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月,你三哥他……”池裳想問,終究還是欲言又止。
她已經將近一月沒有見到過他。
那日在皇宮,萬箭齊發的時候,他救下自己,之後便杳無音訊。
池裳知道他受傷,想問,卻又一直不敢問,若是被榮軻知道,只怕……
夕月知道池裳想問什麼,替她將話全部的回答了,“三哥重傷,一直在養傷,這幾日纔好些的。”其實三哥一直都在這裡,畢竟顧清鴻的醫術東周無人能及。
只是,沒人敢告訴嫂嫂罷了。
四哥派了好些人照顧三哥,唯獨下令,不許對嫂嫂透露半點口風。
池裳的手指死死的扣住身上的錦被,壓下心中的不安,醞釀了半天,才終於找回自己的聲音,“他,傷的很重?”
夕月看了池裳一眼,實話實說,“那日從皇宮回來的時候,嫂嫂你胸口一箭。但是三哥的後背,中了好多箭,其中還有箭矢上面,是塗了毒的,所以傷的很重。”
她雖然希望嫂嫂和四哥之間沒有任何的阻礙,但是看着三哥這麼的對待嫂嫂,她也很心酸。
所以並不打算瞞着嫂嫂。
池裳一愣,整個人都僵在了那裡,動彈不得。
萬箭齊發,就算榮衍的輕功再好,也不可能躲過所有的箭矢。她卻只中了胸口的那一箭。
卻原來,是榮衍將她護在懷中,擋去了所有的箭矢。
她何德何能,值得榮衍這般對她。
此生,欠他的情,怕是再也還不清了。
“夕月,你去看看顧清鴻給我開的藥,替我端過來好不好?”膝蓋處應該是受了傷,隱隱作痛,她這幅模樣,應該是走不了的。
她想,去看看榮衍。
若是她拖着這麼一副病怏怏的樣子過去,只怕,會讓他更加擔心。
夕月點頭,“我這就去。”嫂嫂是爲了救她受傷的,這樣的小事,她自然不會拒絕。
“哎,再等等。”池裳叫住夕月,“夕月,再幫我一個忙好不好?”
“嫂嫂你說。”
池裳咬脣,“夕月,能不能幫我查一下,榮衍在什麼地方。”她心有愧疚,想去看看,“別讓太多人知道。”
她是意有所指。
夕月點頭,“嫂嫂,我明白你的意思。”其實她早就知道三哥在什麼地方,今日提起來,其實,也是故意的。
她見着三哥的那個樣子,有些於心不忍。
“嫂嫂,你放心,我不會和四哥說的。”夕月也知道池裳話中的意思。
若是被四哥知道了,一定小心眼的不允許嫂嫂過去。更何況,現在四哥正是生氣的時候,她們不能這麼明目張膽。
“嗯。”池裳應下。
心裡卻是愈發的愧疚起來。
自皇宮回來,她再沒有見過榮衍,也沒有聽到過關於他的任何事情。
她知道,這是他們故意不讓她知道。所以纔會隱瞞的這麼好。
榮衍傷的有多重,其實她能猜的出來。
否則依着他的性子,自己臥牀養傷那麼久,他不可能都不過來看一眼。
池裳默默的鄙視了自己一番。
就連夕月,再看到自己因爲她受傷以後,眼巴巴的跑過來看她。
榮衍救了她,又受重傷,她卻從未去過一次。
當真是狼心狗肺。
榮軻手裡端着藥進門的時候,就看到了池裳一副悽苦的表情,心裡一揪。
隱隱的有些不安。
察覺到有人進屋,池裳想也不想的開口,“你說,我是不是很沒有良心。”
頭都沒有擡,池裳不用看也知道進來的是誰。
她將自己所有的心思都放在他身上,所以榮軻身上的氣息,在她這裡,從來都無所遁形。
榮軻腳步一頓,雖不是很明白她爲何會這樣問,但是心裡卻下意識的十分抗拒這個問題。
嘴上,不悅的斥責,“整天都在胡思亂想些什麼?喝藥。”榮軻將藥碗在她面前重重的放下。
還是一臉的不高興,不過相較於方纔的那種陰陽怪氣,已經是好了很多。
池裳接過藥碗,一聲不吭的盡數喝下,除了皺眉,沒有任何的抱怨。
這藥的味道,比之前的,有過之而無不及。
她卻一言不發。
榮軻微微的有些詫異。
心裡卻很明白,她可不是真的因爲什麼知錯纔不和他頂嘴反抗。方纔雖然嘴上一直在認錯,可他清楚,她心裡可一點沒覺得自己是做錯了。
她有心事。
從進門的時候開始,他就察覺到了。
卻不知道如何開口詢問。
她在他面前,似乎從來都不會敞開心扉的說話。這麼多年,一貫如此。
又是之前那副死氣沉沉的模樣,榮軻莫名的有些煩躁。
“方纔,夕月和你說什麼了?”榮軻只微微一想,便明白事情的關鍵之處。
若不是夕月說了什麼,她不會突然變成這幅模樣。
池裳心裡一驚,差一點的忘了面前的人是榮軻,急忙的收拾好了自己的情緒,她太大意了,居然在榮軻的面前這麼的毫無顧忌,將自己的心思一覽無餘的暴露出來。
若是被他看出來了,他一定不會允許自己去的。
收斂好情緒,池裳擠出一絲笑容,“沒什麼,她就是過來看看我而已,什麼都沒說。”
“笑的太假。”榮軻毫不留情的批判。她演戲的本事,當真不怎麼樣。
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她對自己的防備心這般重?
榮軻心裡澀然,不自覺的軟和了幾分,“你若是不想說,本王不會逼你。用不着這樣。”
她那裝腔作勢的笑,看的讓人窩火。
池裳聞言,立馬收起自己的笑容,低着頭,一言不發。
榮軻雖不喜她,但是一言九鼎,他說不會逼她就一定不會。
這點自信,池裳還是有的,所以自然也就沒有繼續的強顏歡笑下去。
她心裡有愧,一點都笑不出來,就連口腔中濃郁的中藥味,都壓制不住。
那碗藥她不是嘗不出來,難喝到了極點。
只是,她隱隱的有種,在自我懲罰的感覺。
比起榮衍的重傷,她這裡,不過一碗藥,又算得了什麼?
思及此,眼前的人,似乎礙眼了幾分。
即便她刻意的遺忘,刻意的讓自己恢復從前那般的心態,可終究,提到榮衍,她還是沒辦法忘卻那日的情形。
蝕心蝕骨的疼痛,從胸口,疼到了心裡。
可她,終究還是將這樣的情緒掩飾住。
她很清楚,在榮軻的面前,若她表現的太過,只會適得其反。她現在不能……
“榮軻,我困了,想休息一下,你先出去吧。”她不敢再看他,她怕自己繼續看下去,會更加掩飾不住自己的情緒,隨即便下了逐客令。
趕他走?
榮軻氣結。
這回分明是她的錯,他生氣,她認錯,縱然態度不怎麼樣,好歹也算是認錯了。
這不過就是出去端了一碗藥的時間,她倒是直接的開始下逐客令了。
榮軻心裡憋着一團火,想要發作出來,卻完全尋不到發泄的地方。
身後的人動也不動,池裳背對着榮軻,身子就僵住了。
榮軻不走,她的心,就定不下來。
“我真的困了。”池裳小聲的開口。
“你在趕本王走?”榮軻極力的扼制住自己想要發火的衝動,陰測測的詢問。
“沒有。”回答的太快,語氣太過於敷衍。就算她想要否認,只怕都沒有半分的可信度。
池裳回答完,索性也就沒有解釋。
身子繃得更緊了,她不是沒有察覺到身後的人開始隱隱的有些生氣了,可是讓她現在心平氣和的對着榮軻,她做不到。
心裡面有根刺,拔不出來,就這麼膈應在裡面,讓她渾身都不舒服。
榮軻冷笑,“本王說過不問你,定會說話算話。”
說完,拂袖而去。
她厭惡的心思那般的明顯,他怎能察覺不出來。
隱隱的想要留下,可她的逐客令,太明顯,讓他尋不到留下的理由。
也說服不了自己的這一關。
他怕繼續留下,會忍不住食言。
她有心事,還這般的抗拒他。
心裡,微微的有些察覺,卻不敢繼續的深究下去。他害怕最後的結果,會是讓他最不願意看到的結果。
池裳躺在牀上,身後的人帶着怒氣離開,她卻整個人都鬆懈了下來,嘴裡苦澀的味道經久不散,充斥着味蕾,刺激的她想流淚。
卻終究,還是忍住了。
她說想要休息,卻遲遲的不敢閉上眼睛。一閉上眼睛,她就會不由自主的想到那一日,眼前浮現的,都是漫天的黑暗,以及榮衍背後,血肉模糊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