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神提着燈籠前來。
銀光幽惑,河神半佝僂着身子,面容枯瘦,身上拖着河草,見到那一根青幽玉簫,便知了是誰,拱手見禮。
“不知您找下仙何事?”河神恭敬地說着。
簌離一擺手,道:“此人是如何故去?”
河神看了這個惡鬼一眼,便認了出來。
“唉,他執念太重,入不了輪迴。”河神嘆了一口氣。
原來李胡曾是這十里八鄉里有名的教書先生,一心想着自己可以出人頭地,於是來到了魏國,誰知道這裡的人才華出衆者不在少數,一向是以天才自居的李胡灰頭土面地回到了老家教書。
妻子龐依也是個可心人,多年來爲自己的丈夫料理了不少事情。
李胡回來之時,妻子並沒有嫌棄他,而是鼓勵他,就這樣,李胡慢慢地走了出來,也燃起了鬥志。
可是自命不凡的李胡再一次去求個一官半職之時碰壁,當時的士大夫沒有一個人看得起如此輕狂又不把前輩放在眼裡的後生。
李胡再一次灰溜溜地回到了家鄉,不過這次妻子對他的態度很是冷淡,幾乎沒有鼓勵他,這讓李胡也懷疑自己是不是沒有天縱英才的命?
可是內心的躁動還是讓李胡不死心,至少求個教書先生來謀個餬口吧。可是李胡並沒有去,反倒是認爲這些學生是爛泥,既是爛泥,安能砌牆?
於是李胡再一次回到了家中。
龐依常常看着缸裡的幾粒米和嗷嗷待哺的孩子愁容許久。
一日,雨後泥濘,李胡酗酒行於路上,踩潭上泥水,落入死潭之中,家中人發現後,便將其打撈而起,水葬河底,魂魄纏上了人間戾氣。黑白無常又是真鬼,而李胡白天也可以出來,不知何故。
簌離一聽,那這李胡死得還不算是太冤枉。
李胡聽了河神的話陷入了沉默之中,問道:“這些年,她,過得如何?”
因爲愧疚,他一直不敢去看她。
河神惋惜道:“倒是有幾個不錯的鄉紳前來提親,她不肯,說是一女不可嫁二夫。”
簌離聽罷,道:“去見她最後一面吧。”
人間情情愛愛的事,她是真不想懂,她相信萬物有情,但是若是被束縛了,她就不樂意了。
李胡低沉地點了點頭。桑田上還有陣陣蛙聲,李胡懷念地看了一眼。
她沒什麼文化,說了一句陌上公子說了很多遍。鄉鄰們都覺得她嫁得不好,嫁給了一個窮酸秀才,誰知道,她從小便是心悅於他的。李胡的每一幅字畫她都收藏着,生怕自己遺漏了什麼,她還特意做了一個箱子收了起來。
都說女子無才便是德,可是,這個世道也從來沒有給過女子讀書識字的權利。她不知道李胡上面寫着什麼。
大概是嫁給李胡的那一年,她收到了李胡的一封信,誤以爲是說書人給她解釋的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她也不知什麼叫做窈窕淑女,便去追問,說書先生說,他喜歡你,想娶你當婆娘。
龐依小臉俏紅,覺得他那麼有才華,怎麼會看上她呢?
李胡顫抖地看着龐依,走上去,龐依卻穿過了他的身體。
李胡萬念俱灰,原來,得不到的感覺從來沒有離他而去。
“大仙,我還有一事相求。”李胡想着能不能請這些神仙給他的妻子過得好一些的日子。
簌離和河神都用了隱身術,簌離轉身離開,凡人的事就是麻煩。簌離給了一個眼神給河神,河神慢慢走過去。
“我看不必咧,凡人自有凡人的定數,我們這些個小魚小蝦,不,我這小魚小蝦是插手不得的。”河神微微轉身看向了簌離,好似簌離並沒有聽見方纔他的不敬之語。
李胡不知如何是好,便跪了下來。
他一個不鬼不怪的東西,能把意念維持到現在,沒有什麼外力的幫助,簌離是不會相信的。
只見一處小臥榻上,小孩忽然瞪大了雙眼,好奇地看着這場景。
“你們,在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