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五回

胡姨娘聽她話裡有話,也是心中一動,急忙要問時,卻見二太太和五太太更衣完畢又走了回來,只得住口不言。

過了兩天,宜芳三朝回門,衆人看她竟比出嫁前更是清瘦,眼中半點光采都沒有。雖然是姑爺陳指揮親自陪着她一道回來的,但大太太那是什麼眼力,只幾眼就瞧出來他們夫妻間情意極是淡漠,便趁着大老爺將姑爺請到書房敘話,趕緊也拉着女兒到房裡細問究竟。

哪知她才問了幾句:“過得好不好?”之類的,宜芳就開始掉眼淚。再多問幾句,宜芳只是拿帕子捂着臉哭,卻是一句也不答她。

急得大太太想罵她又捨不得罵,只得喚了她奶孃來說,這才知道原來那陳二公子房裡竟是有個極得寵的妾室,仗着男人寵她,在院子裡極是囂張,先前那陳二奶奶嫁過去三年,足足受了那花姨娘三年的氣,這氣大傷身,最後是氣得一病而亡,只留下一個女兒。聽說那陳二公子還想將那妾室扶正,被他原配孃家鬧了一場,這才做罷。

“太太不知道,我們姑娘嫁過去的頭天晚上,洞房花燭夜,姑娘和姑爺正要喝合巹酒圓房的時候,那花氏竟派了她的小丫鬟來請姑爺,說是什麼她肚子疼,要姑爺去看看!這肚子疼不找大夫,找姑爺看什麼?”

“誰想姑爺聽了這話,丟下一句‘我去看看’,居然擡腳就去了花姨娘房裡,急急的打發人去給她請大夫,不過是吃壞了肚子這等小病,卻硬是被那賤人給纏着陪了她一晚上,還親自給她喂藥,倒讓我們姑娘空等了他一個晚上!”

宜芳奶孃說的是咬牙切齒、義憤填膺,宜芳可是她從小奶大的姑娘,嫁過去頭一天就被人這樣糟踐,她哪能不生氣心疼。

她一個奶孃尚且如此,何況大太太這個親生母親,早痛心疾首的道:“這,這,這陳家好歹也是官居二品的高門之家,怎的竟這樣不懂規矩?那姑爺這等無禮的行事,尚書老爺和夫人就不管管?”

奶孃撇嘴道:“指望尚書老爺管,他自己就是個上樑不正的主兒,都快六十的人了,房裡還養了十幾個年輕漂亮的小妾,天天爭風吃醋。至於尚書夫人,她連她家老爺後院的小妾都管不過來,哪還有功夫管她兒子房裡的事,只知道天天叫了我們姑娘過去立規矩侍候她,還嫌棄姑娘的嫁妝少了,陪嫁過去的既不是好田,也不是值錢陳設,對姑娘從沒個好臉。可憐我們姑娘,在家裡如珠似寶的寵着,這嫁出去後竟連棵草也不如!”

聽到後來,大太太也只有跟着一道抹淚的份兒,這女兒嫁了出去,就是別人家的人,過得好與不好,多半就看自個兒的造化了。若是想指望孃家給她出頭,大太太想想大老爺那個趨炎附勢的性子,心知他嫁女兒過去本就是爲了討好陳家的,又如何會去爲女兒出頭。便把所有的怨氣都轉到老太太和嫡支那邊,覺得都是老太太剋扣了宜芳的嫁妝,這才讓女兒被婆婆不喜,這女人嫁了過去若是既不能討丈夫的寵愛,又失了婆婆的歡心,那就只有捱苦受罪的份兒!

大太太恨不能立時就想出千百個毒計來去狠狠虐一虐老太太和嫡支那幾房,可惜還不等她想出個好法子來,就又被關進了那小佛堂。她唯一來得及做的事便是將柳姨娘纔是給劉姨娘下了桃仁、紅花的人說給了大老爺知道,求大老爺無論如何也要好生收拾了她,給那邊一點顏色看看。

柳姨娘此時倒顧不上擔心大房那邊要報復她,她心裡頭另有一樁憂煩的事,愁得她好幾天都不曾睡好,正愁着怎樣才能回家一趟,就有她嫂子來看她說是她爹被人給打了,想來求她跟伯爺說說,把那打了她爹的人給找出來抓到衙門去狠打一頓板子。柳姨娘一聽,頓時眼前一亮,除了跟四老爺求了這事外,硬是鬧着要回去看望她爹。

四老爺想她肚子裡懷着自己的寶貝兒子,如何能輕易出去呢,但經不住她一番哭鬧哀求,便跑去替她給太夫人求情,許她回家一趟,看望父親。因這是盡孝之舉,太夫人便答應了,命了幾個人好生送她回去。

宜菲自然是沒跟她一道回去的,雖那是她親外祖父,但宜菲哪裡願意去那等小門小戶家裡看望,便是她真想去,柳姨娘也不會帶她去,柳氏此番回家實是另有要緊的事兒要辦,帶上女兒反倒不便。

宜菲哪裡知道她母親心裡的隱憂,更不會知道她母親這一去,便再也回不到伯府,只顧着在後花園的亭子裡擠兌采薇尋開心。

“喲,周表姐怎麼還有閒情逸致在這裡逛園子賞花啊?我才聽到了這京城中的一樁喜事,聽說今兒可是那新科探花迎娶那左相侄女的好日子,不知周表姐心裡頭是何滋味啊?”

宜菲見采薇身邊只有吳家姐妹,宜蕙並不在跟前,話便說得有些口沒遮攔、無所顧忌,“想不到表姐便是新得了個太妃表姑當靠山,也還是被人給退了婚!”

采薇淡淡笑道:“菲表妹這話說得好生奇怪,咱們做姑娘的成日裡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如何知道別人的嫁娶之事。便是聽人說起了,也不過是道一聲恭喜罷了,橫豎又和咱們是不相干的。”

“這新科探花姓曾名益,和我們自然是不相干的,但是和周表姐你,怕是大大的有干係吧?別人不知道,我可是知道得清清楚楚,那曾益不就是你父親給你定下親事的那人嗎!怎麼人家不上咱們伯府來跟你提親,反娶了左相的侄女,該不會是你被退婚了吧?哈哈哈哈!”

一想到采薇最終仍是被退了婚,宜菲就開心不已。

采薇也不生氣,仍是淡淡的道:“還請表妹慎言,那曾探花如何就成了和我定親之人,表妹可別紅口白牙的隨口亂說,造謠生事!”

“我哪裡造謠亂說了,是墜兒和環兒那兩個丫頭親耳聽你房裡的丫頭說的。”

“這道聽途說之言如何可信,那兩個小丫頭手腳不乾不淨的,連我的東西都敢偷,焉知她們不會編些瞎話兒去哄你!”

“你——?”

采薇越是淡然處之,就越是氣得宜菲心頭冒火,恨不得現在就把那兩個小丫頭找來和采薇當面對質。可那兩個丫頭因偷采薇玉鳳之事早已被太夫人給發賣了出去,如今又上哪兒去尋去。

氣得宜菲跺腳道:“那曾探花是長安人氏,表姐的嫁妝里正巧就有一處長安的宅子和田產,難道這是巧合不成?”

采薇笑道:“若依着表妹此言,只因我嫁妝裡有產業在長安,那但凡長安人氏都有可能是那定親之人了,豈不荒謬?那處產業原是我父親一位友人因家中有事急需銀錢,我父親助他解了燃眉之急,他不願白受人恩惠,便將這一處產業過到了父親名下,全當是抵了父親給他的銀兩。表妹怕是想得太多了些?”

吳婉也在一邊搭腔道:“就是,菲表妹與其整天操心別人的事兒,倒不如先擔心擔心自個兒,前些日子,那臨川王打你哥哥時嚷的那些話,如今京城裡可是都傳遍了,都說表妹你既戀慕着安順伯世子,又想攀高枝嫁給定西候爺,可見就是個水性楊花的輕薄女子,也不知定西候太夫人聽到這些話,還肯不肯再要你這個媳婦?”

宜菲狠狠瞪她一眼,爲着這事,左相夫人還特意將她叫到相府去細問了一回,好在她早已私下裡認了左相夫人做乾孃,她乾孃答應替她跟定西候夫人好生解釋一番,想來這事兒應該能對付過去。

只是左相夫人也是奇怪,既認了她做乾女兒,又爲何不許她說給旁人知道,連她父母哥哥都不許告訴。不然的話,她只消說出她已被左相夫人認了乾女兒,憑着這一重關係,臨川王的那些個混話還動搖不了她和定西候爺的親事。

宜菲便道:“那臨川王整日裡胡作非爲的,他說的話如何能信?哼,我也勸吳表姐一句,有在這替我擔心的功夫,還是多想想你自個的親事吧,你今年都快十七了,連個親事還沒定下來,便是你不急,姑媽難道不替你着急嗎?聽說姑媽急得連宜芬瞧不上的那幾家寒門子弟都去相看上了,怎麼表姐還不知道嗎?”

吳婉怎麼不知道?她原就心裡不樂意她母親相看的那些人家,此時再被宜菲出言譏諷,更是打定了主意回去就跟母親講,她便是一輩子不嫁人也不要那等連宜芬這個庶女都看不上的人家。

宜菲見吳婉被她堵得啞口無言,正在得意,忽然她娘柳姨娘身邊的一個小丫鬟一臉惶急的跑來對她說道:“姑娘,姑娘,不好了,不好了,出事了,出事了!”

“你瞎嚷嚷什麼,什麼不好了,不會說話的蠢奴才!”宜菲端着小姐架子訓斥她道:“到底出了什麼事,這等大驚小怪的亂叫一氣,成何體統!”

那小丫鬟忙縮着脖子小聲道:“是姨奶奶出事了,姨奶奶在外頭家裡被,被人給抓進衙門裡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