真引爲此生之恨事!”
“那今日司馬大人要做個了結嘍?”
公孫固笑道:“單單做個了結,未免不爽!”
“不爽?”我苦笑道——老子都快死了,管你爽不爽。
公孫固接道:“將軍此來,無非是爲了勤王……可惜……”說着,他環視四周——都是宋國的軍隊,“此時與將軍比試,將軍未免無心決戰!”
我冷笑一聲,“那司馬大人想要如何?”
“我和將軍打一個賭,若是將軍勝了,我便讓開道路讓將軍進谷見楚王;若是我勝了嘛,將軍大軍再與我軍一戰如何?”
進谷見王?
那意味着我和王一樣,都會被公孫固包圍。但是,現在我似乎沒的選,與王合兵一處,也許還有勝算。
“好!”我樂道,將戈亮出。
公孫固聽了臉上泛起一抹無賴的笑容——猶如一個淘氣孩子的小聰明得逞了似的。可是漸漸的,公孫固的笑容收斂了,到後來表情更是變的木然。
但是,我卻越來越緊張了,我知道他在用他的“氣”來震懾我。我擡頭,望了望天,晚秋,黎明,這樣的天氣實在不適合殺戮。
就在那一刻,我的餘光看見公孫固的嘴角忽地又出現了一絲笑容——但是,這笑容很冷酷,和剛纔頑皮的樣子完全不一樣!
果然,他拍馬而來,我迎了上去。
兩匹馬都很了得,在我看來公孫固猶如洪水一般的用來,我握緊戈,手上微微的顫着,戈顫抖着畫出了一個“之”字。那不是因爲恐懼,而是我在複習一個動作——一個需要一氣呵成的動作——斬狼!
來了,
我沒有在意公孫固的銅戟在哪裡,對我來說這一戰本就是賺了。所以,我不會防守,戈畫出了斬狼的第一招——是一招攢刺。
我十五歲那年,殺了一隻狼,只用一招。那時候,我一個人在荒野中走,遇到了獨狼。我聽老獵人說過,狼大多是羣居的,而獨狼通常是被廢掉的狼王,這樣的狼往往更可怕,因爲它們通常都會帶着怨氣。當狼撲過來是,我一直沒有反應,直到它的前爪觸到我肩膀的那一個“臨界”,我忽地覺得體內的氣從我的每一個毛孔中向外噴涌。我握住了戈,一氣刺在狼的血盆大口中,接着就是一計橫斬和兩計斜劈,狼被我斬成了三段。從那個時候起,我就學會了這一招斬狼,而每當我使出這一招時,都會想起那一刻的感覺。
可是今天,這感覺忽地中斷了,我定睛一看,我的戈被公孫固捏在手中。公孫固血沿着銀衫木流到了我的手中。
好熱的血啊!簡直是燙!
“嘿嘿……”公孫固居然在笑,“斬狼嗎?這一招目夷那傢伙演示給我看過了!我想見見將軍別的招式!”
“瘋子!”我實在想不到這個吊兒郎當的人會如此。
“多謝將軍誇獎!”公孫固抽戟刺來,那氣勢、那力度我都太熟悉了——是我的斬狼!
斬狼是一氣呵成的招式,一旦使出就很難擋下,當年陘山會盟戰我不知道子目夷是如何擋下的。但是,我想我定然擋不下公孫固這一招斬狼。
我俯身拍馬,我二人擦肩而過。公孫固回馬笑道:“子魚(子目夷字)告訴我將軍當年神勇,今日一見,爲何如此唯諾?你我都是爲將之人,手上血債累累……難道將軍還想有一個好歸宿不成?與其老死牀上,不如裹屍而還!”
我大笑一聲,忽地釋然了——對啊,難道我這樣的人還有資格善終嗎。
“好!”我大笑道,兩腿將馬一夾,馬嘶了一聲迎了上去。我已經末路了,楚國我再也管不了了,這次就對自己做個了結吧。
我的右手漸漸地的滑到了銀衫木的底端,傾城!這是當年了斷鬥谷於菟的招數!
清晨升起的矮霧,
馬蹄濺出的飛沙,
晨曦的微芒將這一切變的氤氳……一切猶如幻影一般……
公孫固還沒有覺得他在我的攻擊範圍之內,對於一般的馬戰,那的確是安全的地方。但是對我的傾城來說,已然可以了。
一個巨大的扇形畫了出去,那一刻我覺得眼前的一切模糊忽地被震開了一樣——亂世的糾葛猶如這微不足道的塵埃被這冷冰而殘酷的銅器震開了!
可是,這扇形並沒有掃到公孫固,在那一刻,他忽地一掣馬繮,那馬前蹄躍起。而此時我的戈在軌跡的最右端——空門大露,我的力道也隨着那一揮歇了下來。但是公孫固不一樣,他蓄勢待發,還接着馬的力道。
我仰面看着他,
“叮!”我的戈被我掉在了地上,
我望着他畫出的青色圓弧,圓弧的末端就是我的頭顱,“可以做個了結了……”我心道。
“答應我!永遠守住這片土地!”
是幽兒!
我驀的睜開雙眼,此時,我的戈已重重的落在了地上,那沉悶的聲音,猶如喪鐘一般。
“我不可以死在這裡!”
我死死的盯住公孫固,一種莫名的東西從我的心中無源涌出,
“我恰…………!”
猶如當年斬斷神木一樣,我吼了出去,
“嘶!”公孫固的馬前蹄還在空中,忽地後蹄一蹩,摔在了地上。公孫固也一樣跌在了地上,我抽出佩劍,指着公孫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