殺戮是戰爭亙古不變的主題，哀號是戰爭永遠不變曲調，鮮血是戰爭永不退色的
色彩，即便人心向善，戰爭卻不會因爲這一點點善意而終結，所以，即便秦崢敬佩南
宮婧，他也必須將屠刀高高的舉起，重重的落下，毫不留情。
幽谷關的城下已經屍橫遍野，但黑羽的攻勢依舊凌厲，從秦崢下令攻城的那一刻
，黑羽的羽箭便如蝗雨一般，涌向了那座城池，這是黑羽攻城的習慣，滿天的箭雨，
在戰爭開始的第一刻，便可將敵人的心理防線徹底擊垮，與此同時黑羽的雲梯隊便快
速的搭到了幽谷關的城牆之上，撞車也駛向了城門。
齊軍如被獵殺的鳥兒一般，不斷的從城關之上落下，看似脆弱的城防，在黑羽的
第一波攻勢之下，卻還是頑強的抵抗住了，南宮婧一直面無表情的看着眼前的那些熟
悉的身影，一個一個無情的倒下，心裡卻沒有什麼痛楚……或者早就已經痛的麻木了
？
只是幽谷關的形式真的很危急，才第一波攻勢，南宮婧就不得不把那一千人的機
動隊，調到了南門，相比而言，東門的攻勢還是比南門這邊要小得多，但情勢同樣不
容樂觀，南宮婧不知道自己還能支撐多久，心中的那一股頑強，已經漸漸被眼前的那
抹鮮紅所銷蝕了。
秦崢跨坐在那匹已經陪伴了他五年的黑甲戰馬上，玄鐵面具，將他臉上的表情掩
住，但仍可從他的眼神中看出一絲憤怒，一絲敬佩。
城腳之下，已經躺下了一大片黑羽的弟兄，攻城的撞車已經換了兩輛，那包裹着
鐵甲的城門，已經扭曲的如同一長揉皺了的宣紙，但那卻依舊頑強的立在那裡，巋然
不動，。
一陣金鳴響起，攻城的黑羽軍慢慢的撤退，城關之上的齊軍一陣歡呼，但南宮婧
的臉上依舊一片冷凝，黑羽退了，但她卻一點也高興不起來，撤退只是暫時的，但凌
厲卻在繼續積累，下一波，自己該倒下了吧……
看着黑羽井然有序的撤退，還不忘了帶走倒在了城腳之下的兄弟，再看看自己的
那些熟悉的人，南宮婧的心裡便如刀割一般，這個堅強的女子，眼中的淚水便止不住
的落下，自從懂事以來，這個女子就幾乎從未笑過，也從未哭過，然而今天，她既笑
了，也哭了。這一天，似乎比她這十幾年都要長，都要經歷的多。
秦崢看到那十丈高的城牆，輕輕的搖了搖脖子，似乎長久的仰望，已經讓他累了
，看到撞車上的那根合圍大的裝木如同一顆散開的蘑菇花，秦崢才意識到，那個女子
只怕真的，已經下定決心要與這座城池，一同隕落在齊國的歷史當中了，封死城門…
…不到萬不得已，爲將之人是斷然不會做的。
秦木率領着五千黑羽，成功的伏擊到了急行軍的南宮無忌，與秦海合兵一處後，
兩個秦家的年輕將領並沒有按照秦天的計劃打完就跑，這場伏擊發動的時間，比原先
預想的時間提早了許多，也激烈了許多，半個時辰的時間，兩軍就各自損失了一千多
人馬，黑羽佔據了地利，而齊軍佔據了勢壯，雖然南宮無忌急着速戰速決，秦木也急
着打完撤軍，但可笑的是，事實並沒有因爲兩方主將的希望的方向發展，反而兩相膠
着不下。
秦木瞅準時機，果斷的從齊軍合圍的一道口子衝了出去，迅速撤出了戰場，南宮
無忌卻也沒有追，因爲幽谷關的戰鼓已經響起來了，即便聽着只是若隱若現，但卻依
舊像是狠狠的敲在南宮無忌的耳邊一般，震得他耳鳴眼花。顧不得再去追擊秦木伏兵
，與前來掩護自己的李軍合兵之後，快馬往幽谷關行軍。
秦木見南宮無忌走的急切，也猜到了他的用意，於是便再次率軍咬了上來，雖然
沒有什麼很大的戰果，卻成功的拖住了齊軍的速度，讓本來本來就走不快的齊軍更是
慢如龜爬，直把南宮無忌氣的身體裡僅有的一點血液，都給吐沒了。最後李軍帶着三
千人馬與秦木的三千多黑羽，在荒涼的漠北，開始了你追我趕的可笑遊戲，南宮無忌
纔沒有了後顧之憂，專心趕路。
看着黑羽的軍陣開始變化，南宮婧的心裡浮起一絲不好的預感，雖然此時的情勢
已經足夠糟糕的了，雖然她也知道，只要父帥的援軍無法及時趕到，函谷關必失，即
便趕到了，黑羽以逸待勞，恐怕結果不會好到哪裡去。但是她卻依舊幻想着結局能有
改變，矛盾的心情此時已經塞滿了她那顆，被寒冰包裹住了的心，看着自己的兄弟一
個一個倒下，也沒有後退半步，南宮婧的心就忍不住的絞痛起來。
忽然南宮婧身體一晃，險些栽倒在地，連忙伸手撐住了城牆，那粗糙的石頭，割
的她的手狠狠的刺痛，只見黑羽十個方陣分成了兩個大陣，戰鼓再次擂響，一個方陣
開始了新一輪的攻城，另一個方陣卻開始往東門方向開去。南宮婧一陣失神，怔怔的
望着那漸漸消失在城牆盡頭的黑甲奇兵。
“將軍小心！”
南宮婧只覺得身體一輕，便被撞倒在地，南宮婧知道黑羽的第二輪進攻開始了，
就地一滾，身體靠住了城關的內牆，扭頭看去，只見那個纔跟隨了自己一天不到的親
兵，正睜大着雙眼看着自己，眼裡滿是笑意，額頭上露出一個小小的黑點，鮮血便從
那個小黑點周圍噴射出來。
南宮婧傻傻的看着他，眼睜睜的看着他直挺挺的往後倒去，那張稚嫩而有堅毅臉
龐慢慢的消失在她的視線之中，而到現在，她都不知道他叫什麼名字，家住哪裡，從
軍幾年……
此時南宮婧的腦海裡一片空白，安靜的可怕，漫天的箭雨從她的頭頂飛過，釘在
那一切阻擋它們前進的事物身上，身邊的戰友一個個不甘的倒下，就像在看一出無聲
的影子戲一般，但這齣戲卻是這般的殘忍，結局卻是這般的讓人痛徹心扉，兩行清淚
無聲的從南宮婧的秀眸中流下，難道自己真的做錯了嗎？
“我做錯了嗎？”
南宮婧癡癡的囈語：“你不是自負聰明嗎？你不是說這一輩子再也不流淚了嗎？
你不是要做一個和父親一樣征戰沙場的軍人嗎？”
“可是你爲什麼偏偏就這麼笨，爲什麼眼淚偏偏又不聽話的流下來，爲什麼還要
躲在這裡不披甲上陣、征戰沙場呢？”
“明明知道幽谷關必破，明明知道毫無用處的抵抗只能讓這些鮮活的生命一個一
個變得冰冷，明明秦崢已經給了自己承諾，明明知道你不可能一個人扭轉這個局面，
那你爲什麼還要這麼堅持呢……”
南宮婧的心裡在不停的質問着自己，可是她又如何答得上來，不過只是讓她的心
越來越痛罷了。
“將軍！將軍！”
南宮婧木然的擡頭看去，只見一個齊國軍士一臉焦急，在不停的說着什麼，但南
宮婧卻什麼也聽不到，她認得，那是南門的守城千夫長，可是南宮婧卻根本不知道他
再說什麼，不由有些詫異的望着那千夫長。
那千夫長是個老兵油子了，知道南宮婧是被這場面給震懵了，只是讓他不解的是
，這也不是這個大小姐第一次上戰場了，爲何卻偏偏現在這個時候犯事了，也顧不得
什麼以下犯上不以下犯上了，伸手啪的就是一個耳光。
霍然間，哀號聲，喊殺聲，刀劍聲，戰鼓聲等所有的聲音，如同洪水一般全部涌
進了南宮婧的耳中，直到這時，她才聽到那位千夫長焦急的聲音道：“將軍！抵不住
了，我們棄城吧！”
雖然這是早就預料到了的結果，但南宮婧心裡還是悚然一驚，沒想到卻是這麼快
！南宮婧木然的站起身來，入眼的是一片鮮紅，那些曾經的兄弟，如今卻已經躺在了
血泊之中。
“嗖！”
南宮婧只覺得胸口一痛，一口鮮血猛地從口中噴了出來，打在那灰黑的城磚之上
，斑斑點點若同梅，南宮婧低頭看去，卻是一支黝黑的羽箭紮在了自己的胸口上，嘴
角的鮮血滴滴打在那銀白的戎裝上，瞬間又滑落下去了，啪的一聲，滴在灰塵當中，
南宮婧只覺得自己輕輕的飄了起來，耳中只剩下了那漸不可聞的呼聲——將軍……”
馬車行駛在沒有人的街道上，但因爲是雨天，卻也不敢駕駛太快，三個臭味相投
的悶騷男坐在馬車裡談天說地，說到得意處還一起無恥的哈哈大笑起來。
“少爺，快到貢院了，時間還比較早，要不要去茶樓先坐坐？”
易天笑看着盧益之和牛子軒，兩人笑了笑，易天笑點頭笑道：“那我們下車去吧
。”
易天笑剛想站起身來，豁然間心口一痛，只覺
得喉嚨一甜，“噗”的一聲，一口
鮮血毫不留情的噴在了盧益之那身雪白的儒裝上，在那上面綻開了一片密密麻麻的紅
梅，盧益之、牛子軒大驚失色的看着易天笑，都被驚得不知道說話了。
易天笑臉上擠出一絲比哭還難看的笑容來，嘴角泛着一團血沫子：“呵呵，沒事
，胸口不是很疼……就他嗎很難受……”
“丫的……爲什麼老子這麼想哭呢……”
易天笑很神經質的說完這一句誰也沒聽懂的話後，只覺得眼前一黑，便往後倒了
下去，嚇得牛子軒、盧益之趕忙迎了上去，牛子軒再次扣住了易天笑的三口脈，探了
半天，又翻看了易天笑的眼睛，最後還是搖了搖頭。
盧益之心裡一驚，趕忙問道：“子軒兄，天笑如何了？”
牛子軒再次搖頭，盧益之也急了，搶着說道：“我說子軒兄啊，你說句話吧，別
搖頭了，我的心頭被你搖涼了！”
“我看不出易兄有何不妥，一切很正常……”
……
易天笑做了一個很長的夢，夢見那個一身戎裝的女子……那個前世的他喜歡的女
子……或者是和她長得很像的女子，從那古城之上隕落，城下是一片無盡的黑暗，易
天笑只能眼睜睜的看着她隕落，什麼都不能做，連呼喊都不能，老天真的很殘忍，連
在夢中都無法讓自己靠近她，親撫她，只能伴着淡淡的心痛，看着她消失在自己的視
線中。
“天笑……天笑兄……”
“易兄……”
易天笑輕輕睜開眼睛，看到牛子軒、盧益之正一臉焦急的看着自己。
“易兄，現在覺得如何了，身體有何不適？”
“沒事”
易天笑呵呵一笑，見自己還躺在馬車上：“我這是怎麼了。”
兩人聽易天笑這般說，也放鬆下來，不由都輕笑起來，牛子軒笑着說道：“你的
身體應該沒什麼問題，只是我也不知道你爲何突然便吐血了。”
“我只覺得胸口有些痛，沒忍住便吐了。”易天笑苦着臉說道：“丫的，也不算
很痛，就是難受的緊。”
“子軒兄有沒有聽過民間的一個說法？”盧益之皺着眉頭問道。
“益之兄是說連心之痛？”
盧益之點了點頭，笑道：“只是那可是傳說，難道天笑還真有那前世姻緣不成？
”
“呵呵，這可說不定，前世今生之事，你我雖沒有體驗過，但也不能說明沒有的
。”
兩人你來我往的聊着，把易天笑量的十分糾結：“我說兩位，你們誰能給我解釋
一下你們在說什麼呢？”
牛子軒笑道：“我們談的是民間的一個傳說“連心之痛”，傳說有一對戀人，前
世兩人不得眷屬，便許下來世夙願，祈禱下輩子可以再次相遇，但是茫茫人海，相遇
何其困難，因此兩人用自己的心血，化作一段“相思引”，兩人之間只要有一人心痛
，不管天涯海角，另外一人也必定有所感應，輕者心痛如絞，重者心血上犯，故爲‘
連心之痛’，不過這只是傳說而已，在下還從未聽過世間還真有此事。”
盧益之點頭笑道：“雖未聽說過，那也不代表沒有，不過前世今生，執念至深，
可以傳承幾世，那也或許只是一個美麗的故事罷了。”
易天笑心裡一陣啞然，難道自己的心痛真是那什麼狗屁前世今生的緣故？只是前
世那也只是自己單戀她而已，怎麼也沒達到那“心血化作相思引”那般境界呀！
“只是因爲在夢中看到那副容顏，難道今生還要被那份沒有結果的愛戀糾纏一生
嗎？或許，這個世界真的有她，上蒼垂憐，讓自己心痛來找到今世的她？”
易天笑心下苦笑：“這也太他嗎漕淡了吧！你丫的還以爲這是言情小說啊！”
“管他什麼相不相思，前世的事誰還記着，那不是吃飽了撐着嘛！”易天笑哈哈
一笑，道：“兩位兄臺做什麼女兒態，走，喝茶去！”
易天笑催促着盧益之和牛子軒下車，自己便跟在後面，只是誰也沒注意到易天笑
輕輕的撫了一下胸口，眼裡閃過一絲淡淡的痛楚，相思引只是一個美麗的故事，現實
中，她哪裡會爲自己心痛呢……前世無法將她忘記，今生便忘了吧……
一念輪迴千年殤，至今仍望伊人回……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