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三回

壽安殿上,不聞絲竹鼓樂之聲,只有金戈之聲聲聲入耳。

所有在座之人全都目不轉睛地盯着場中那兩個鬥劍的男子,臨川王秦斐雖然仍穿着他那一衣寬大的紫色錦袍,卻絲毫沒影響到他手上的動作,劍去如風,劍來似電,將手中一柄青鋒劍舞得花團錦簇,極是好看,甫一開場,便佔了上風。

但和他對劍之人也並非庸手,乃是黑衣衛正三品輕車都尉劉勇,功夫極爲了得,乃是大內侍衛中首屈一指的劍術高手。他的劍法雖不如秦斐那麼花哨好看,只是那麼平淡無奇地左挑一下,右刺一劍,卻漸漸扳回劣勢,反將秦斐的劍勢籠罩其中,逼得他一步一步向後退去。

采薇想起秦斐在車中時那蒼白的臉色,每當動作右臂時,臉上一閃而過的痛苦神色,還有他說的那幾句話。漸漸明白了爲何那個安公公要建言鬥劍,心中大是憂慮,眼見他二人已比了快有兩刻鐘的功夫,秦斐此時已是隻有招架之力,全無還手之功,被劉勇逼得又連退了三步,情急之下,乾脆起身站近屏風後頭不錯眼地看着。

她倒是看得清楚些了,卻在無意中擋住了一個人的視線。

曹雨蓮自從上次在宮中想要教訓周采薇結果反被臨川王給教訓了一頓,心裡頭對她的恨意更是重了幾分,如今見她不長眼地擋住了自己的視線,立刻冷笑道:“這就是所謂的大家閨秀,放着自己的席位不坐卻跑來擋在人家前頭,礙別人的眼,可真真是好教養啊!”

她上次在秦斐手上吃了一個大虧,心裡頭對這位表哥有了陰影,雖仍是忍不住要出言諷刺周采薇,到底不敢指名道姓的罵出來,只敢陰陽怪氣地冷嘲暗諷。

若是采薇全神貫注於場中的比劍,多半會對她這些冷言冷語置之不理,但她故意離席站出來,本就是爲了引曹雨蓮向她發難,見她果然上勾,便立刻回頭一臉怒氣衝衝地道:“曹次妃這是在說我不成?我家殿下正在場上比劍,我身爲殿下的妻子,關心場中之勝負,有此舉止,乃是再自然不過。倒是曹次妃爲這麼一點小事就口出惡言,詆譭一位品級在你之上的王妃,這等的不修口德,實是無禮之極!”

曹雨蓮見她竟反過來斥責起自己來,氣得漲紅着臉道:“明明是你擋到了我,難道我便不該說嗎?”

采薇走到她面前,壓低了聲音,臉上帶着一抹不屑居高臨下道:“我便是擋到了你又如何?我乃是超品的郡王正妃,你只是個正四品的次妃,我尊你卑,卑不壓尊這個禮法看來曹次妃是沒學過的了,不但對爲尊者出言諷刺,此刻竟然還坐着同我說話,可真真是好教養啊?”將曹雨蓮嘲諷她的那句話原封不動地送還給她。

不等曹雨蓮開口,采薇又看向崔綺君道:“王妃嫂嫂,咱們做主母的,雖說要對妾侍們寬容大度,可也不能一味太過寬厚,倒把有些不安分的妾侍縱得不知天高地厚,出言吐語沒有半點分寸體面。嫂嫂覺得我這話說得可對?”

崔王妃固然極是厭惡曹雨蓮這個次妃,可對周采薇這個弟妹也是殊無好感,見她借刀殺人,想把自己拉扯進來對付曹雨蓮,便皮笑肉不笑道:“我是無能之人,不曉得如何約束妾室,比不得周妹妹,一嫁到臨川王府,就讓那金次妃病得起不了牀,真真是好手段啊!周妹妹既管到了我們王府頭上,不如索性就替我多管教管教如何?”

采薇笑笑,“曹次妃又不是我的妹妹,我怎好替嫂子管教於她,若不是她先言對我不敬,便是這幾句教導她的話我也不會多說的,還是看我們家殿下舞劍更要緊些!”

曹雨蓮見她轉身就要再往屏風處走,心中實在氣不過,便在桌子底伸出腳去,想要絆她一跤好出口惡氣。可她剛把腳伸出去,又想到若是真讓她摔上一跤,秦斐知道了豈不又會要自己好看,正想把腳再縮回來,卻是晚了一步,那周采薇已在她腳上絆上一下,直直地朝前摔了出去。

殿上衆人原本正在全神貫注地看臨川王和劉勇比劍,尤其那些曾在秦斐的拳頭底下吃過苦頭的,看他如今被一個小小的都尉壓制的死死的,狼狽不堪,都是看得心花怒放。眼見他二人便要分出勝負,突然傳來一聲女子的尖叫,跟着便是“轟隆”、“哐啷”兩聲極大的響動。

嚇得那一兩個膽子小的險些沒從椅子上跳起來,衆人顧不得再看比劍,急忙朝聲響處看過去,就見臨川王身後的那一扇紫檀屏風不知怎的忽然倒了,正壓在臨川王的席位上,將那張圈椅砸得翻倒在地上。

至於場中的比劍也早就停了下來,秦斐早在聽到那一聲女子的尖叫時,就立刻把劍一丟,回身朝身後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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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等衆人弄明白這到底是怎麼回事時,他已將倒在地上的周采薇抱在懷裡,見她右額上磕出來好大一處紅腫,閉目不醒。頓時怒瞪向采薇帶進宮來的那幾個丫鬟道:“你們到底是怎麼侍候王妃的,竟然讓她摔成這樣?”

香橙和甘橘忙跪下道:“回稟王爺,王妃可不是無緣無故才摔倒的,並不是奴婢們沒有盡心服侍,而是有人暗中伸腳將王妃絆倒的。”

“是誰這麼大膽子,竟敢欺負本王的王妃?”秦斐立刻高聲叫道。

甘橘和香橙互看一眼,齊齊拿眼睛盯着曹次妃,“王妃擔心殿下,便離席站近屏風後頭看殿下比劍,曹次妃卻對王妃出言不遜,王妃惱了便走過來跟她理論了幾句,再轉身要往屏風處走時忽然就重重地摔了出去,這地上都是平平坦坦地,若不是被什麼人故意伸腳絆了一下,王妃怎麼會摔得如些狼狽,分明是有人故意要害王妃在這大庭廣衆之下——”

“夠了!”秦斐怒喝道,回頭狠狠瞪了曹雨蓮一眼,他那眼神實在太過可怕,嚇得曹雨蓮身子一軟,以爲他下一秒就要衝上來教訓自己,正想喊孫太后救命,卻見秦斐仍是一動不動地半跪在地上,將周采薇牢牢抱在懷裡,早不再看她,卻轉頭盯着他哥哥秦旻道:“三哥,你的妾侍傷了我的王妃,還請三哥給我一個公道?”

秦旻淡淡的眉峰微蹙道:“這是自然。”他略一躊躇,又道:“只是此時當務之急,是先請太醫爲,爲周王妃看診一下才好。”

他見這幾句話的功夫都過去了,采薇卻仍是閉目不醒,心下憂急,哪裡還顧得去探究她究竟是不是被自己的次妃絆倒,只顧揪心她怎麼還不快些醒過來,別是摔得有些什麼不好。

此時殿上衆人早被臨川王妃突然摔倒一事將目光全都吸引了過去,早將先前那一場比劍給丟倒了一邊,只有那和秦斐鬥了半天的都尉劉勇仍手執長劍,意猶未盡地立在場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