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城大火,卻並非如袁術、張勳以及楚軍衆人所看到的這般。
城內火勢雖大,延綿了整座城的東南部分,但還不足以燒到百里之外都能望見。
真正燒起來的卻是虢略地這一帶低矮山林,陸渾關即是處於此地。山勢比之身後的熊耳東麓要矮上許多,卻又比丘陵地帶高上不少。
山林茂密,枯樹雜枝,不計其數。
最關鍵的是,洛陽現在還未落雪,整個虢略地就是一堆薪柴。
從新城內倉皇而逃的楊秋,帶着手底下數百人,飛奔入山。
或是感覺新城的火勢不足以讓洛陽察覺到,影響大王的布籌。
一行人散自開來一邊後退,一邊縱火燒山。短短半刻鐘火勢呼嘯往東南去,延綿數裡,還順帶阻礙了追殺的楚軍士卒。
一路走過,接連焚然身後山林。直到現在,洛陽那邊已經能夠看到火勢之盛,但楊秋等人仍在繼續放火。
或許,等到了陸渾關,就能停下了。
他們卻是不知道山火的威力,他們也看不到這深夜中的火龍,早已奔馳南下。沿伊水數十里,悉數化爲火海。
若非伊水阻絕火勢向東面蔓延,只怕整座伏牛山都會被引燃。可縱是有伊水存在,火勢向南面蔓延的勢頭,也無人能擋。
由此,這才導致洛陽一帶,眺望東南,夜空的暗紅,蒙遮半邊天。
一個時辰過後……
坐鎮與雒水北岸的張勳,心頭愈加感覺不妙。周軍爲何遲遲不發動進攻,他們在等什麼?
新城已經被燒,大軍糧草盡絕,三軍士氣渙散,恐慌無處不在。
這個時候,多希望周軍能夠發起進攻啊。如此,自己設下的埋伏才能起到作用。
只要能夠殺傷周軍甚重,那麼就足以爭取時間,讓豫州的糧草從軒轅關發來。可如果周軍按兵不動,靜待己軍軍中糧草喪盡,再行一擊,那纔是真正的麻煩。
高誠一樣在等,等待着真正發起進攻的時機。
也許現在新城確實被楊秋、趙衢兩人給燒個精光,但時間不充足。先前沒想到兩人會成功,而現在真的成功了,周國的時間卻沒有了。
大軍必須儘快殺退楚兵,而後退守關中,迎戰業已南下的數十萬胡騎。
河南尹一片爛地,丟給楚國沒什麼大不了。唯獨關中,絕對不能有失,大周的基礎都是靠關中硬撐起來。
坐在王駕上,閉目休憩的高誠,面色突然猙獰起來,心中憤恨,不足以言。
片刻後,突然睜開眼睛,瞥向南方,輕喚一聲:“來了!”
身旁的郭嘉目光一閃,說道:“李式到了?”
“聽!”
高誠再度閉上眼睛,細聞空氣中傳來的各種聲音。
風聲、水聲、甲士低喃聲……
以及那微弱的隆隆聲!
雒水北岸,楚軍大營,營中兩萬餘士卒,以及四面營寨的近十萬民夫,皆是難能入眠。
新城被燒,火勢直通百里外,可以想象那無數糧秣被焚燒的模樣。
甚至,大王連援軍都沒派。
太遠了,這等大火燒起來,等兵馬馳援到,恐怕整座城都成灰燼了。
所有的士卒都在心中暗自擔憂,開戰一來,大楚並沒有佔到什麼便宜。攻城拔寨連連失利下,士氣本就略有低落。現在一場大火,更是使得人人自徨。
“隆隆隆~”
一陣輕微的隆隆聲,突兀間闖入楚軍士卒的耳中。風勢也越來越大,天色更黑的嚇人。
不少人都以爲是蒼天眷顧大楚,以爲雷雨將至……
只是,片刻後,就有人從自我臆想中的清醒過來。
這是冬天,怎麼可能會有雷雨?
“騎兵,是騎兵來襲!”
“快,都快起來佈陣!”
“……”
頓時,整個大營立即沸騰起來。
營寨之內,無數的楚軍士卒紛紛拎起戈矛刀盾,聚集到西面。聽着越來越響的轟鳴聲,感受着那大地的顫顫,楚軍不由握緊了兵刃。
中軍西側,左營內數千楚軍,望着黑夜中閃爍而出的鐵騎,皆是膽戰心駭。
“殺!”
一馬當先的李式,大喝一聲,率領騎兵軍主力,衝向營寨。又自大隊中,分出數千人馬,由姜隱率領,直奔楚軍後營的民夫。
萬餘鐵騎齊齊高喝,殺聲震天,直入楚軍營寨。
立於雒河北岸的張勳,望着南營,緩緩閉上眼睛。
原來,這支騎兵,纔是周軍的殺手鐗。
那所謂的偷襲新城,也只不過是誘騙楚軍分出兵馬,不過是錦上添花。
“調虎離山、聲東擊西、虛實相間!”
張勳當然不知道這三十六計中,話語自高誠口中輕吐而出。
言畢,高誠立即下令:“賈逵,可準備妥當?”
“大王,萬事俱備!”
“好!發舟船,三軍隨於後。”
“諾!”
一聲令下,處於瀍水岸邊的二百餘艘積滿薪柴乾草的舟筏,立即披上油脂。
尋來的數百名敢死之士,紛紛上船,順流而下,直奔連接楚軍南北營寨的浮橋,以及水寨。
而後,高誠親率餘者兵馬,操之艨艟大艦,引數百舟舸,緊隨其後,亦順流殺去。
楚軍左營幾乎須彌即破,數千人根本未來得及做出任何抵擋,便被數不盡的騎兵踐踏入營。而後放火燒寨,順勢掩殺。
隨之而潰的是中軍身後的民夫營寨,近十萬士氣低迷的民夫,面對區區數千鐵騎殺來,都未曾抵抗,便棄營四逃。
姜隱一邊放火,一邊驅趕數萬潰敗的民夫,衝擊楚軍中軍大營。
袁術此刻也已經披甲上馬,在一衆親衛的護持下,匆忙向洛陽南城的劉勳大營逃去。
數以萬計的楚國民夫潰敗直入中軍,木質的大門根本承受不住那不計其數的民夫衝擊。縱是楚軍將士發矢射殺,都不能阻止這些潰民。
沒辦法,屁股後面那兇悍的周國鐵騎,簡直宛若殺神。
中軍大營南門爲潰敗民夫衝擊,而西門卻是面對着自熊熊烈火中竄出的鐵騎衝擊。
“御!”
“嚯!”
楚軍士卒皆是大喝一聲,準備迎擊周軍鐵騎。
尤其是營門最近,林林總總近千人,圍繞着這不足三丈寬的木門。
只是周軍騎兵並沒有肆意衝擊,而是責以善射之人,持弓搭箭,點燃火矢,飛馬近前,發完即去。
一排排火勢,釘在楚軍營牆之上,全爲木頭搭建的營牆,短短片刻便燒了起來。甚至連那營門,都未能得脫。
營牆上的楚軍弓弩手,本欲射殺衝擊而來的敵軍騎兵。卻不想,要首先面對燒起來的營寨。
數以千計的弓弩手,立馬收拾起營牆上的土袋,覆蓋於起火之處。
只是,這火勢又哪有那麼容易滅掉,更何況周軍並沒有放棄繼續發火矢,來加快燒營的速度。
雒水之中,浮橋之上。
一隊隊的楚軍正在渡河,支援南岸大營。至於北營,張勳心中很清楚。一旦南營丟了,北營就徹底被周軍給包圍了。
到時,內無糧草,又爲雒水所阻。營內四萬士氣低迷的將士,又怎抵周軍攻勢。
不求將中軍大營完好的保存下來,最起碼也不能讓周軍佔據水寨。
“快看,那是什麼?”
一名行進間的楚軍士卒,瞥到西面河中有虛影晃動,邊指邊問向身旁袍澤。
周圍幾人奇怪的看了一眼那士卒所指方向,也是愣了片刻。
直到水面上的黑影,距離不足裡餘,爲南岸大火照耀下,浮橋上的楚軍纔看清楚是什麼。
“周軍舟筏來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