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回

原來這來的人也不是別人,卻是太夫人身邊的王嬤嬤,就見她給衆人行了個福禮,問道:“怎得老爺太太們都在這祠堂門口立着,怪道我陪着老太太從這裡走過時,老太太奇怪這裡怎得有些聲響,差我來看,卻再想不到會是老爺太太們。哎呀,怎得連族長老爺也請來了!”

四老爺這邊的幾位老爺們便有些面面相覷,五老爺卻從容問道:“母親已能在院外行走了嗎?”

王嬤嬤笑道:“正是呢,今兒太夫人說覺得身上似有了些力氣,又說在牀上整天躺了這麼些天,骨頭都酸了,又見今兒日頭沒有出來,還算陰涼,便想要出來走動走動。不想從這近處過時,聽到這裡有些動靜,我便過來瞧瞧,敢問老爺們這是在做什麼呢?怎得族長老爺來了,也沒人跟太夫人通報一聲?”

四老爺哪敢實話實說,只得胡亂支吾過去,幸而那王嬤嬤也沒再多問,卻對四太太道:“既然在這裡遇見太太了,那老奴便先跟太太說了,正好省得我回頭再去尋太太。方纔老太太說了,說是這些日子芝姐兒日夜在病牀前照顧孝敬她,太過勞累,連臉兒都瘦了下去,便想請四太太先住在上房裡爲老太太侍奉湯藥,讓芝姐兒也好歇上幾天。再者太太陪在老太太身邊,也能多少學些理家之道。只是不知伯爺肯不肯讓四太太到我們院子裡住上些時日?”

“呃——”四老爺略有些遲疑,他本來還打算等回到自家院子,看他關起門來怎麼好生收拾壞了他如意算盤的四太太,定要讓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結果他娘突然就來跟他要人了?雖然心中略有不甘,可到底不敢拒了他老孃的要求,好容易他老孃的身子有了起色,可別再被氣出什麼毛病來,便點頭道:“自然是肯的,原本就該是媳婦去伺候婆母的。”

王嬤嬤便道:“既伯爺答應了,那老奴這就先請了太太去到太夫人跟前,太太的一應日用東西,先命丫鬟們收拾好了,晚上再搬到太夫人院子裡。”

四太太雖大鬧了這一場,到底心裡還是有那麼幾分害怕的,不意竟聽到這個喜信,真真是喜出望外,當下匆匆拿帕子抹了抹臉,便跟着王嬤嬤去了。

當下族長也說要去望候望候太夫人,五老爺夫婦便陪着一道去了。大老爺夫婦原本就是看戲的,這事成或不成原與他們無干,只大老爺卻在心裡琢磨着,覺得今兒這事兒似乎有些蹊蹺。這四太太運氣好的簡直如有神助,先是來了個五老爺夫婦給她壯了膽氣,最後又出來個太夫人身邊的老嬤嬤給她收梢,難道這些全都是巧合不成?

四老爺和柳姨娘卻是結結實實的被氣了個夠嗆,滿心的如意算盤全都打了水漂,倒還搭進去送給族長的一堆東西。

兩人回到房中指天劃地的直罵了一個時辰。四老爺只是不住嘴的罵四太太,柳姨娘卻比他心思細緻,想到另一個人身上,“先前伯爺派人去接太太回來時,大姑娘是怎生回話的,不是說她會勸說太太應下這事嗎?怎麼她勸了這一天兩夜的,太太反倒這般的伶牙俐齒,能說會道起來,真不知大姑娘是如何相勸的?”

要說這四老爺平生,最聽得進去的,就是柳姨娘說的話,簡直比他親孃的話還要管用,此時一聽愛妾這麼講,頓時就在心裡把宜芝給恨上了,怒道:“我這就把這丫頭叫來好生問她一頓。”

柳姨娘忙攔住他道:“我也不過是給伯爺提個醒,咱們心裡有數就是了,若是這麼着急上火的發作她,那丫頭可是有老太太護着呢,別又去觸個黴頭回來。原也是奴家想得太簡單了些,以爲不過是記個名兒,太太又是個大度的,定沒有不依的,沒想到五老爺卻跑出來攪局,奴立在一邊看得清清楚楚,五老爺沒來之前,太太可是乖順得很呢!”

四老爺也磨牙道:“我明明囑咐了下頭的人不許泄露半點風聲出去,也不知他從哪兒聽來的信兒,竟在這節骨眼上跑來壞了我的好事!”

柳姨娘倒了杯茶捧到他面前,“還不是因爲那五太太現管着家,雖說她這兩日人不在府中,可要探聽點咱們這邊的消息還不是易如反掌,伯爺您可別小瞧了這中饋之權,依我說,咱們倒是想個法兒趕緊把這管家之權從五房拿回來纔是正經。一則省得五房藉着這權利之便又給咱們使壞,二則,現在外頭的帳目是在伯爺手上,若再有了這內院的帳冊,還怕不能從這裡頭再給咱們四房攢下一份傢俬嗎?”聽得四老爺是深以爲然,直誇他愛妾聰明伶俐。

這柳姨娘雖有幾分小聰明,卻也猜錯了一件事。五老爺那邊能得着信兒,倒不是因爲五太太現管着家,那五太太不過方掌了月餘的家事,根基未穩,且現今四老爺纔是襲了爵位的正經家主,因此便有些下人隱約得了些風聲,也都怕得罪了四房不敢去到五房那邊通風報信。

卻是采薇後來和宜芝商量,命個小丫鬟故意給那邊透了個風聲,因她二人清楚四太太的性子,軟了十幾年的人,指望她一朝就能立起來,必是得先給她找跟柺杖撐一撐的,若是單靠她一個孤軍奮戰,她是絕對硬氣不起來的。細想了一遍,整個府裡除了太夫人,也就只有五房那邊能出於利害相關站在四太太這一邊,便打算不論五房那邊知不知道這個信兒,她們都得給那邊透個風聲,讓五老爺到時候能來給四太太撐腰。

煦暉院裡,宜芝就正在謝着采薇,“這一回子的事兒真是多虧了妹妹出的主意,且想得那般周全,知會了五叔五嬸不算,連王嬤嬤都請了過來最後打圓場,護住了我繼母。”

采薇笑道:“姐姐可別光顧着誇我,若不是姐姐的面子,哪裡請得動王嬤嬤來相幫呢?”

宜芝嘆道:“王嬤嬤她倒也不是爲了幫咱們,她只是不想這些事兒又鬧到太夫人跟前氣壞她身子,她跟了我祖母幾十年,是最忠心不過的。這才答應我們照着我們說的勸太夫人傳我繼母過來替我侍奉湯藥。只是,祖母她經見了那麼多,只怕多少也猜到恐是我那老爹又弄出些事情來了。”話中深有憂慮之意。

采薇安慰她道:“這事兒早晚是瞞不住的,所幸便是太夫人知道了,這事兒也已經了結了,且是咱們這邊佔了上風,想來外祖母便是生氣也是有限,不會大動肝火。我倒是擔心姐姐,這一回子的事,我是躲在後頭出主意的,那邊或許想不到和我有關,可是他們卻定會想姐姐這兩日是怎生勸四舅母的,若是……”

宜芝卻道:“隨他們怎麼想去,便是沒有這檔子事兒,難道那邊就能待我好了?你只瞧我那親生的爹爹爲了他自個的爵位把我許給那樣一個人,你就知道我這個女兒在他心裡算是個什麼呢?他眼裡心裡從來就只有宜銨、宜菲那兄妹倆纔是他的寶貝兒女,我不過是個還有幾分可用的棋子罷了。”

攤上一個這樣不顧女兒死活的爹,當真不知該讓人說什麼好,采薇想到自己父親在日,對自己的百般疼愛,教養護持,更替宜芝心酸,卻也不知該生安慰她,只得道:“話雖如此,可若是那柳姨娘嫉恨上了你,不肯善罷甘休,又想出什麼法子來算計你呢?咱們可不能不防?”

然則讓她二人沒想到的是,沒過幾日,府中確是又出了一起子事兒,不過矛頭卻不是針對宜芝,而是指向了表姑娘周采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