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那遼東關外的女真人,覬覦華夏中原的大好河山已非一日,眼見燕秦因饑荒遍地,百姓揭竿而起,竟攻入了京城,國中大亂,俱是興奮不已。
更讓女真人喜出望外的是,他們正想着磨刀霍霍,趁着燕秦內亂整兵打向關內呢,那守衛山海關的遼東總兵竟然主動找上門來,說是要請他們出兵幫着滅了燕京城裡的逆賊。
這簡直就是正想睡覺就有人遞了個枕頭過來,那女真人的首領朵爾袞大喜過望,覺得這是上天要將華夏的萬里江山賜到他們手上,因此一打敗了高自成,便迫不及待地把所有的家當都搬到了燕京城裡,於麟德二十三年七月十日,在勉強修葺好的奉安殿行登基大典,宣佈他們女真人正式建國,定了國號叫大金,
那韃子皇帝跟着便下了一道詔書,派了他兩個弟弟豪鐸和阿郎格這兩員大將,兵分兩路,一路往西去追打高自成的大順軍,另一路南下想要攻下山東,直逼麟德帝所在的金陵陪都。
那豪鐸領着五萬八旗精兵剛入山東境內之時,簡直是如入無人之境,當地駐守的那些燕秦兵將不是望風而逃,就是跪地請降,偶有幾個硬骨頭的拼死跟他們一搏,少兵沒糧的,不過是螳臂當車罷了,因此,不過十天的功夫,他就已經接連攻下了武定州、高唐州、臨清州,直逼濟南府。
他本以爲攻入濟南府的城門最多隻要兩天,然而六十天過去了,他依然被阻擋在濟南府的城牆之下。
五萬精銳鐵騎,竟然久攻不下一座小小的濟南城,反倒損兵折將,死傷了近萬人。這對豪鐸來說,簡直是奇恥大辱,尤其是他的弟弟,去攻打高自成的阿郎格已經勢如破竹,在這短短四十幾天的功夫裡,攻破了山西,已經打入陝西境內。這兩廂一對比,更是讓他顏面無光。
他完全沒有想到,看似如同一盤散沙,從骨子裡都已經朽掉的燕秦朝中竟然還有人能統領起一支軍隊,將這濟南府守的固若金湯,能給他大金的鐵騎這等堅決有力的抵抗與回擊。
更讓他想不到的是,那個統領秦軍,狠狠打了他臉的人竟然是燕秦的臨川王秦斐,那個不着調兒的浪蕩子王爺。
燕秦朝上至太后皇帝下至文武百官這一衆人等,他們在關外時就早都打聽清楚了。對於秦斐這位郡王,他們就是拿他當一個笑話來聽的,一個紈絝子弟、花花公子,只知道打架生事、惹事生非的街頭霸王、無用郡王,完全沒必要把他當一回事。
可沒成想,這個紈絝子弟竟然不只是會打架而已,打起仗來竟也很有那麼一套。無論豪鐸是詐敗也好,佯裝退兵也好,各種法子都用盡了,秦斐就是不肯上他的當,指揮濟南城中的守軍衝出來跟他們打上一場,就是堅定不移,穩如泰山地在濟南城裡守着。
你若是來攻城,我就用大炮、□□、滾油招呼你,只一味的揚長避短,防守的極是嚴密。
豪鐸也曾想過先棄了濟南城去攻它周圍的幾個城池,哪知那幾座城的守將竟也一個個都跟秦斐學,固守在城牆裡頭,就是不出戰,至於附近鄉村裡的百姓也全都遷到了城裡,東西也全都搬得乾乾淨淨,什麼吃的穿的用的都沒給女真人留,氣得豪格天天在營帳裡破口大罵,卻是無計可施。
只是秦斐的這一番謀略,豪鐸雖看懂了,燕秦軍中卻有人不大明白。
這一日,那濟南府總兵陳知安問他道:“殿下,現今那豪鐸部正在打咱們濟南府後頭的重鎮歷城,咱們若是此時打過去,斷了他們後路,給他們一個腹背受敵,和歷城裡的守軍裡應外合,準定能滅了他們。
秦斐賞了他一個白眼,眼睛一閉,懶得再搭理他了。
采薇知道他最耐煩跟這些蠢人解釋,便對陳總兵道:“濟南府和歷城的守軍加在一起雖也有五萬人馬,可是九成都是步兵,至於那一成的騎兵,陳總兵覺得我軍的騎兵能敵得過那女真人的鐵騎嗎?”
“這……,咱們不是有□□嗎?”
“薩爾許之戰時,我軍也是自恃十五萬大軍,七成都裝備了□□,最後卻是慘敗於女真人之手,十五萬大軍,被七萬女真人滅的只剩五萬。”
“□□雖然厲害,可因咱們這□□已有三十年不曾得到任何的改進,每打完一發之後,裝填彈藥仍是費時許多,女真人的兵馬又都披着堅硬非常的甲冑,百步之外無法洞穿。這百步之距,對付步兵尚可,可對付騎兵,一槍放出去,不等你填好火彈,人家的鐵騎已經衝到了你跟前。所以應用之時,需以鐵甲車、盾牌手置於前,兩翼騎兵□□手護衛,再於對陣的戰地上遍灑馬刺,以儘量拖延敵方騎兵的靠近,好讓□□手有足夠的時間來進行三段式射擊,方能起到最大的殺傷效果。可是這火銃三疊陣,對陣法要求極高,需得各隊配合默契。”
“我軍的騎兵雖然大半裝備了□□,可是平素卻少有演練、疏於戰陣,如何能做到這等配合默契?那女真人就抓住我方的這一弱點,仗着他們更爲熟悉關外的地形,從側翼切入,徹底打亂了我軍的陣形,讓我軍□□的威力完全來不及施展便被其鐵蹄所敗。”
“如今我朝最爲精銳的關寧鐵騎也已在吳長伯的統率下降了女真人,以餘下騎兵的戰力,便是有幾把□□,也敵不過女真人的鐵騎。所以咱們只能利用這高而深的城牆,發揮咱們大炮□□的優勢,堅守其中,堅壁清野,只要咱們能長長久久地守住了,便是對女真人最好的進攻。”
“但是若要長長久久地守住,就需要咱們上下一心纔是。其實薩爾許之戰,便是我軍的□□對付起女真人的騎兵沒能佔到多少便宜,可我們的人數明明是對方的一倍有餘,結果卻被人家以少勝多,大敗而回,其因何在?
那陳總兵一拍大腿,“對啊,周師爺,你說這到底是爲什麼啊?”他腦子雖不怎麼靈光,但身爲武人,對這戰陣之事還是極爲關心的,尤其他父親當年就是在薩爾許之戰爲國捐軀的,因此每次聽人一提到這一戰,便熱血上涌、激動不已。
采薇看了秦斐一眼,他二人都知道那一戰之所以失敗,最根子上的原因還是朝政腐敗,既不能選用賢能之帥,又心急催戰,不等做足了各項準備,就倉促調集各路大軍選在最不宜出兵的寒冬齊赴遼東,從一開始就走錯了路子。
只是這話卻是不好明說出來的,她想了想只得把這鍋先讓主帥楊金揹着,“薩爾許之敗,第一便是敗在我方在戰事之初,並沒有做到知己知彼,準備不足,以致無的放矢。第二便是主帥輕敵大意,提前下了戰書,泄了師期,反倒讓人家有了準備,真真是驕兵必敗!這第三便是主帥用兵有誤,他既兵分四路,卻不能做到對各路人馬統籌全局,及時策應,以致被敵軍各個擊破。”
“結果楊金的這些漏洞,全被女真人給抓在手裡,當成是上天賜給他們戰勝我大秦的天命,他們雖只有七萬人馬,可以這精於騎射的七萬鐵騎,在他們最爲熟悉的白山黑水之間去依次迎戰兵分四路,每路只有三萬多人的我軍,誰會是佔優的那個?”
“偏生我軍還有第四個致使之處,那便是各路將領人心不齊,自懷私心,不能配合無間、協同作戰,以致貽誤戰機。更可恨那些貪生怕死之輩,只顧着保全自己,完全無視友軍之請援,害得那些一心報國的將士孤軍奮戰,無力迴天,最終血戰沙場,爲國捐軀。”
她看向陳總兵,溫言道:“我想陳總兵已過世的令尊大人定是一心報國,這才捐軀遼東,如今陳總兵既然繼承了先君的遺志,只要我等牢記薩爾許之戰我軍慘敗的根源,精誠合作,上下一心,定不會重蹈之前的覆轍,保我大秦國土絕不落入異族之手,我華夏兒女絕不淪爲韃子之奴役!”
陳總兵先是被他這番詳細透徹的分析給點撥的恍然大悟,頻頻點頭,再聽了她這番激盪人心之語,更是熱血沸騰,立時站起來朝他一抱拳,“陳某多謝周師爺指點,直如撥雲見日,令我茅塞頓開,受益匪淺。往後我還要多向師爺您討教,還請您多多指點一二?”
他先前見這位師爺被臨川王殿下日日帶在身邊,形影不離,同吃同住,便對他生出些旁的看法來,很是有些瞧不上他。更是不明白如臨川王殿下這等英俊王子如何竟會看上這樣一個又黑又醜,且醜得這般難看之人,就算他們燕秦朝素興男風,這位郡王殿下的口味也未免太獨特了些,簡直就是重口味啊!
及至此時被周師爺的才華見識及胸襟氣度所折服,才明白了爲何臨川王殿下這般喜歡這位師爺,人家雖然沒有貌,可是肚子裡有才啊!這種亂世,最缺的就是這樣有眼光有見識有謀略的大才啊!
秦斐一聽他這話,又見他對着自家娘子興奮的兩眼放光,莫不是想要撬他牆角?這還能忍?
立刻瞪了他一眼,開始攆人,“陳總兵,雖然這幾日再沒有金軍攻城,可也不能懈怠,還請總兵到城頭上去巡視勉勵兵士們一番。再趁着這幾天鬆口氣的功夫,把損壞的火炮、□□、□□這種種軍備趕緊整修整修,該補的軍資趕緊補齊,還有我命你去找的能工巧匠,如今找了幾個?……”
他一氣兒就說了七八個差事出來,陳總兵見他還要再說,嚇得趕緊喊了一句,“卑職這就去辦!”趕緊跑了。
陳總兵前腳剛溜出去,秦斐就猿臂一伸,把采薇一把給拽到了他懷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