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豐從粉十郎身後走過,站在緩坡向南望去。
緩坡邊緣是半人高的土坡,異常舒緩,並不陡峭。
在土坡央,一個十數丈寬的土道像酷暑下土狗伸出的舌頭,斜斜的耷拉下去。
並且越伸越窄越伸越窄,待它伸到眼前小鎮裡時,只餘數丈左右的寬度。
不過這樣,已經足夠鎮里人們出入和使用了。
穆豐伸手指着岔道口立着的一塊界碑,笑了:“雙疊鎮,你要不說我還真沒注意。不過,你都這麼認真的提醒了,我還能猜不到嗎?”
“哦,我都糊塗了!”
粉十郎拍了一下腦袋,有些懊惱的笑了。
也是,只要不傻,任誰聽到他這樣問,都不會固執的往山去猜。
“走吧,我領你去秘谷。”
粉十郎率先從土坡飛過,一路小跑的來到小鎮邊。
穆豐身子不搖不晃,十分從容的跟在他身後,如影隨形一般,隨行而行,隨止而止。
“我說,你們這個小鎮,這樣明晃晃的戳在這裡,好嗎?”
“有什麼不好的,這樣的小鎮也不是獨一份。你沒看到這處緩坡嗎,層層疊疊,分成十幾段。其實每段都有一處村落。”
“這麼好玩!觀啊!”
“那是,除非本地人告訴你,否則誰都無法精準的知道,這裡到底有多少個村,多少個鎮。”
“有村有鎮,還都不一樣?”
“嗯,其實這裡地方大小不一,鎮子只有四個,都是帶疊字的。村子有十幾個,最少一半以帶疊字。”
“大隱隱於市啊,看來你們蝶戀峰有高人啊!”
“高什麼人啊高人,別看蝶戀峰傳承也有近千年歷史,可江湖有幾個人聽說過。”
粉十郎一陣沉默。
穆豐也啞然,沒有辦法接話。
的確,蝶戀峰在武林,在江湖,在世俗根本沒名。
如果不是三十年前,粉姑婆揚起一番血雨腥風,根本不會有人知道老駝山還有這樣一個門派。
如果不是勾魂集太過吸引人,在粉姑婆消失之後讓幾大門派一直盯着蝶戀峰不放,蝶戀峰早又消失在人的腦海。
即便是這樣,即便在炎殺門失去耐心,舉起屠刀將蝶戀峰七百多人滅殺一空。
仍然沒有帶起一番風波,因爲白翎軍的事吸引住所有人的注意,小小蝶戀峰滅門慘案算得了什麼。
江湖是這麼現實。
你不強沒有人注意你。
你強他更強,還是沒有人注意你。
只有真正的強者,像荀洛那樣能夠鎮壓一方的強者,才能時時刻刻讓人仰視,讓人敬服,讓人時刻不敢忘卻。
粉十郎沉默着,穆豐也悄然跟隨在他身後。
到了這裡,是到了粉十郎的家裡,穆豐一切隨他行動,不再有一句言語。
其實穆豐對粉姑婆的承諾已將完成。
因爲他已經將金簪內的傳承,全無保留的教給粉十郎,甚至還多傳了粉十郎一手勾魂集秘要,這是金簪內所沒有的。
如果不是最近幾個月裡,穆豐看粉十郎順眼,他早走得無影無蹤,那裡會跟隨他來這裡。
一切都是爲了安心,安穩粉十郎的心,也安穩穆豐自己的心。
不是穆豐冷漠,也不是他心性淡薄。
只因爲,這世能算得是他親近的人沒有幾個,粉姑婆絕對是最重要的其一個。
看着粉十郎興沖沖的跑進鎮子裡,左轉右轉的在鎮子裡畫圈圈,穆豐無聲的笑了。
“還行,這小子沒慌了神,還知道走走迷魂陣。”
不錯,粉十郎是在鎮子裡走迷魂陣,他按照一種既定的規律滿鎮子的繞,不懂的人跟在後面絕對逃不過他的目光。
幾圈過後,確定身後沒有人跟蹤,粉十郎才帶着穆豐切進一條小道。
繞過兩間民房,穿過一個弄堂之後,兩人來到一片樹林之。
“嗬,還有陣法遮擋,真夠隱秘的了。”
看着前面又是一陣神繞的粉十郎,穆豐第一次臉露出了驚訝。
陣法,可是一種高大的存在,如果按等級來說,只有級門派或級世家纔有資本接觸。
穆豐曾經在小牛谷柳家隱約看到過,在羽化天宮真正接觸過。
其餘的,桐城關尤家都不具備。
當然,秦煌、容歡、楚湘竹那幫頂級大少不算。
蝶戀峰的粉家竟然有陣法?
穆豐帶着幾分疑竇,一邊走着一邊看着,心同時計算着。
隨着粉十郎的腳步前進,整座陣法在穆豐眼前展現,越是向裡走,陣法的核心展露的越多。
走着走着,穆豐嘴角忍不住掛起一絲微笑。
“他們應該是不知道多少年前,一位先輩因緣際會的繼承了這座陣法,僅是會出入,或是簡單應用。要不然,也不能讓這座大陣隨着時代的變遷,出現破綻而不知。”
穆豐跟着粉十郎做到大陣一半時他知道了,粉家不懂陣法,甚至連這座大陣都不太懂。
陣法這個東西十分玄妙。
懂是懂,不懂是不懂,絕對不存在半懂半不懂。
因爲陣法十分精密,不許有一絲一毫的差錯,錯一步可能萬劫不復。
好穆豐眼前這座大陣,有木有石,有土有水,落入陣法高手眼會認識,這應該是一座四象大陣。
可隨着時間的推移,木在成長,土會消耗,連水都有可能變道。
如此一來,大陣必然會發生改變。
但是,不管大陣如何改變,粉家後人不懂陣法,極有可能發現不了陣法的改變,即使偶爾發現也只能眼睜睜的看着,而無能爲力。
這種情況落入穆豐眼裡不同了,因爲穆豐懂。
他都不用看整座大陣,只是跟着粉十郎按照正確的步法走進去,略加分析已經知道眼前大陣的原理了。
萬變不離其宗,這是陣法。
提到陣法,說到變化,不過是以九宮河洛爲基,一爲增一爲減,這下兩種變化。
減一,化爲八卦;減二,化爲七星;減三,是爲六合;減四,是五行。
增加也不過是十二元辰,二十四星宿,三十六天罡和七十二地煞。
知道這些,推衍起來並不困難,困難的是其演算和時間。
穆豐推衍不是爲了破陣,而是提防。
當他走進大陣時,雙腕牽機一陣滾燙,提醒着他,前方有危險。
“難道粉小子想要害我。”
穆豐看着粉十郎的背影,雙眼微微眯起,暗自猜測起來。
不過,他不認爲粉十郎會害他,畢竟兩人相處三個月,粉十郎是個什麼樣的人,他不可能看錯。
“那麼說,難道危險來自這座大陣?”
穆豐在腦海推衍起大陣。
這座大陣並不是很複雜,尤其是跟在粉十郎身後,沿着正確的路線行走,穆豐推衍起來不是很費勁。
而當他認出這座大陣的真正面目時,牽機竟然緩緩的冷卻了。
這不禁讓穆豐有些愕然,隨即他略作思索醒悟過來,頓時感到有些好笑。
顯然,危險不是從粉十郎那裡來的,同樣也不是由大陣而來。
那麼說...
牽機提醒他的是大陣裡面的人,那些粉十郎的親人。
“有必要這麼葩嗎?”
穆豐醒悟過來之後懂了,顯然大陣裡是粉十郎的長輩們,或者說是粉家家老。
家老,基本都是守舊而固執的人,當他們知道粉十郎帶回家族傳承的同時更帶回來一個陌生人,而這個陌生人還完全掌握了他們粉家的千年傳承時,會是什麼樣的心裡,以及會做出什麼樣的動作。
穆豐完全能想象得出。
無怪乎牽機會對他提出預警,而後又在他推衍出大陣後又沉默下來。
應該是粉家唯一依仗被他破解之後,所有人加一起都對他造不成威脅吧?
想到這裡,穆豐又沉默下去。
不能怪他這樣,想一想,整個家族最後的底蘊加起來對一個人造不成威脅,這會是如何的可悲。
而這個家族,是粉姑婆的家族,這樣的結果絕對不能讓他感覺到一點點愉悅。
穆豐沉默着跟在粉十郎身後走進秘谷。
早在粉十郎踏進秘谷的時候,用秘法傳遞了消息。
要不然,秘谷再怎麼地也不能任由兩個大活人,堂而皇之的安全的走進去。
走進密林之後的秘谷,率先進入眼瞼是兩個紅衣少年,其後是一個高大的黃衣青年。
“六哥...”
粉十郎臉露出驚喜剛叫一聲。
黃衣青年陰沉着臉,看着穆豐揮一揮手,攔住他的話:“好了,十郎,大長老在裡面等着你呢?”
粉十郎一愣,轉過頭看了看穆豐。
事出意外,但隨即他反應過來,兩眼瞬間一眯,一瞪。
看看黃衣青年要發威。
穆豐卻對眼前這一幕早有預料,看到粉十郎微眯的雙眼一瞪,要發威時,伸手拍了怕他的肩頭:“去吧,我在這看看秘谷的美景。”
粉十郎緩緩的吸了一口氣,順懷掏出金簪,嘴角掛着冷笑點了點頭。
蝶戀峰,蝶戀峰秘谷。
一方是家主,一方是家老,權力雖有分化,實際仍然是一而二,二而一的存在。
蝶戀峰雖然被滅了,粉十郎的父親,粉家的家主雖然亡故了,但粉十郎這個家主第一繼承人仍然作數,沒有人敢於否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