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下
第一卷遇見
明雲歡點頭,得意地說:“那武師傅可是九少的貼身衛戍。功夫好得很,不過我只學了三個月,叔叔便來接奴婢回了令州。”
明雲歡說到回令州,神色落寞,嘟囔着說:“要是跟姜曦兒一樣能留在廣城就好了。”
這姜曦兒大約就是那七個女童之一,趙錦繡也懶得去追問。只是問了句:“那九少什麼時候來的令州?”
明雲歡壓低聲音說:“就是小姐您來令州前的一天下午,奴家還在李園,結果九少就出現在在奴家面前。”
趙錦繡這下有些警覺,這纔想到恐怕明師傅將歡歡送給自己當丫頭,都有江慕白的原因吧。
轉念又一想,他比自己早來一天,憑他的心思,應該早就將李園或者說令州的形勢揣度個遍了。若真是來救自己,他該在戒備鬆懈的李園就出手,那時帶走自己,是易容反掌,也不會有後面這麼多事。
可爲何還去找明雲歡,豈任由李清音將自己送進錦王府來。看來,這江慕白決計不是個花名在外、好色成性的公子哥那麼簡單。怕這次來到令州,最主要的目的還是試探桑駿的深淺吧。
假如江慕天的擔心並非草木皆兵、風聲鶴唳,那麼江慕白就真有問鼎大夏寶座的實力。一個男人具有問鼎天下的實力。不可能對權勢沒有一點的想法。何況之前,他答應桑木森四座城池來換自己,若非君王,何以有四座城池?因爲依照大夏的規矩,親王只有做城池,且不是要塞作爲封地。上一次,與聽桑木森的口氣,江慕白當日答應的四座城池應該是大夏邊境上的四座要塞。
江慕白這人虛虛實實的,這一次來救自己,怕也是謀權的副產品罷了。想到此,心裡竟是堵得不舒服,一下子裹着被子坐起身,嚇了明雲歡一跳。
她急切地問:“小姐,怎了?”
趙錦繡半搭着眼皮,懶懶地說:“無事,只覺得乏悶得很。”
明雲歡怯生生地看着趙錦繡,爾後恍然大悟一般,低聲說:“小姐,你是生氣了。”
趙錦繡聽得明雲歡篤定的口氣,掃她一眼,道:“我有什麼好生氣的。”
明雲歡擡袖掩着面,賊賊地笑一陣,爾後將頭湊過來說:“小姐是聽到九少那麼多寵姬,生氣了。”
“你這丫頭,淨瞎說,看以後怎麼嫁得出去。”趙錦繡板着一張臉瞧着明雲歡。
明雲歡在一旁一下子臉紅了,低着頭。支支吾吾地說:“奴婢早就決定隨着一輩子小姐,小姐到哪裡,奴婢就到哪裡。”
趙錦繡看着她模樣,料定這丫頭對江慕白那廝頗有好感,怕是女兒家的純真念想:即使不能成爲九少的寵妾,跟着九少中意的人,看着他也是好的。
這真是個女子純情的年代,完全不考慮自己的幸福。趙錦繡看着她手足無措的害羞,不由得輕笑一聲,說:“傻丫頭,你的心思,我怎麼會不知?只是,你死了這心吧!這大凡有權有勢的男人,哪個不是三妻四妾,家裡還養着姬、ji、伶等。俗話說‘寧做窮,莫作富人妾’,不然生活悲慘得很。”
明雲歡聽聞,慢慢擡起頭,面上不是醍醐灌頂的恍然大悟,反而是一臉得意的笑,脆生生地說:“歡歡說對了。小姐就是認爲九少女人多,在生九少的氣。”
趙錦繡對視覺得自己是對牛彈琴,不由得白她一眼,道:“這是錦王府,你也不知說話注意些。”
明雲歡吐吐舌頭,就站在一旁,盯着趙錦繡瞧,一雙眼睛波光粼粼的閃。
趙錦繡被看得有些不好意思,沒好氣地說:“你這丫頭一點規矩都沒有,這樣直勾勾盯着人看,成何體統。”
明雲歡立馬垂了眸子,抿着的嘴脣掩飾不住笑,小聲說:“小姐真是好看,又有英氣,怪不得九少那樣在意。”
趙錦繡聽到這話,立馬拉下臉,斜睨明雲歡一眼,說:“你別胡說這些,如今我是錦王妃。”
這話一說出,趙錦繡內心也像是隔出一條跨越不了的河流,頓時覺得心也陡然荒蕪了一把,明雲歡一聽,神色也暗淡下來,扁扁嘴,說:“小姐,你要相信九少。他一定有辦法帶你回大夏的。”
“誰要跟他回大夏。”趙錦繡白了明雲歡一眼。
“當然是小姐您了。九少一來令州就來找奴婢和奴婢的叔叔,說是希望奴婢的叔叔還他當年對奴婢的恩情。小姐是有所不知,九少哪裡是會說恩情的人,卻都這般說出來。要奴婢和叔叔幫他救小姐。”明雲歡一臉羨慕。
趙錦繡卻是因這話亂了心,明雲歡言下之意是說江慕白在令州,或者說在桑國的勢力並不強大,不足以讓他遊刃有餘,所以纔會去找明雲歡。
而他要與之對壘的對手卻是桑駿。
頓時覺得一顆心懸了起來,一片焦灼。趙錦繡很不喜歡這狀態,像是被別人全面掌控了一般。
此刻的自己,既然決定要獨自去謀劃,就要謀劃得天衣無縫,心潮的微微起伏,踏錯一小步,都可能導致大局的崩盤,都可能讓自己陷入致命危險中。
一定要息心,息心。再說,這錦王府目前是多事之秋,即將而後的事,即使桑駿醒了,怕還得要讓自己去出面去。現在身子還痠痛,頭有些暈,必須要趁機好好休息。
趙錦繡悠長地吐納一陣,爾後對明雲歡揮揮手,道:“好了,出去吧。我還有些乏。要小憩片刻。”
“是。小姐,歡歡就在外間候着,若有事,您就叫。”明雲歡行了禮,輕輕閃身出去。
趙錦繡看着她閃身出去,收回眼神的倏然間,竟是瞧見那盆茅草蘭上,此時正是午後,光線通透,房上不知何地有一小塊漏口,一束日光傾瀉下來。正落在那茅草蘭前,那蘭在飛舞的日光裡,原本安靜自持,此刻卻是在如同聚光燈的日光裡,有一種清冷高貴。
趙錦繡怔怔看着,不禁想起江慕白先前談論這蘭草的話語,更覺出這茅草蘭的不同。當時的他的話,哪裡在說蘭,分明是在說人。
或許他心中有個幽蘭般的女子吧。如同自己在許華晨眼中,便是一地金黃的菊。
昔年,許華晨對幾個公子哥笑他改品味,只淡淡一句:“錦繡人淡如菊,淡漠自持,卻自有一種奪目。”
趙錦繡驚訝在原地,沒想到許華晨會當衆這樣說。只是稍微失神,趙錦繡就已淡然,端着酒杯跟着他從容自若地穿梭在人羣裡,心內告誡自己:他那不過是場面話。
爾後從宴會上下來,許華晨親自開車,車上高架橋,彼此都沒說話,趙錦繡靠着椅背毫無意識地看着延伸的路。彼此都沒說話,車內很安靜,放着流水樣的曲子,偶爾加入電子樂器的喧鬧,在車裡跳躍着。許華晨的聲音忽然從音樂裡突出來,他說:“那話不是笑談,在我心中,你就是安之若素,人淡如菊的女子。”
趙錦繡手一凝,沒來由抓着禮服裙襬,低下頭,沒有說話,許華晨也沒有說話,他的車音響效果好得不像話,下一曲已開始,清澈的女聲反反覆覆在唱“就算換了時空變了容顏。我依然記得你眼裡的依戀,縱然聚散由命也要用心感動天……”
彼此就沉靜在那歌裡,沒有繼續討論下去,後來,有幾次,趙錦繡幫他整理書房,看見鎮紙下壓的字,許華晨的魏碑、柳體、狂草,反反覆覆四個字:人淡如菊。
趙錦繡將手輕輕放上去貼着那些字,宣紙微微乾燥的粗糙貼着手心,像是他手上那塊因長期拿槍磨下的繭,酸澀了眼。
從此後,趙錦繡喜歡上養菊、賞菊。每到秋日,就盼望成都的綿綿秋雨能停一停,仿若從那一地金黃燦爛裡的凝視裡,能看到許華晨欣賞的眸光,淡淡的微笑。
至於那首歌,趙錦繡也問了度娘,扒拉了出來,那歌果真有些年頭,叫《我記得你眼裡的依戀》。趙錦繡反反覆覆地聽了,也學會了。但那種唱腔與配樂絕不是許華晨所欣賞的類型,卻是放在他車上,趙錦繡曾旁敲側擊是他某位鶯鶯燕燕的品味,他卻只是說某天聽見,喜歡那幾句,買了來,一直就擱在車上。
“就算變了時空,換了容顏,我依然記得你眼裡的依戀”趙錦繡不由得輕聲哼唱。卻也不由得在心裡問:如果換了時空,變了容顏。再度相遇,自己是否真的能認出他來,他又是不是能認出自己?
先前,曾以爲桑木森是穿越而來的許華晨,陡然那麼驚喜。可經過一點點的深入瞭解,發現除了那句偶爾巧合的話,桑木森身上,乃至桑駿身上再找尋不到一絲許華晨的影子。
許華晨,許華晨。趙錦繡閉着眼,仰面躺下,陷入回憶裡。
記憶裡與許華晨的點點滴滴,心裡全填滿了幸福,而今,卻是大夢一場。
這一刻,趙錦繡突然覺得自己就是寓言裡那個刻舟求劍的人,將與許華晨的美好點滴都鐫刻在最初,以爲經過歲月沉澱,波瀾不驚,便可沿着這記號去尋找幸福,殊不知,最初的已留在最初。
趙錦繡想到此,一下子睜開眼,瞧着雕花木牀頂檐鏤空的格子,恍恍惚惚的意識到這是異時空,一個人走在這裡,沒有許華晨,刻舟求劍的那一段應該落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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