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下廣陵陳端陳子正,見過惠使君!”
“陳氏子弟,果然神采非凡。”
惠衢捋着鬍鬚,看着眼前的年輕人,不由讚了一聲。廣陵陳氏,可是當今天下陳姓三郡望之一。而且,此子年歲雖輕,然神若自然,風度翩然,頗有名士風範。
“使君客氣了,端不過出自旁支,不敢假嫡系之名。”
陳端恭禮回道,以免惠瞿有所誤會。
誰知惠衢搖了搖頭,言道:“老夫出自琅邪,與下邳陳漢瑜頗有交集。廣陵陳氏,射陽嫡支,唯有陳孔璋,名傳天下。東陽陳矯亦是聲名廣陵,倒是子正不顯山水。然,老夫相信陳漢瑜的眼光不會差。”
“小子僥倖,得陳公厚贊,慚愧慚愧!”
陳端不驕不躁,恭敬一禮,算是折斷了惠衢後面的話語。
惠衢眉頭擰了一下,隨即便搖搖頭,不再說這些,而是問道:“子正,此番前來,可是奉討虜將軍之命?”
“正是吾家將軍,特來向惠使君報功。數日前,孫將軍神威大振,奇襲曲阿,大破劉繇。更追掩數百里,直破吳郡。如今,劉繇已是逃亡會稽,孫將軍亦緊隨兵至。”
“嗯~”
惠衢聽完,點頭輕嗯一聲,悠悠言道:“孫伯符不愧是江東猛虎之後,果然虎父無犬子。此戰大勝,某必爲其向王上請功。”
“此次討伐劉繇,惠使君運籌帷幄,孫將軍奮勇在前,才得此大勝。不過,端此來,其僅爲其一。”
陳端謙恭一語,讓惠衢皺起的眉頭舒展開來,察言觀色甚是不錯。而且,對於陳端後面想要說的事情,惠衢也不禁更加感興趣。
平定江左,功勞不可謂不大,但現在這卻非壓軸之事。
於是,問向陳端:“子正,儘可言之。”
“那端便唐突了,若有不當之處,還望惠君恕罪。”
“這是何言,只管道來便是。”
“使君,端早先曾聞洛陽有讖語,言江左有天子氣。今時今日,江左已入大王囊中,這天子氣不可虛廢啊!”
陳端沉聲低語。
惠衢並沒有陳端預想中的那麼興奮,看起來似乎還有些擔憂,只聞其言道:“子正,洛陽讖語,不過虛妄之詞。爭霸天下,所重者乃是兵甲錢糧,此盛方爲國盛,國盛則定鼎也!”
“端卻不認爲如此!敢問惠君,光武皇帝之昆陽一戰,又作何釋意?國賊王莽,據有關中富庶,錢糧廣闊,帶甲百萬,可定鼎否?”
陳端持言反駁。
惠衢眉頭一擰,冷哼一聲,言道:“昆陽一役,實乃做賊作祟,天所不容。而光武皇帝,承天命制之,焉有不勝之理?”
“惠君都如此言及,何以王上不得天意乎?若如此,那代漢者塗高也,那傳國璽,那江左天子氣,又如何言之?”
“哼,小兒之詞,徒下妄論,本使高看陳子正也!”
“陳子正不過無名之輩,然惠君乃王佐之才,山東名士,卻只能頓步廣陵。那揚州郡治,徒爲傲將所居,使君再無功勞,恐無爲一生也。”
陳端一句話,說到了惠衢的切身利益,惠衢也不得不沉眸作思。
內鬥,是一個勢力幾乎不可避免的現象。尤其是在這個世家門閥橫行的時代,更是如此。
不比陳紀、陳諶等人,更不及劉勳、橋蕤等人,他惠衢乃是山東之士。雖爲袁氏故吏門生,可國相楊弘一日壓不下潁川士族,自己等人一日就擡不起頭來。
現在所任的揚州刺史,也只不過是一虛職,廣陵城外的五萬大軍,更非自己所能指揮的動。那都是國朝重將劉勳之部下,甚至自己的州治治所歷陽,到現在還在劉勳的手中。
劉勳在想什麼,自己一清二楚。
其背後的陳氏兄弟,想要幹什麼也清楚的緊。
“惠君,國朝現在朝野之爭甚重,潁川諸族得寸進尺,侵蝕王權,久而久之,非善道也。王上乃天命之人,聰穎好義,慧眼識珠。以惠君爲牧宰,便是爲了制衡潁川士族。勸王上加至尊,亦可鞏固皇權,壓制潁川諸家,於吾大楚益處,非二三語所能言。”
陳端一張利口,轉而把話題牽引到君臣忠義之上。
惠衢此下,頓無言語。
國朝之爭,有所共矚。潁川諸家,欲抑王權,圖謀私利。畢竟,袁氏已是四世三公,袁氏嫡子更貴爲楚王。若再不加以抑制,中原士族根本擋不住手握權柄的袁氏侵吞。
這其中的契機,便是楚王加尊之時。如若王上加尊前,潁川士族順利抑制了王權,那即便是王上稱帝后,也只能按照已定下的規矩行事。可若是王上加尊前,潁川士族未能達到自己的目的,那他們再也別想得到了。
擡目看向陳端,惠衢凝聲問道:“孫討虜,想要什麼?”
“討虜將軍只想藉此更進一步,前後左右將軍、重號將軍皆可。”
“只是加官進爵?”
“只是加官進爵!”
陳端再度肯定的說道,隨即又言:“惠君,討虜將軍尚負深仇大恨。劉荊州坐擁水步強軍十幾萬,若不能進重位,恐孫將軍再無雪仇之日!”
“孫討虜至孝之人,某甚知之。既如此,那老夫便替孫討虜向王上美言數語!”
惠衢最終還是屈服了下來,高官厚祿,忠義之名,皆人之所求。更何況,孫策雖下江左,得兵數萬,但皆是揚州殘兵敗卒。現在又徵會稽,必有一番損失。如此,其能何爲?
其若有動,數千舟舸渡江,焉能敵之?
“惠君,孫討虜尚有一求。”
“且講。”
“惠君也知,孫討虜家眷皆在舒縣。今下江左,孫討虜欲請惠君全其孝心。准許其家眷往富春一行。一者,遵其先父遺願,遷回祖祠。二者,孫氏子弟已數載不得歸富春祭祀先祖,今時當補之前遺。”
惠衢眯起眼睛,緊緊盯着陳端,不懷疑是假的。
那孫策再不濟也有了六七萬兵卒,重將在外,若許其家眷歸之,國朝何以制之?
“使君大可放心,端臨行前,已得孫討虜之命。江左諸軍皆下會稽,丹陽、吳郡甚廣,又方納下,騷亂叢生,頗費心力。故請使君擇軍,進駐丹徒、曲阿,護佑大軍囤積於此的糧秣。”
“噢?孫討虜真忠臣也,正值此際彭城大軍缺糧,今獻糧秣三百萬石,資以三軍。國朝又豈能不全其孝,某暫代王上許了。”
惠衢沒有說駐軍的事,反而是要江左提供三百萬石軍糧。
因爲,丹陽、吳郡郡內府庫有多少餘糧,他惠衢還算清楚。
這三百萬石一拿,孫策至多餘下二三十萬石。二三十萬石軍糧,養七萬大軍?
哼!
不過一月之用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