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種程度上,李鴻章和曰本人幫了胡楚元一個忙,讓他和清政斧、左宗棠之間的關係出現了新的變化。
胡楚元再也不是一個簡單的附庸和臣子,他是一個合作方。
左邊的清政斧、李鴻章、左宗棠和各地封疆大吏,中間是胡楚元,右邊是洋人和取之不盡的白銀、大筆的稅收。
關係明朗化後,清政斧想要動胡楚元,分明比以前更加困難,面對胡楚元,他們也不得不向面對洋人那樣謹慎和理智。
很快,這個天平的右側又要繼續增重——軍火和軍餉。
1883年,11月中旬,法方在越南的軍事行動的規模越來越大,逐漸攻入到中方在越北的勢力範圍,這一帶是中越領地的交界區和模糊區,目前則以中方駐軍爲主。
情況越來越危急。
上海的天氣漸趨轉寒,胡楚元也穿起了呢絨大衣。
前兩天,恭親王出於某種歉意心裡,聽說胡楚元平生只有兩大愛好——園林和古董,他就送了一件稀世珍寶給了胡楚元——唐代顏真卿的真跡《告身帖》。
將這幅字帖拿到手裡,胡楚元就迫不及待的將顏士璋、鈕玉庚、繆荃孫、顧壽藏四個人都喊過來,大家一起來觀賞,順便鑑定一下。
胡楚元現在鑑賞功力也很深厚了,尋常的假貨是騙不過他的,但也終究是比不上顧壽藏和繆荃孫。
這兩個人一進了書房,各自仔細鑑賞了半個小時,這才都言之確鑿的認定是真品。
稀世之珍寶啊。
胡楚元感嘆不已,他的府中藏着元代四大家的畫作九件,歷代名家書法作品一千四百餘份,唯獨缺的就是顏真卿和王羲之,其餘如歐柳蘇黃米,他都有了,甚至是幾份傳世真跡都在他手中。
現在,這個遺憾進一步縮小,只剩下書聖王羲之了。
當然,還是得在恭親王身上下功夫,真正的王羲之墨寶就在恭親王手裡——如果確實是有的話。
胡楚元能夠收藏到這樣的好東西,大家都非常的高興,在座的人中,繆荃孫和顧壽藏都是收藏大家,地位也足夠了,加上胡楚元的“伏波閣鑑”,三個人一起在字帖上蓋了章印,證明他們也都承認這幅書法是真跡,最終歸“伏波閣”收藏。
流傳有序……這就是流傳有序。
大家正高興的議論紛紛,顏士璋忽然莫名其妙的想抽一袋煙,嚇的大家哇哇亂叫,生怕煙火苗子烤上去,或者是把字帖薰黃了。
顏士璋不服氣,道:“我這都到門簾子了,離字帖三十步遠,你們不用這麼緊張吧?”
大家一聽又笑了,可還是不同意顏士璋在書房裡面抽菸。
無奈,顏士璋只能到走廊。
他前腳剛出門,後面就很好奇的問道:“霍道臺,您如何來了?”
胡楚元一聽就知道是瞿鴻機來了,急忙讓瞿鴻機進來,一起觀賞下所謂的“顏筋柳骨”。
一看到如此珍稀的大家真跡,瞿鴻機也是陡然一震,立刻就忘了自己愛說的正事,品頭論足,和胡楚元幾個人一直聊了半個小時。
這時候,胡楚元才心滿意足的將卷軸收起來,親自將字帖送入伏波閣鎖上。
等他再回來,他才和瞿鴻機笑呵呵的問道:“怎麼了,上海道臺的位置不好做嗎?”
瞿鴻機搖頭苦笑,道:“還不是張之洞不想南下去福州出任船政大臣,朝廷另外改了旨意,要我去福州擔任船政大臣,所以想來問問大人,我這是要去呢,還是不去?”
胡楚元嗯了一聲,也沒有急着答話。
福州船政是胡楚元的地盤,即便他現在不是船政大臣,所有的事情都還是按照他的要求在置辦。
這是大家公認而不敢說出來的事實,張之洞又不傻,他很快就自行活動疏通,補了曾國荃的缺,調任山西巡撫。
此後又挑了幾個人,要麼是何璟和左宗棠不同意,要麼是恭親王和肅親王不同意,最後,大家只好回到胡楚元身邊的那些官員裡想辦法。
最合適的人顯然是楊昌浚,可楊昌浚已經去陝西做巡撫了。
排在其後的人……便是瞿鴻機。
胡楚元心裡卻有點猶豫,中法戰爭在即,瞿鴻機這樣的書生能否承擔真正的重任?
默默品綴着手裡這杯龍井,他在心中悄然的深思着。
畢竟投入了近一千六百萬兩的白銀,其中一半是他個人的借款和捐款,若是所託非人,誤國誤己,也毀了瞿鴻機的一生。
張之洞其實是個不錯的人選。
想來想去,胡楚元和瞿鴻機道:“你去也可以,但你需要聽我兩句話。”
瞿鴻機當即答道:“還請大人直言。”
胡楚元道:“小事聽張百熙的,大事皆聽葉富的,只要你能做到這兩條,在福州船政就沒有什麼事情能難倒你。”
瞿鴻機當即又道:“多謝大人指點,瞿某牢記於心,必不敢忘!”
胡楚元微微點頭,道:“那行,我讓顏先生陪你一起去福州上任,他會將那裡的事情都替你置辦妥當。另外,法國人派過來的技術顧問白勞易先生已經收到法國海軍部的命令,近曰就將全體返回法國,停止對福州船政的技術指導工作。雖然法國人在越南是要開戰了,可白勞易他們對我們的幫助是很大的,你到了福州之後,第一件事就是要好好的爲他們餞行,該送到位的獎金和禮錢,一分都不能少。”
說到這裡,他又補充道:“具體的花費,顏先生會幫你處理,你就不用擔心錢的問題。”
瞿鴻機大喜過望,他心裡想要的也就是這件事,福州船政的錢半數都靠胡楚元在週轉,沒有胡楚元出錢,他在福州船政是一天都幹不下去。
他便起身答謝,道:“大人,您對下官的恩德,下官心中是一萬個清楚,今生怕也是報答不完了。”
胡楚元沒有說什麼,只是一笑而過。
他是商人,瞿鴻機是政客。
不管他目前有多強勢,瞿鴻機如今有多恭謹,曰後的事情都還得另外再說。
瞿鴻機重新坐下來,卻又說道:“大人,我這裡還有另外一件事,和朝廷旨意一起過來的還有李鴻章李中堂的一封信。他說,越南事緊,南洋水師尚未成軍,難以抵擋,所以,他想從福州船政抽調幾艘炮艇以堪一用。”
胡楚元沒有答話,只是幽幽的冷笑一聲。
鈕玉庚卻道:“這倒是好沒有道理。北洋南洋的軍費是福建長江的兩倍,咱們福建水師早已成型,長江水師也更換了十多艘改造後的舊艦,如何他的南洋還沒有成型?”
這兩年間,鈕玉庚負責編訂的《諮政參考》遲遲不能發行,他又無心再出仕,就留在胡楚元身邊,幫着顏士璋一起打理總信房的事,也算是一起給胡楚元做個參謀。
瞿鴻機道:“北洋水師的建軍速度一直不如福建,至於其中總總問題,我們也就不宜追究了,我倒是覺得,福州船政若有餘力,或許可以抽調幾艘舊艦給南洋,免得南洋水師失守,朝廷卻來責怪我們。”
顏士璋悄然不語,卻給胡楚元一個眼神。
胡楚元心裡明白,在瞿鴻機出任福州船政大臣的這件事上,李鴻章多半是出了大力氣的,瞿鴻機也是投桃報李。
瞿鴻機則將信函取出來,交給胡楚元過目,免得胡楚元心中疑慮自己轉投李鴻章了。
胡楚元將信拆開一看,見李鴻章的條件還真是優厚,只求幾艘舊艦,按原價算賬,現調現買,曰後也願意在福州船政的造船廠訂購軍艦。
由於一直不能和英國人達成很好的協議,這幾年間,李鴻章主要是和德國人購買戰艦,造艦的速度相對要慢,他又不肯和福州船政購置戰艦……也可以說是看不起福州船政造船廠的水平。
到了今天,福建水師倒是完全成型了,還將長江水師的整體水平提升了一個檔次,北洋水師卻完全未能成型,和德國人訂購的鎮遠艦、定遠艦都還在德國。
李鴻章現在是真急了,眼看就要和法國人開打了,可他花了朝廷一千二百多萬兩銀子還沒有組建出半隻艦隊,心裡當然害怕。
正是這種害怕讓他畏首畏腳,急於不惜代價的和法國人苟求一和,無比的害怕法國人打到天津,將他那半隻北洋水師毀於一旦,到時候,他就不是革職查辦那麼簡單了。
胡楚元心中很清楚,可他沒有多說什麼。
他將信重新收起來交給瞿鴻機,過了片刻才道:“這件事,你自己說了算吧,我不過問。”
“這……?”
聽着胡楚元的口吻不是很高興,瞿鴻機不免有些害怕。
此時此刻,瞿鴻機才知道張之洞爲什麼不願意上任,這個位置……受罪啊。
胡楚元則道:“確實是要自己去琢磨,法國人真是要動手,必然會出動艦隊,你就派給南洋十艘也不頂用。法國艦隊真是要上天津,終究還是要從福建走,不打了福建水師,他怎麼敢繼續向上,萬一被咱們斷了後路,他還能往哪裡退?李鴻章既然開了口,真的不給,那似乎也說不過去,還給了他機會將責任推卸到咱們頭上!”
瞿鴻機道:“那我就只派三艘舊艦!”
胡楚元微微點頭,道:“就將鎮中號那幾艘送過去吧,反正咱們也不需要了。”
聽到這話,瞿鴻機就算是鬆了口氣,可他也更加明白,福州船政就是胡楚元的地盤,這已經不是朝廷能夠扭轉的局面。
他當即便真心求援道:“大人,此次我去福州上任,怕是要遇到不少大事,若是出了事,還望大人多加關照。待我去後,大人能否抽空去一趟福州,也算是給我點薄面,替我壯一壯氣勢,捋順地面上的那些關係?”
胡楚元微微頷首,道:“月底的時候,我應該能抽出幾天的空閒時間,屆時就去福州替你艹辦幾件事。”
瞿鴻機大喜過望,當即謝過。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