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靈脣瓣緊抿了抿,從她袖中緊捏的拳頭能看得出她的緊張,手擡起又放下,幾番往復之後,終於是深吸一口氣,伸手推開了那道緊閉的大門.
入眼的佝僂背影,讓雲靈眸光也是微微溫潤開來.
老婦人花白的長髮全部盤在頭頂,繞成一個極爲端莊的高髻,用一根很是普通的灰色木頭簪子穩住,那手看上去卻是很有勁道,捏着一根蛇形微赤的權杖背對雲靈而立.
";咚!";
權杖猛地跺地,伴隨着老人極爲嚴厲的聲音擲地有聲,";跪下!";
雲靈眸光顫了顫,一貫典雅而沉靜的面色微微一白,蠕蠕脣瓣欲言又止,但是也並未反駁老者,伸手輕拽了下裙襬,俯身跪下,";聖婆.";
聲音微顫,帶着幾不可見的嗚咽之音.
權杖輕移,老人這才緩緩轉過身來,在看見乖巧跪地的女子之後,眸光也是狠狠一顫,伴隨着權杖咚咚落地的悶響,聲音再度拔高了幾分,";你還認識我這個婆婆!";
老人的面容露出來,雖然頭髮銀白若雪,恍若霜降一般,但那面容卻是不似想象中的衰老,表面看上去也不過是四五十的樣子,只是聲音微帶着嘶啞,證明着她是個貨真價實的老人家.
";怕是早不知道忘哪裡去了吧!";老人眸中染着濃濃的憤怒,面無表情嚴肅之極.
雲靈垂眸望地,聲音降低輕聲道,";靈兒不敢.";
";哼!";老婦人重重的一聲冷哼,目不轉睛的盯着跪在地上的女子,手中的赤木蛇形柺杖猛地一跺,";那你可還記得自己是誰!";
雲靈胸脯微微起伏,跪地背脊筆直,紅脣緊抿成一條直線,沉默不語.
偌大的殿宇之內有短時間的寂靜,少頃之後便聽得老婦人那道道質問的聲音傳出,";身爲神女,隨意離開南嶼,幾十年不歸,你是不是忘記了自己的職責!";
老婦人的聲音越說越大,直到渾身都隱隱顫抖.
雲靈低垂着頭,眸光之中霧色氤氳.
老婦人手中的柺杖頻繁跺地,發出碰碰悶響,伴隨着她那終於是毫不掩飾的焦急聲音而出,";靈兒啊,這麼多年你是去哪兒了,是想要急死婆婆啊!";
幾十年不見蹤影,若不是靈兒的氣息再度出現,她抱着一線希望追尋至此,還真以爲再也見不到這丫頭了.
";是靈兒的錯.";
雲靈聲音也是哽咽,撲向老婦人那朝她探出的雙手,";靈兒不小心從天縫掉下,被空間風暴捲入到了星辰大陸,不是不回去,是尋不到回南嶼的路.";
老婦人一聲長嘆,雙手順勢一擡讓跪地地上的雲靈起身來,";原來如此.";
她心疼的看着眼前眉宇之間已染上點點成熟風韻的丫頭,心中又不由得一陣後怕,";沒事,回來就好.";
原來是落到了下位界去,難怪她察覺不到留在靈兒體內的氣息,不久前還在她身邊的丫頭轉眼便不見了,真是將她給急瘋了,也虧得靈兒是神女體質,不然哪能在位面風暴之中留得命來.
雲靈點點頭,眸光微動.
最初也只是調皮好奇外面的世界,遇見凌昊是雲靈的意外,一見鍾情也彷彿是命中註定,隨後的一切便是一發不可收拾,而這十多年的一場浩劫雲靈卻是隻字不提.
最初感覺不到雲靈體內的氣息,是因爲位面阻隔,而之後的十幾年,她就相當於是一個活死人,毫無氣息的躺在九重天冰崖,又何來氣息可言?
";跟婆婆回去!";老婦人緩了緩呼吸,沉聲出口的話語斬釘截鐵.
";婆婆.";雲靈猛地擡起頭來,扣住老婦人的雙手都是反射性的微微一縮,淚光氤氳的雙眸緊跟着就是一顫,狠狠咬着脣瓣欲言又止,";我……";
老婦人皺起了眉梢,疑慮面容之上染上嚴厲,";怎麼了?";
雲靈垂眸,典雅素美的眉宇之間浮出點點倔強,";靈兒不想回去.";
";什麼!?";老婦人眸光難以置信的睜了睜.
她微微佝僂的身形緩緩朝後退上一步,銳利的眸光上下巡視着眼前的雲靈,靜默少頃之後,手中的赤木柺杖微微一跺,望向窗外的圓月.
清風拂過,外面月色正濃,星河璀璨斑駁色.
這幾日,或者說這一段時間,衆山之巔周圍的天外城也的確是熱鬧非凡,處處張燈結綵不說,是真的每晚都到了萬人空巷的境地,他們君上和王妃大婚的喜慶浪潮到現在還未散去.
";糖人囉,好吃的糖人囉.";
";仙花靈草,獨此一家,走過路過,不要錯過哇.";
……
天外城大街小巷人喧鬧沸騰,寬闊可以擠得下一排蠻獸的城道人來人往,有恢弘上檔次的酒樓茶苑,但零散的小攤也是不少,一派盛世繁華之景.
擁擠的人羣之中,一男一女很是惹眼,天生就是聚光點,但讓人詫異的是,你若仔細審視又看不清他們的容顏,如隔霧影輕紗一般.
十指相扣,舉步緩緩,正是出來逛遊的凌無雙和樓君炎兩人.
神魔大陸的確是一片強者爲尊的世界,高手如雲,各方巨頭勢力雲集,但若是真要算起來,能夠玄師的比例還是佔少數的,不過十之一二的樣子,更多的還是普通老百姓,包括星辰大陸和無
邊血海也都是一樣.
而那所謂的廢柴,也只是因爲身在玄師家身在玄師家族,不能修煉纔會引起注意,若是放眼整個大陸,不能修煉的人比比皆是,根本就不足爲奇.
";君炎,你看那邊!";
凌無雙腦袋微微一偏,往樓君炎肩頭的位置靠了靠,伸手卻是筆直直線不遠處的厚厚人牆,笑得燦爛無比,";原來這個世界也有耍雜技的啊!";
雖然被人羣擠得飄來蕩去,但凌無雙倒是樂此不疲,難得什麼都暫時不用管,兩人這樣相處的時間實在是太少太難得.
而樓君炎顯然和凌無雙不在同一個基調之上,神色一貫淡然冷冽,聽得身邊女子興奮的話語倒也是順眼望去,瞥了那堆耍雜技的人,只是輕嗯一聲之後便皺眉移開眼.
眸光深邃,淡然凝視前方,偶爾仰望星空.
凌無雙高興之餘的失口,也是並未被這個男人過多注意,只是以爲她是在說星辰大陸和神魔這片世界.
";哇,快過去,那邊好戲開場了.";周圍人頭攢動,男男女女還時不時擠上前來,類此的喧鬧聲音不斷,";讓一讓,喂喂,別擋着路讓一讓啊.";
樓君炎的眉梢越蹙越緊,顯然很是不適宜這樣的場合,從他渾身周圍越沉越深的微惱氣息看來,絲毫不懷疑下一秒鐘,他揮手就會將周圍的人羣給轟開了去.
";你能不能配合一點?";凌無雙終於是頓住腳步,擡眸瞪了眼身邊的男人,那張精緻的面容微微扭曲,看得樓君炎的狀態又是好笑,又是好氣.
樓君炎也是一步頓住,微微有些詫異的迎上凌無雙的眸光,";怎麼?";
凌無雙欲哭無淚,惱怒之下揮手便甩開樓君炎的手,兀自朝前方走去,";真是沒辦法溝通.";
一路過來,這男人都是她指哪兒就看哪兒,她停下,他也就打住,她走,他便也就跟着,可是這不對啊,氣氛完全不是她想的那樣,說好的陪她逛逛呢!
";沒辦法溝通?";樓君炎眉梢輕揚,嘴角淺淺的勾勒出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提步追上去,";無雙是不是忘了,前幾天裡我們可是溝通得很是默契.";
逛了大半天,這會兒終於是從樓君炎面上窺得見點滴興趣.
";除了這個你能不能想點別的!";凌無雙面色驟黑,唰地轉過頭來猛瞪了那男人一眼,快要炸毛了.
樓君炎啞聲一笑,大掌託着凌無雙的後腦,緩緩下移一順那高高紮起的馬尾垂落而下的秀髮,性感聲線從他嗓中滑出,低低的笑着不再言語.
凌無雙無語的一陣哼唧,隨後仰天一陣顫音不斷的哀嚎,轉身沖沖的快步而出.
";呀!";
一聲乾脆的輕呼傳來,凌無雙撞上一物,便下意識的後退一步讓開.
定眼一看,原來是個約莫六七歲的小女童,那紅撲撲的圓臉像是蘋果一般可愛,她連忙抱住手中的花籃,凌無雙都還未開口,小妮子便揉着被撞疼的腦袋瓜,笑嘻嘻的道,";沒事沒事.";
凌無雙微微一怔,上下掃視一眼.
賣花的?
小女童提着的竹籃之中花團錦簇,奼紫嫣紅很是漂亮,但都是極爲普通的野花,連最低級的靈草都算不上,一團團紮在一起卻甚是漂亮.
凌無雙低咳一聲,隨即便回眸給了那已經緩步走到身邊的樓君炎一個眼神,讓他自己去琢磨.
";怎麼了?";樓君炎皺眉,似乎疑惑一路歡騰的凌無雙爲何停了下來.
凌無雙眼角微微一抽,瞪了樓君炎一眼.
樓君炎眉梢輕揚,";困了?";
";你什麼眼神!";凌無雙真是要瘋了,但還是不想就這麼放棄,於是乎,轉眼看了眼身邊那個捏着花籃的小姑娘,再橫了對面的男人一眼,這下總該明白了吧.
樓君炎薄脣輕抿,也跟着看了那小丫頭一眼,疑惑的望向凌無雙.
沒事,又沒撞壞什麼.
凌無雙眸光一瞪,周圍如此熱鬧,卻是幾乎能聽見她磨牙的聲音,惡狠狠的眼神盯着樓君炎恨不得吞了他一般,這男人能稍微有點眼力麼?
雖然嘛,她偶爾是那麼奔放了一點點,豪邁了那麼一點點,但好歹還是個女孩子,只是她想要這男人主動送一朵野花而已,怎麼就這麼難呢!
凌無雙糾結無比,快要被憋死了去.
";大哥哥,你買朵花吧,可以送給你身邊的姐姐哦.";最終那有眼力的小女童脆脆的聲音傳來,終於是讓樓君炎的眼神落到了她手中的花籃之上.
樓君炎俊逸的眉梢挑動,看着凌無雙那神情古怪的一張臉,似乎明白了.
不過,這野花有什麼好的?衆山之巔靈草聖花雲集,無雙想要多少他都可以爲她取來,還少了這點?
凌無雙簡直快被氣樂了,猛地一跺腳之後轉身就走.
這男人,要他開竅,還不如讓鐵樹開花!
";無雙?";樓君炎看着從他身邊匆匆而過的女子,輕呼一聲見她不應之後搖頭輕聲一笑,少頃之後,便聽得他那有些古怪的話語從背後傳來,";給.";
淡淡一聲,有些無奈,多是縱容.
";幹什麼?";興沖沖而走的凌無雙下意識的止步,回眸望去,面色微微一怔
之後沒忍住噗笑出聲來.
人來人往的城道中央,身材高大精壯的墨袍男人,赤發飄飄站定,冷峻容顏盡顯張狂,只是手中提着粉嫩可愛的小花籃,看上去甚是詭異,也備顯滑稽.
";哈哈哈哈.";凌無雙很是不厚道的大笑.
樓君炎面色當即便是一黑,愣愣的站定在原處,迎接着周圍人那詭異的打量眼神,堂堂逐日之巔修羅炎君,統帥羣雄,這恐怕是最爲窘迫的一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