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姨娘一聽她兒子被人打了,立刻從地上蹦了起來,撲過去一把抓住四老爺的袖子,叫道:“老爺你說什麼,銨哥兒叫人給打了,可傷到了哪裡?”
四老爺眼睛都紅了,啞着嗓子半天說不話來,末了一指跟着他一道過來的趙宜銨的小廝長貴,“你跟老太太、姨娘說吧!”
長貴便跪在地上道:“二爺臉上給打出了兩個黑眼窩子,鼻子歪到了一邊,門牙打掉了好幾顆,右臂和左腿都叫人家給打折了!”
柳姨娘一聽兒子被打得這樣慘,傷得這般重,“嗷”的嚎叫了一聲,扯着四老爺的衣裳叫道:“這是哪個殺千刀的王八羔子,竟敢打了我兒!這光天化日的,還是天子腳下,就沒有王法了不成?你們可知道到底是哪個瞎了眼的混帳打的銨哥兒,咱們這就上衙門告他去!”
四老爺耷拉着腦袋,一言不發,長貴嚥了口唾沫,小聲道:“那人說他是臨川王來着!”
柳姨娘頓時也啞巴了,這臨川王殿下的鼎鼎大名,京城中誰人不知,誰人不曉,排名頭一號的混世魔王,這二三年裡打了不知道多少權貴人家的公子,開始還有人去告,現在呢,人家主動要去順天府裡喝茶,官老爺都不敢收!
可難道自家兒子就這樣白被他打了不成?柳姨娘便扯着四老爺的袖子哭道:“難道老爺就看着你唯一的獨子就這樣被人白白打了不成?老爺——”
四老爺見柳姨娘滿眼是淚眼巴巴的看着自己,頓時就看向他老孃,也哭嚎道:“還求母親給銨哥兒做主啊!”
氣得太夫人瞪了他一眼道:“叫我做主,我不過是個三等的伯夫人,可沒那麼大能耐!那臨川王是誰,當今聖上是他親叔父,太后是他親姨婆,承恩公是他親舅舅,便是他哥哥穎川王也沒他底氣這麼足,招惹上誰不好,偏惹到這位殿下頭上!”又看向長貴道:“到底是怎麼打起來的,可是你們銨哥兒先惹到了人家,不然怎麼被打得這般慘法!”
長貴忙道:“回老太太的話,並不是我們二爺惹了他的!今兒二爺帶了我們幾個出門,走到廣寧街上。就見對面過來一匹馬,小的們見那馬不過是尋常頭口,馬上之人也是一身布衣,不等二爺吩咐,就讓那人趕緊讓開,好給二爺讓道,誰想那人不但不讓道,還騎到跟前來,乜斜着眼盯着二爺道:‘喲,這不是那什麼安遠伯府的銨少爺嗎?’”
“二爺見他無禮,便喝道:‘既然知道小爺我是誰,還不快趕緊的把路讓開。’”其實趙宜銨當時還多說了句“好狗不擋道”,可這會兒長貴哪敢說出來。
他接着往下說,“誰知那人突然就笑了,露出一口白牙來,一邊往胳膊上卷着袖子,一邊笑嘻嘻的道:‘銨少爺是吧,小爺我可是想找你好久了,這可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這天堂有路你不走,偏要自個兒撞到小爺我的馬頭前來找打。今兒我要是不好生教訓你一頓,打你個遍地開花、滿地找牙,實在是對不住這撞上門來的運氣!’”
“話音未落,他就突然一下子從馬上給跳了過來,半空裡飛起一腳,將二爺給踹飛到了地上。跟着他在二爺的馬上輕輕一點,也飛了出去,落地時正好踩在二爺的左腿上,登將二爺的左腿給踩斷了!”
“我們幾個趕緊衝上去想把二爺救下來,誰知他一招手,不知道從哪裡忽然冒出來好幾個灰衣人,把小的們一個個都扣住了手腕子拎在一旁,只得眼睜睜看着,他見二爺痛得暈過去,又在他右臂上踩了一腳,二爺痛得醒了過來,就罵他到底是誰怎麼不分青紅皁白的就撲上來打人?”
“誰成想他居然說我們二爺是沒惹到他,可是卻欺負了他表弟,他是爲了給他表弟出氣報仇,纔打得人!”
柳姨娘忙問,“他表弟是哪一個,咱家銨哥兒一向和各府裡的公子都是交情極好的,斷不會得罪了人去!”
長貴答道:“二爺也這樣問他,他就說他乃是臨川王,他表弟是安順伯府的世子爺,說是‘上回你們府裡大奶奶過生日,你是怎麼跟我表弟說的,說是你有個妹妹仰慕他已久,想見上他一面,好談些風花雪月啊之類的,將我那表弟騙到你們府上後園裡,結果他在大日頭底下等了半天,也沒見你說的那個絕色的妹子出來見他。我當時就跟我表弟說了,等見到你這個戲弄他之人,一定要痛打你一頓,好給他出氣!我既然答應了他,自然要說話算話,小爺我就是這麼言出必踐、說話算數!’”
四老爺和柳姨娘一聽兒子竟是爲了一年多前的這麼一件小事就被打成了這樣,簡直都不知道說什麼好了。
長貴卻還沒說完,“跟着他又說‘前幾日我聽說你那絕色的妹子竟許給了定西候爺做娘子,這就更讓人不能忍了,你既已明說你妹子戀慕我表弟,爲何卻又將她另許他人,你說你該打不該打?’二爺正想開口分辯幾句,臉上就又捱了他好幾拳,頓時就暈了過去,到擡回來的時候還沒醒過來呢!”
這小廝口齒伶俐,說得繪聲繪色,聽得二姑太太趙明香心中暢快極了,倒也不是她不心疼侄兒,實在是她這個侄子就不是個東西,不僅不敬她這個姑母,還時常欺辱恥笑她兒子吳重,這下子總算是老天開眼,得了報應了吧!趙明香覺得臨川王這一回可真真是打對了人,爲民除害!
柳姨娘又哭了幾聲,突然道:“他說他是臨川王,你們就真的信了,不是說他穿的一身布衣嗎?誰知道是不是有人假冒了他的呢?”
長貴因跟着宜銨,是慣常在外頭遊街串巷的,因此京中的大小事體知道的極多,便大着膽子道:“姨奶奶不知道,前些時日那臨川王不知怎麼了,忽然命他府裡的侍衛滿京城裡轉悠,看誰敢假冒他的名兒,還發下話說是若是懷疑有人是冒頂着他的名頭,只管上臨川王府去叫人來認,若發現一個假冒的,賞銀一百兩。因此這如今京中敢穿着布衣就打貴家公子的,除了他一人外,再不用想到別人身上。何況他身邊還跟着那麼多幫手。”
私底下趙宜銨還跟他們幾個小廝調侃過說這簡直就是“只此一家,別無分號”嘛!結果話才說完沒幾天功夫,他就讓這京城中的獨一位給狠揍了一頓。
柳姨娘又道:“便是當真是那位殿下,可他這打人的由頭也太過牽強了吧,這都是一年多前的事兒,誰還記得準啊?更何況,這事關他妹妹的名聲,銨哥兒就是再沒腦子也斷不會跟那安順伯世子說這番話,竟還帶了他到後園?別是那安順伯世子胡說,栽贓陷害我們銨哥兒。”
太夫人冷冷掃了她一眼,“你那寶貝兒子是個什麼德性,難道你們做老子孃的還不知道嗎?上樑不正下樑歪,整日只知道寵着他、由着他,把他驕縱成了個只知花天酒地、吃喝玩樂的紈絝子弟。要我說,捱了這頓打也好,省得他整日就知道出去吃酒賭錢、不務正業!”
采薇聽得在心中點頭不已,覺得還是太夫人看人看事清楚明白,這柳氏眼中是再看不到她兒子半星不是的,這等毀人名聲的惡毒手段他有什麼做不出來的,且想要害的人正是她這個表妹,卻不想反被那混世魔王給認成了親妹妹,如今又在人來人往的大街上這麼吵嚷出來,怕是於宜菲的名聲只有壞處沒有好處。
又想到方纔長貴說他滿城裡讓人去尋冒他名之人,又覺有些好笑,她不過隨口一說,這小霸王竟還信以爲真了?這位殿下可真是個怪人,對他嫡母兄長半點也不當回事,卻對他那胡朋狗友的表弟倒極是上心,她當日雖聽到他那樣說,也只當他是隨口那麼一說罷了,誰想他還真是言必行,行必果!
此時的她自然不會知道,秦斐之所以暴打了趙宜銨,可不單單隻爲着替他那表弟出氣這麼簡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