諾大的朝堂一時鴉雀無聲。
其實這些大臣們如何不知道造成這國中男多女少的根源何在,歸根結底不過是“重男輕女”四個字而已。
可誰讓這兒子就是比女兒金貴呢?只有生了兒子才能傳承香火宗祧,繼承家業門戶,生個女兒有什麼用啊?不能頂門立戶不說,嫁出去的閨女潑出去的水,不但白給人家養了十幾年的媳婦,還要倒賠上一副嫁妝,親爹孃死了才只戴一年的孝,倒要給公婆守孝三年,這樣的賠錢貨誰願意生養啊?就是讓他們選,他們也自然願意多生幾個兒子,少生幾個女兒,若是隻能選一個的話,那當然是要兒子不要女兒的。
采薇俯視着這些階下重臣,一字一句道:“‘乃生男子,載寢之牀,載衣之裳,載弄之璋。乃生女子,載寢之地,載衣之裼,載弄之瓦。’自從周代起人們便重男輕女,均以生男爲喜,生女爲悲,皆因種種律法習俗所定,讓女子們不能給孃家帶來任何實惠,比不得兒子,單隻能傳宗接代這一條便讓男人們使盡各種法子以求能生個兒子,而女人們爲了能母以子貴,討好夫家,更是隻願生男不願生女。”
“人皆此心,民間纔會溺女成風,以致這數千年來即使戰禍不斷,可是這男丁之數永遠都多於女子,總是陽盛陰衰,陰陽不和,這才時不時的便會發生方纔兵部尚書所說的曠男造反,亡國之禍。”
“治國如治病,既然這病根已然找出來了,如何治法,諸卿有何高見?”
羣臣面面相覷,誰都知道這治本之法該當如何,可是哪個願意講出來,一旦說了那不是損了自身的利益,與全天下的男人爲敵嗎。
采薇見他們這會子個個都縮起脖子當起了縮頭烏龜,不由冷笑道:“錢尚書,你主管戶部,自然應當比他們更加曉得這男女人數一旦失衡的後果。你們口口聲聲男人娶不到媳婦便無法爲國家繁衍子民,可是沒有女人,如何生養後代?你讓適婚男子多出來四百餘萬無婦可娶,已然是你的失職,眼下你可有將功贖罪之策?”
戶部尚書見這位皇后又點了他的名,心中鬱悶不已,想了半天方道:“回稟娘娘,這男多女少的弊端,老臣如何不知,也曾用過各種法子不許百姓溺女,可都收效甚微。先前娘娘代掌朝政的時候不也連發三道禁令,嚴禁民間百姓溺女嗎?可這皇權不下縣,縣鄉村鎮仍是宗族家法管着的,咱們管不到的那許多村縣鄉鎮,仍是溺女成風。這要增加全國女子的人口,只怕仍得從長計議,再想些法子激勵百姓願意生養女兒纔好。”
“不知何法可讓百姓願意生養女兒?”
錢尚書擦擦額上的汗,“這時人不願生女,一是養不起,二是還要賠嫁妝,如今國庫豐足,不如頒下一道政令,但凡生女兒者,由國家每月撥米糧養之,待出嫁之時再由國家給上幾兩銀子的嫁妝,如此想來百姓生了女兒當不會再溺死了。”
采薇笑道:“這法子瞧上去倒是不錯,可是一旦真要施行下去,呵呵,那可就難說的很了。這再好的政令,一旦一層層的下去,越到底下就越是面目全非,所謂上有政策,下有對策。你們如何保證分給女兒的口糧不會被重男輕女的父母拿來全給了兒子,你們又如何保證那些明明沒有女兒,或是女兒已然溺死、餓死的人家給小吏們塞些錢財便也假充有女,堂而皇之的去領那補貼口糧?”
“這法子真要施行下去,只怕於改善溺女之風並無多大益處,只會加重國庫開支,損公肥私,肥了好些國之蛀蟲。畢竟每月撥給一個女娃兒的口糧如何能同一個男子能從宗族裡分到的田產財物相比。是以真要切實有效的改變溺女之風,這些細枝末節處的獎懲都是沒用的,得先從根本上改變國人這種重男輕女的陋俗。”
“而要改變這種陋俗,就得賦予女子同男子一樣的權益地位。第一,女兒同她們的兄弟一樣,均是父精母血所誕,自當同兒子一樣也可頂門立戶,繼承宗祧,傳承香火,位列族譜,即使嫁人,仍爲其父母守孝三年。其子女亦可隨同母姓,此例北秦時有之,謂之女戶,今可重行此例。其二、女子當同男子享有一樣的繼承權,凡宗族分田產時,女子當同男丁一樣可分其田。女子繼承的田產家業及其嫁妝均爲其私產,即使嫁人,亦與其夫家無干,只傳其子女或仍還其父母,若夫家侵佔,按奪產罪論處。其三,許女子和男人一樣可走出家門讀書識字、做工經商、從軍從政,且年滿二十方可婚配,未滿二十,父母官府一概不可逼迫其嫁人。”
“只要能做到這三條,不出十年,百姓們便會覺得生男生女都一樣,不再心心念唸的要生兒子,那些女嬰們也不用一出孃胎就重入輪迴。只有如此,才能從根本上解決男多女少,無婦可娶的曠男危機,諸卿以爲如何?”
底下的羣臣頓時就炸了鍋,禮部尚書頭一個不樂意,抖着鬍子大聲道:“娘娘,這男尊女卑,乃是幾千年傳下來的祖宗家法,如何能不尊古訓,竟讓位卑者同尊者平起平坐,甚至來搶男人的飯碗,這,這簡直就是不守禮法,不尊古制!”
采薇坐得久了,腰有些酸,索性站起來道:“你既然同我講古,那咱們就好好說道說道,近幾千年來固然是男尊女卑,可是再往上頭走,五千年前呢?史書上可是有載,上古之時爲均爲母系氏族,時人只知有母,不知有父,族中一應大事均由女子決斷,實行母系繼承製,男子們或走婚,或嫁給女子爲妻,從婦居,其子女均隨其母姓。這也是爲何這姓氏中的姓字是女字旁,而不是男字旁。至今在雲南的摩梭族人還是過着這種男不婚、女不嫁、結合自願、離散自由,重女不輕男的母系氏族走婚制。合族其樂融融,從不曾有過這種男多女少的光棍危機。不如——”
那禮部尚書心中亂跳,生怕周皇后再說出什麼向摩梭人學習的昏話來,也顧不得什麼禮儀,截斷她話頭道:“娘娘此言差矣,之所以後來由母系變爲父系,正因這男尊女卑纔是真正的天道”。
“天道?”采薇反問道:“何爲天道?‘天之道,損有餘而補不足。高者抑之,下者舉之,有餘者損之,不足者補之。’這纔是天道。至於什麼‘男尊女卑’不過是後來你們男人爲了一已私利定下來的人道罷了,也好意思往自已臉上貼金說是天道?”
“既然天道是損有餘而補不足,抑高舉下,那就合該損男而補女,擡高女子的地位,壓制男人們的特權。除了那三條以外,既然不許女子二嫁,一生只可嫁一個丈夫以示對夫家的貞節,那麼男子也當一生只娶一房妻室以示對妻子的敬重,將那一夫一妻多妾改爲一夫一妻,再不許男人們納妾,省得各種嫡庶之爭,鬧得家宅不寧。”
這些大臣裡頭,那刑部尚書所納的姬妾是最多的,他平素也是最喜女色,一聽周皇后要不許他們納妾,頓時也怒了,“皇后娘娘,這男子漢大丈夫本就應當一男配多女,這是其自然天性,凡萬物有靈無不如此,就是那些飛禽走獸也都是一個雄的要許多雌的來配它,您硬是逼着男人們只守着一個女人過日子,這完全就是罔顧男子的天性!”
采薇在丹犀上緩緩踱着步子道:“人之所以能爲萬物之靈,何也?正因其不似那些禽獸只知獸性而不知人性,有禮義廉恥、克己復禮之心。再說了,便是那些禽獸,人家也是有一夫一妻的,如大雁、天鵝,若一方死去,另一隻絕不獨活,就是那兇殘的狼也是一夫一妻,絕不二色呢?”
刑部尚書成日裡除了看他的卷宗就是依紅偎翠,哪裡知道這些禽獸的習性,頓時啞了火。工部尚書倒是個喜歡讀些閒書的,挺身而出反駁道:“便是萬物中有那一二等是一夫一妻,可那畢竟是少數,大多數生物仍是一夫多妻,這纔是其天性,只有佔有更多的雌性,雄性方能擁有更多的後代,其物種也纔不會消亡。”
采薇見他們果然順着她的話頭,漸入她彀中,不由微笑道:“不錯,大多數生物確是如此,一個雄性佔有多個雌性,但是每一個雄性都能擁有多個雌性嗎?只有族羣中最強壯的那個雄性方能三妻四妾,那些體弱的別說爭不過比他們身強力壯的雄性,就連雌性都瞧不上他們。如果說雄性的天性是留下更多自已的後代,那麼雌性的天性則是儘量確保自已生下來的後代是血裔最好最強壯的孩子,所以她們只會挑選那些強大健壯的雄性與其繁衍後嗣。”
“而到了咱們人類這裡,男人們除了要身強體健外,還得要有錢財傍身,因爲只有有足夠的財力才能確保養得起孩子。所以別看你們嗷嗷叫着什麼四百萬曠男,其實娶不到媳婦都是那些身處最底層,沒錢沒樣貌沒本事的三無男人,那些略有些錢財的,便是再老再醜,也不愁找不到女人替他們生孩子。是以要是按着你那套說法,這四百萬曠男就和那些搶不到雌性的雄性獸類一樣,乃是物競天擇理應如此。”
“這,這娘娘方纔也說了,人乃萬物之靈,如何能同這些禽獸相比,那些獸類只知弱肉強食,又沒有禮法規矩,可是咱們有啊,百姓供養咱們朝庭是做什麼的,就是爲了給老百姓們幹實事的。那四百萬曠男皆是陛下的子民,您總不能看着您的子民孑然一身就這樣孤獨終老啊,陛下!”
有生以來頭一次,秦斐覺得有些頭疼,他索性閉上眼睛,來個眼不見心不煩,可惜這耳朵卻是不能堵上的,他還要聽他的皇后如何應答。
“所以爲了能讓這些三無男人能夠老婆孩子熱炕頭,不聚衆動亂,你們這些所謂的父母官不惜動用手中的權力,不顧女人們以死相爭,也要硬逼着她們跳入火炕,嫁給那些根本不能給她們帶來幸福的男人爲他們做牛做馬。這樣,底層的窮男人們有了老婆孩子伺候他們,而上層的富男人們也再不用擔心一無所有的窮男人會造反起義來奪了他們的財富和女人,除了那些當了炮灰的女人,這可真真是皆大歡喜。”
“可是你們以爲被犧牲、被損害的就只有那些被推入火炕倍受壓榨的女人嗎?”
“你們錯了!當你們踩在女人的屍骨上敲骨吸髓的時候,你們以爲你們是佔了便宜,實則你們付出的是同樣沉重的代價,甚至連累整個國家都爲此付出了更爲慘痛的損失!”
兵部尚書吹鬍子瞪眼的道:“娘娘何出此言,我等是一心爲國籌謀劃策,倒是娘娘是非不分,只是一味的替女人撐腰。若不是娘娘這些年搞什麼安女堂,讓那些女人們又是認字讀書,又是做工賺錢,害得她們全然忘了自已的本份,不曉得什麼是三綱五常、三從四德,只顧着她們自已活得舒服,而將國家利益置於不顧,不願嫁人生子,以致現今國中男女矛盾叢生,這全都是娘娘惹出來的好大一堆麻煩!”
“喲,你們可真會甩鍋啊!見說不過本宮,乾脆直接就把這頂黑鍋扣到本宮頭上。追本溯源,孽是你們這幫重男輕女的男人造出來的,結果黑鍋倒要本宮來替你們背,只因本宮再看不下去你們這重男輕女,扶男害女的禍國之舉,想要扭轉乾坤,富民強國。”
衆臣剛想反駁,采薇已經疾言厲色的道:“本宮問你們,爲何我大秦自西秦時起,經北秦、南秦,戰力日下,國力日衰,到我燕秦時更是險些被異族滅國,曾經驍勇善戰,征服四夷如狼似虎的兒郎們都哪兒去了?”
“爲何今日國中男子大都是毫無男子氣概的廢物,肩不能挑手不能提,大半要靠老母妻子供養,一旦外敵入侵,立時縛手請降,血性男兒日益稀少,欺善怕惡的奴性卻日益深重,我大秦的兒郎們是因何劣化變弱到此等地步?”
兵部尚書默然不語,他統領兵部,自然曉得如今這些兵士的素質,再想想兵書史書所載西秦時秦軍的戰力,那個時候,別說兵營中的將士,就連狀元、詩人那都是下筆能寫詩,上馬能殺敵,文武雙全的彪悍兒郎比比皆是,可是如今國中的男子……
吏部尚書接話道:“這都是因爲自北秦時起,朝庭一味的重武輕文,這才——”
“重武輕文只是其一,”采薇打斷他道:“更關鍵的原因是這些男人們從小就被慣壞了!”
“西秦時女子的地位有多高,活得多麼恣意自由不用我多說吧,着男裝,同男人們一道打馬球,斗酒賽詩,還有做了女官女將軍的。可是到了北秦南秦燕秦,程朱理學日益興盛,女人們被迫裹起小腳,別說騎馬,就連路都走不了多遠,只能被關在後宅裡打理家事。”
“難道你們還沒有發現嗎?當一個國家的女人們受的束縛越小,越能展現她們的活力和才華時,與之相應的,國中的男兒們也越發的有男子氣概,更爲自信強大,這就是所謂的陰平陽秘,陰陽調和,是以西秦時纔會國力空前強大,稱霸四海,萬邦來朝。”
“而當西秦之後時,在禮教重壓之下,女子們漸漸暗弱不已,成日被關在後宅裡圈養的奴性十足,只知三從四德、相夫教子。如此一來,做丈夫的自然是滿意了,他們把女人弄得這般弱小無力,不就是爲了反襯出他們的強大,好滿足他們那既自卑又自大的虛榮心,可是教出來的孩子呢?”
“每一個孩子出生後最爲親近的人便是他的母親,母親是一個什麼樣的人,其言傳身教對孩子的影響遠甚於私塾學堂。更不用提好些百姓家裡頭是壓根連私塾都上不起的。男人們不管是養家掙錢的還是好吃懶做的,在家裡統統都是甩手掌櫃,將帶孩子的事兒全丟給女人。一個強大自信、樂觀開明的母親所養育的孩子會是什麼樣兒?一個卑弱無助、愚昧無知,只知奴顏卑膝討好順從的母親教養出來的孩子又是個什麼樣的心性?”
“少年強則國家強,而想要少年強則先得讓他們都有一個強大自信的母親,是以推動搖籃的手就是推動國家的手。這些年咱們大秦不再閉關鎖國,廣通海市,那西方西蘭國之強盛,其種種科技文化之新異精妙你們也都是知道的,爲何在西方諸國中,那西蘭國能如此一枝獨秀、稱霸西方?皆因其國更爲重視女人的地位,女子也可繼位爲王,治國理政,而北邊海島上的北閭國呢,其國中女人的地位舉世最爲低下,比咱們大秦還不如,其國也是舉世公認最爲矇昧落後的貧弱之國。”
“你們成日價說男人們纔是國家的脊樑,撐起大秦的柱石,可是要想男兒強大,就得先提高女人們的素質,可是你們呢?反而逆水行舟,不說提升女人的地位素質,反倒一力的打壓弱化她們,因爲你們自己也知道,如今國中大部分男人們都是個什麼成色,女人一旦可以自食其力,都是寧願終生不嫁都不願意嫁給那些一無是處,除了吃喝嫖賭打老婆,再不會別的的廢物,賠上自已的一生。”
“可是這些眼高於頂,自以爲了不起實則一無所長的三無男人都是怎麼養出來的,皆是因爲這重男輕女的陋俗!爲人父母者一見生的是個兒子,便恨不得捧在手心兒裡,百般寵溺,家中有什麼好吃好穿,全都緊着這兒子,什麼重活累活都捨不得讓他幹,不但犧牲掉他的姐妹,就連做父母的也願爲了這兒子傾盡所有。”
“就算爹媽沒錢不能幫他們娶上媳婦,他們只需嚎兩嗓子,自有疼他們的父母官發愁他們老大不小了還沒有老婆孩子,趕緊想方設法的逼女人嫁給他們,好給他們傳宗接代,照料他們下半輩子。”
“那些雄性獸類還曉得爲了爭得雌性要和其它的雄性拼死拼活的打鬥一場,可是到了咱們大秦這兒呢?男人們從一生下來就知道自己是高人一等的,只要他是個男的,那他就是大爺,什麼都不用做,自會有人替他把一切都安排好,把他伺候得舒舒服服的。前半輩子有爹媽養活,後半輩子有老婆伺候,總是有人爲他們各種付出。”
“至於他們自己,什麼都不用做,不用付出任何努力和代價就能逍遙過一生。正所謂生於憂患,死於安樂,寶劍鋒從磨礪出,所以這片國土上的男人們十有□□都被慣得不成樣子,成了個不學無術混吃等死的酒囊飯袋,跟個寄生蟲一般。所謂的重男輕女,實則對男性又何嘗不是一種捧殺?”
“那些獸類中,只有強者纔能有後,孱弱的雄性是壓根就不能留下後代的,雖然殘酷,可是這種物競天則的機制也確保了其所生下來的後代一代更比一代強,而我們呢?國中的男人們便是再弱再挫,也照樣有女人供他們敲骨吸髓,爲他們做牛做馬一味的遷就,結果就是慣得他們越發的不思進取,一代更比一代弱。這就是爲何自從西秦以降,重男輕女之風愈演愈烈,男人們享有的特權越多,卻反使得整體的國民素質,國家實力越發衰弱的原因。”
“以致當十五年前韃子的鐵蹄橫掃我華夏河山時,除了少數的血性男兒保家衛國奮勇抗敵外,更多的男人一見外敵勢大,便乾脆降了韃子,因爲他們早從逆來順受、奴性十足的母親身上學會了要順從強者。”
“若是他們從小所見是母親要和一堆旁的女人去爭搶父親的寵愛,他們要同一堆異母兄弟爭搶家產,這窩裡斗的本事自是爐火純青,便是外敵當前,也仍是內鬥不休。”
“十五年前的那場外敵入侵的浩劫,正是因爲大批官員兵將的不戰而降,再加上陛下未登位前的內訌不休才導致我大秦擁有那麼多的子民國土,卻連十幾萬的韃子都打不過,險些亡國滅種。”
采薇這一番長篇大論鏗鏘有力地說將出來,聽得底下的羣臣個個心內翻騰不已,只覺她言辭如刀,刀刀都捅在他們心口上,又如鋼鞭將他們外罩的華美錦袍抽的米分碎,露出裡頭的種種醜陋不堪來。
這讓他們如何還能再聽下去?
“皇后娘娘,”吏部尚書有些氣急敗壞地道:“您這簡直就是胡攪蠻纏扯出這麼一堆歪理邪說出來,歸根結底不就是爲了您的那點子私心嗎?生怕陛下廣納後宮,硬鬧着要一夫一妻,就爲了您的一已私利,結果——”
他話還沒說完,已被采薇厲聲喝道:“你纔在這裡胡言亂語,信口雌黃!陛下對我的情深愛重,你們難道還會不清楚,這十幾年來,你們提過多少次選美納妃,結果呢?”
“竟然說本宮是爲了自己的私心?我明白告訴你,若是本宮真要只顧着自已,壓根就不會自找麻煩的出來替女人說話。只消在長生殿裡安心養胎,盡情享受陛下對我的專寵便是,何苦明知會讓陛下爲難,卻還是一意孤行,頂着你們的罵名,也要冒這天下之大不韙,爲女人爭取她們應得的權利。”
“方纔本宮就說過了,我再說一遍,我是爲了女人,但更是爲了我大秦的福祉和國運,爲了我大秦的千秋萬代。我方纔所列舉的重男輕女的種種弊端,我就不信這千百年來,再無一個男人看出來。諸卿不是一向自詡身爲男子,見識智慧遠勝頭髮長見識短的女人嗎?連我這個婦道人家都能看出來的這些利害,難道你們就看不出來?”
“你們明明知道,可是卻緘口不言,明知這傳了千年的痼疾的治本之法,卻還是隻字不提,仍想着繼續壓迫女人好飲鴆止渴,爲的又是什麼?”
“不過是捨不得這重男輕女給你們男人的種種特權與好處罷了。就爲了你們男人的這點子私心,明知與國只會有害無益,可你們卻半點也不想改變,究竟是誰將自已的一已私利置於國家利益之上?是誰爲了自已的那點既得利益,寧願損公肥私,便宜了自已,坑了國家?”
某些大臣的臉上終於現出一抹愧疚之色,然而更多的大臣卻依然不想改變如今這種現狀。當一項利市你已經坐享了千百年,早已習慣了它給你帶來的各項好處時,便是說再多的家國大義,又如何能讓他們捨得就此放棄,將已吃了到肚裡的肥肉再給它吐出來。
禮部尚書噗通一下跪倒在地,大聲道:“陛下,我朝祖制,後宮不得干政。皇后娘娘不遵禮法,擅來朝堂,此其一罪也,不守祖制,牝雞司晨對朝政大放厥詞,其罪二也。公然現於我等朝臣之前,竟不用紗簾遮面,於女德上實是有虧,此其三罪也。皇后既然身爲國母,更該爲天下女子之表率,還請陛下嚴加懲戒皇后這種種悖德之舉,勿使乾坤倒懸,陰陽顛倒,致生大禍!”
衆臣一看有了挑頭的,立時呼呼拉拉跟着跪倒了一大片,齊聲喊道:“皇后妄議朝政,屢犯祖制,德行有虧,還請陛下嚴加懲戒,以儆效尤!”
見這麼多大臣衆口一詞的要討伐她,采薇淡淡一笑,也轉身看向秦斐,靜候他的裁決,看他最終是站在男人們那一邊,還是仍會同她並肩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