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韃子見不知從哪兒又冒出來個南蠻子,雖是個男人,也仍是半點也沒放在心上。
他先前早不知殺死了多少南蠻漢子,在他看來,宰一個南蠻子比殺狗還要容易些,再是五大三粗的漢子,到了他們金人面前,慫的都跟龜孫子一樣,更別提眼前這南蠻子了。雖然個子挺高,但看着廋的跟個竹竿一樣,肉都沒幾兩,明明害怕的全身抖的跟篩子一樣,還偏要打腫臉充胖子跑出來英雄救美,看他不把他揍成狗熊。
遠處的仇五眼睜睜看着那個韃子兵一步步朝他家殿下走去,卻是紋絲不動,甚至都沒出個聲提個醒什麼的。他只是搖了搖頭,別過眼去,不想看到接下來那血腥的一幕。
他在秦斐身邊待了這麼些年,極知分寸,此時既知是王妃遇險,生怕自己上前萬一看到些不該看的東西,便遠遠地守在街口,並不敢再上前一步。反正只要有殿下在,相信這世間再無人能傷到王妃分毫。
等他再擡眼看過去時,臨川王殿下已經抱着王妃幾步飄到了他身前,滿身的戾氣嚇得他看都不敢看上一眼,忙低頭躬身讓在一邊。
秦斐微一停步,語氣森冷地丟下一句話,跟着又施展草上飛的功夫腳不沾地快步出了清德縣,再也不願在這個人間地獄多停留片刻。
仇五慢慢走到甘橘的屍體旁,嘆了口氣,將她抱起放到牆邊,撿起地上的那把大刀,一手拎刀,一手將那個漢人降兵拎到韃子邊上,這兩個人竟然都還未死,只是躺在地上不住的滾來滾去、嗚嗚而叫。
仇五看了看他們的傷勢,不由感嘆自家殿下雖是使劍的高手,想不到刀法也這般嫺熟、就這麼彈指間的功夫,唰唰幾刀不但把兩個大男人的雙手雙腳全數砍斷,雙目割瞎,舌頭也被劃傷只能發出嗚嗚的聲音,就連他們的命根子也被齊根割去。
然而這還只是個開始,仇五想起臨川王殿下臨走前在他耳邊丟下的那兩句話:“千刀萬剮,碎屍萬段!”
仇五舉起手中的刀開始一片兒一片兒的剜他們身上的肉,直至最後就跟剁餡兒一樣把他們剁成了一堆肉泥。
這兩個該死的雜種,竟然敢傷了王妃,若不是殿下擔心王妃的傷,趕着回去爲她治傷,他一定會親自把這兩個雜種給千刀萬剮、碎屍萬段,以消他心頭之恨。
秦斐此時的當務之急便是找一處僻靜的所在好趕緊給采薇治傷養病。只可恨這一帶韃子正大兵過境,不宜久留。他只得帶着采薇先趕到海寧,因怕采薇在船上不好養病,從海路走到象山,便又棄舟登岸,找了一處僻靜屋舍,好讓她靜養。
而從清德到象山的這麼些天,采薇一直昏迷不醒。這亂世之中,秦斐一時也找不着好的大夫替愛妻治病療傷。采薇身上的外傷他倒是有極好的金瘡藥,可是她一連數天低熱不退,秦斐卻是一點法子也沒有,只盼着苗太醫接到他的飛鴿傳書後能快些趕過來替她治病。
秦斐從泉州去靖江的時候因擔心采薇落海身子染上什麼病,便把苗太醫也帶過去了,一路查采薇的行蹤查到了鎮海衛的錢府。後來他急着趕到杭州,就命苗太醫先留在鎮海。
好容易等苗太醫來了,給采薇診完了脈卻是連連搖頭,又是唉聲,又是嘆氣。
嚇得秦斐一顆心如墜冰窟,衝上去一把揪住苗太醫的衣領叫道:“可是她有什麼不好?本王告訴你,若是你醫不好她,我,我就——”
苗太醫被他嚇了一跳,見他雙眼血紅,眼看就要發狂,這纔想起來這位殿下對王妃那是寶貝的不得了,那都不是視若珍寶,壓根就是當成他自己的命一樣疼惜。
眼見自己的脖子被他越勒越緊,他趕緊道:“殿下別誤會,王妃性命無憂,性命無憂!”
聽了這句話,秦斐眼中的血色才漸漸散去,又拎着他領子往上提了提,“這可是你說的,若是她有個三長兩短,我就要你這庸醫下去給她陪葬!”
“咳咳。”苗太醫咳嗽兩聲,繼續打保票,“王妃吉人天相,定是不會有什麼三長兩短的,還請殿下放心。”
秦斐慢慢將他放下來,狐疑道:“那你方纔做什麼唉聲嘆氣的,嚇得本王還以爲——”
簡直快被他嚇個半死。
“小臣只是覺得王妃她,身爲一個女子,實在是太不容易了!這年紀輕輕的,就一身傷病,真是……”
仇五看了一眼這口無遮攔的老太醫,恨不得衝上去一把捂住他的嘴。他這不是哪壺不開提哪壺,明晃晃地往殿上的傷口上撒鹽嗎?
秦斐面沉如水,默默地看着躺在牀上容色蒼白、憔悴不堪的妻子,心如刀絞。
“她這一身傷病要何時才能好?可會,可會留下什麼後遺之症?”
苗太醫嘆了口氣,一邊拿出鍼灸之具爲采薇施針退燒,一面道:“王妃脖頸上那處傷看着雖嚇人,實則卻並不重,並沒有傷到要緊之處。右腿上的傷也只是皮肉之傷,並不如何厲害。倒是被韃子那一記窩心腳傷的不輕,所受內傷應是不輕!”
秦斐想起他從刀下救起她時,她除了頸中的傷痕,還有脣邊的那一抹鮮紅的血色,可見踢到她身上那一腳該有多狠。只是斷了那個畜生的手足,命仇五將他千刀萬剮、碎屍萬段真是便宜了他了!
“雖然殿下及時運功幫王妃療傷,可這三個月來,王妃實在是太過勞累,損耗太多,且七情起伏過大。人的身子又不是鐵打的,哪裡經受得起?王妃這幾處外傷再過月餘便會痊癒,且並不會有什麼後遺症。至於那一腳所致的內傷,所幸殿下救治的及時,只要精心調養,日後萬不可勞心操勞、恚怒傷心,想來也不會再有什麼。”
“倒是這場病,怕是要好的慢些,至少要養上三個月,或許才能初初見好,然後再精心調養三個月,方能徹底痊癒。便是痊癒之後,也切不可再這般勞心耗神,需得好生養護心脈纔是。”
原來采薇雖然素來身子健壯,但一來堅守金陵時過於勞心受累,心血暗耗。後來又落海大病一場,身子剛好又四處奔波,失於調養,本就虛弱。不但親眼見了清德縣那血腥可怕的一幕幕慘景,還親身經歷其間,險些受辱,身受兩處刀傷,一處內傷,生死命懸一線之時,又忽然得救,與愛人重逢。情志上種種大起大落,七情太過,更是讓她心氣大受損耗。
秦斐又默默看了采薇片刻,忽然朝苗太醫鄭重行了一禮道:“方纔本王一時情急,多有失禮,還請太醫見諒!王妃的身子就拜託您了!”
他雖相信苗太醫的醫術,可看着采薇仍是昏迷不醒、低熱不斷,到底是心急如焚,每日不知要問多少遍“何時才能退熱?”“她何時纔會醒?”之類的話。
苗太醫心知此時跟他解釋再多,也是白費脣舌,乾脆就任由他在耳邊嘮叨。
他這太醫雖然醫術了得,可到底這位王妃損耗太過,正氣已虛,這虛證比起實證來總是要難治許多。他使盡了手段,足足用了十天的功夫,才終於讓臨川王妃的低熱退了下去。原以爲這下子他耳根子總能清靜片刻,哪知秦斐只高興了片刻,又不住的問起他來。
“這燒都退了,她怎麼還不醒?”
“王妃到底何時能醒?”
“這……”這個老太醫卻有些答不上來。他雖不知這位王妃這幾個月來都經歷了何事,但給她號脈時卻診得她六脈之中左手寸、關二脈極是細弱無力。左寸候心、左關候肝,顯然是心血煎熬太過,且情志過極。
若單隻心血虧虛倒還好辦,可這情志過極卻不好調理,便是王妃醒過來了,只怕也會……
而當采薇終於醒過來之後,確如苗太醫所擔心的那樣,眼神一片空茫,除了秦斐外,再認不得任何人,而且連這幾個月來所發生之事也全忘的一乾二淨。
她醒過來後對秦斐說的第一句話是:“我要沐浴。”
此時已快到十一月,天氣已然轉涼,苗太醫急忙開口阻止,因她此時陽氣不足、氣血虧虛,病還未全好,還是少沐浴爲好,免得一個不慎,萬一再患上外感之症,豈不更是麻煩?
然而秦斐卻在深深凝視了妻子半晌後,完全不顧苗太醫的醫囑,命人準備熱水蘭湯,再在淨室裡放上四個火盆,生怕凍着了她。
秦斐本想自己親自侍候她沐浴,她臥病在牀,昏迷不醒的這些天,全都是他一個人在照顧她,衣不解帶。可是當他把她抱進浴桶,想要替她除去中衣裡,她卻躲開了他伸過來的手,她的眼中分明有一抹恐懼的神色,竟然一臉害怕地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