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說出來了?
真的說出來了?
喬青呆滯的躺在牀上,姿勢扭曲着讓宮無絕壓住,腦子裡還回蕩着剛纔這句霸道的沒了邊兒的豪言:喬青,你給老子聽好了,我不喜歡男人,喜歡的是你!
喬青有點懵,重點不是他說了沒說,重點是有這麼表白的麼?老子沒指望你深情款款,可你這副被我欠了百八萬兩銀子的咬牙切齒是從哪來的?這副自己喜歡上一坨狗屎的認命語氣是從哪來的?靠,老子又沒讓你喜歡!
喬青很不爽。
非常的不爽!
活了兩輩子第一次被人表白,她所以爲的尷尬在這語氣之下全數變成了怒火,喬青猛的睜開眼,鬱悶地瞪上去。
宮無絕聳聳肩,與其說是表白,不如說是宣告。
他鬆開喬青,側身躺了回去,背對着她閉上眼睛準備睡覺。喜歡和被喜歡是雙方的,宮無絕不能接受在他鬱悶掙扎的時候,喬青像個沒事兒人一樣的招蜂引蝶風流過日。身後一雙黑鋥鋥的眼睛死死瞪着他後腦勺,他的心情就這麼無端的好了起來,甚至想吹個口哨哼個小曲兒。
於是,這本該由他鬱悶的一夜,顛覆性的變成了一夜好眠。
喬青卻睡不着了,她躺在牀上翻來覆去不知過了有多久。宮無絕喜歡她?這太讓人驚悚了。她意識裡宮無絕不是應該和宮琳琅是一對兒麼……那應該就是她誤會了什麼。如果是真的,不,一定是真的,以宮無絕的驕傲怎麼可能以這種事開玩笑?再想他剛纔那種踩了狗屎的表情,喬青想不信都不行。
喬青翻個身,面對牆。那麼他之前的一切反常都說的清了。可現在的問題是,她根本沒有要在這個世界找個男人的想法,更不用說她自己本身就是個“男人”。
喬青再翻身,面對宮無絕的後腦勺。而且她對這男人沒感覺,這個是最重要的,她把他當對手,當敵人,當朋友,當什麼都好,就是沒往那個方面想過。這人簡直可惡,閒着沒事喜歡她幹嘛?
喬青繼續翻身,面對牆。喜歡就喜歡吧,你藏着掖着別讓老子知道啊,你現在說出來了,自己拍拍屁股睡的倍兒香,放老子一個人在這糾結。靠,什麼東西!
喬青第無數次翻身,面對宮無絕的後腦勺
。聽着這男人綿長的呼吸,她恨的牙根都在癢,只想把宮無絕一腳給踹下去。
她這麼想了,也這麼幹了。
身爲紫玄的宮無絕在一瞬醒來,意識還沒回歸身體已經做出了下意識的反擊行爲。然而在想到了身邊人的身份時,那凌厲的反擊硬生生停了下來,玄氣回體,宮無絕被衝的險些內傷,緊跟着就是後腰上一股大力……
落地的一瞬,手在地板上一撐,宮無絕凌空一躍站在了牀下。
姿勢很優雅,臉色卻不太好。任誰睡的好好的讓人一腳給踹下牀,那張臉都好看不了。宮無絕繃着他的修養,甚至還微笑了一下,在看清了牀上喬青的黑眼圈時,心裡的火氣就這麼消散了。他認命地坐回去,挑了挑劍眉。
喬青的火氣發泄出來,這會兒只剩下了一肚子的疑問。
她抓了抓頭髮:“你喜歡老子什麼?”
宮無絕轉頭看窗外,漆黑的一片可見濛濛灰白色,天都還沒大亮。他扶額:“你把我踹起來,問我喜歡你什麼?”
喬青覺得這件事很重要,宮無絕喜歡她什麼,她改不就成了。她湊上前,漆黑泛卷兒的睫毛一眨一眨,摸了摸自己的臉:“難道是我太好看了?”這個沒的改。
宮無絕把臉深深的埋在掌心裡,他到底是喜歡上個什麼東西!
喬青危險的眯起眼睛:“你有意見?”
他倒不是真有意見,要說喬青好看,這個是全大燕公認的。就算是他第一次見這小子,也被那出水紅蓮一般的妖異風姿給驚豔了一把。不過說起來,這小子除了長的還能入眼之外,到底有什麼值得他喜歡?宮無絕開始深深的反思,難道是一直不近女色也不近男色,所以口味變的這麼重?他認真地打量喬青,想從這張自戀的神色上看出點兒什麼其他的優點。
很遺憾,沒有。
就像非杏說的,喬青性子蔫兒壞,名聲絕差,脾氣暴躁,行事卑鄙,爲人無恥,囂張又記仇,貪財又懶散,仇家多如牛毛……更重要的是,她還是個男人!這些也在宮無絕的打量反思中一一呈現出來。宮無絕想,他如果不是腦子被驢踢了,就是有個受虐的本質。
喬青從他的神色裡就看出了一切,瞬間炸毛:“還說不是看上了老子的美貌!”
炸完毛之後又笑眯眯坐回去,倚着牀壁得得瑟瑟摸着臉,看上美貌也成啊,最起碼讓宮無絕這樣的人看上,也挺有面子。喜歡她都喜歡的不顧性別了,這就是傳說中的真愛麼……
喬青越想越得瑟,終於讓宮無絕等到了開始就有所準備的得意的臉。
之前喬青的反應纔是真的不在他的預想之下,這會兒纔算是正常了。宮無絕真是一眼都不想多看她,尤其是那不斷上揚的嘴角,鋥亮鋥亮的牙齒,眯成了月牙的彎彎眸子,真是怎麼看怎麼上火
。
宮無絕霍然起身,大步走出了門。
後面響起喬青極樂呵的輕笑聲:“喂,宮無絕,我有沒有說過……”
他步子一頓。
“你眼光不錯啊?”
砰——
巨大的關門聲震的房頂都顫了三顫,喬青哈哈大笑着在牀上打了個滾兒,開始了她的美容覺。
這一覺睡到了下午時分,祈靈已經在門口等了良久,喬青才心滿意足地爬了起來。
早晨的時候,無紫非杏已經跟祈靈說了她的身份,一開門,便看見氣鼓鼓吹着腮幫子的小丫頭。喬青心情倍兒好,哄了這丫頭一會兒,本來祈靈也不是刁蠻的姑娘,想到她出門在外仇家又多,沒什麼抗拒的便接受了吳大哥變成了喬大哥。
祈風的房間內,喬青給他把完了脈。
祈靈託着腮問:“喬大哥,我哥什麼時候能醒。”
這結果比喬青預想的要好,祈風體內的玄氣在一點一點恢復着,身體也看似沒什麼恙。她再給祈風扎滿了針,蘭蕭在一邊的牀上呼呼大睡,想是照顧祈風了一整夜,到了他們各自起了牀,蘭蕭纔有時間睡過去。喬青這纔想起,客棧裡只有四間房,三間上房是雙人的,唯獨她和宮無絕的那間是單人牀。
喬青爲這一發現又開始得瑟,這男人,爲了老子的美貌,夠費心啊。
“唔,應該再有個幾日就會醒,具體的時間,還要看他自己的恢復。”
祈靈放了心,自從知道喬青是修羅鬼醫,她更沒啥可擔心的了。喬青摸着下巴準備出去用膳,忽然外面響起一聲突兀的尖銳聲,像是有什麼正在刮擦窗子。
這聲音很熟悉,有時候大白惡作劇便會在她睡着的時候這麼幹。
喬青翻個白眼,心想在外面野了一晚上的肥貓終於回來了。一扭頭,雙目卻陡然凝了起來!
客棧的窗子上,一排血紅的刮擦痕跡!
喬青心裡一跳飛速衝過去,看清了窗外的情景,心裡狠狠一疼。
那平日裡活蹦亂跳油奸耍滑的肥貓,此時正蜷縮在窗臺上,頭伏在爪子上,眼睛閉着,微顫抖。那從來被它引以爲傲的白色絨毛上沾滿了鮮血。而它的身後,一路上可見小小的赤紅爪印……喬青一開窗,大白輕輕抖了一下,被她小心翼翼地抱了進來。入手的溫度極陰極涼,和它從來暖爐一樣的溫度天差地別。它微微動了動頭,在她手臂上蹭了蹭,發出了一聲虛弱的“喵嗚”。
祈靈哇一聲哭出來:“喬大哥,大白……大白……”
喬青的心裡揪着,手下這一大團,是讓她心顫的柔軟和脆弱
。黑眸凜冽泛着鋒銳的金芒,一個字,一個字,從牙縫裡擠出來,卻像是來自於地獄:“被人以深厚的玄氣震碎了五臟六腑!”
祈靈捂着嘴巴眼淚刷刷的流,想摸摸大白卻見它一身的血生怕觸動了傷口:“是誰這麼狠!”
“喵嗚。”
喬青一向都說自己是個冷心冷肺的人,極少會產生類似於心疼的情緒。可這隻跟了她數年之久的肥貓,此時這麼奄奄一息貓命沒了半條的樣子,讓她心裡也跟着顫抖。她將大白小心翼翼的放在桌子上,還給它墊了塊兒軟軟的布團。然而眼睛裡一瞬凝結起來的微少的淚花,在大白這一聲“喵嗚”之後,徹底被逼了回去。
喬青她眨眨眼:“什麼?”
“喵嗚。”
大白重複了一遍,喬青只覺那所有心疼的情緒都一瞬梗在了喉嚨裡,咽不下,吐不出,氣的她險些要把手裡這糰子給丟下去!她眯着危險的眼睛直勾勾瞪着大白,一字一頓:“你、說、什、麼?”
大白縮着,它現在的滋味定然絕不好受,白眼一翻,暈了過去。
也不知是真的暈了,還是爲了逃避喬青的責難裝死。
祈靈一張小臉兒都皺在了一起:“喬大哥,大白說什麼?”
喬青仰頭,吸氣,吐出,吸氣,吐出,終於調整好了自己的心情。她沒告訴祈靈這都已經半死不活奄奄一息的肥貓,剛纔是說它偷了個漂亮姐姐的肚兜,藏在客棧外面的水缸後了。還以十分肉疼的語氣讓她去幫忙取回來……
喬青忍了半天終於沒一把掐死這好色的賤貓。
之後的時間裡,本應受到極高待遇的大白被喬青粗暴的喂下了一瓶又一瓶的傷藥,讓無紫非杏將它外面的細小傷口給處理了,便氣的再懶得多看這死性不改的好色肥貓一眼。喬青現在肯定沒發現,她對大白的這種又恨又氣又好笑,和宮無絕對她的時候一模一樣。
她在樓下大堂裡用着午膳,無紫非杏走了下來。
“公子,大白已經睡了。”
喬青氣的啃饅頭,她剛纔又發現了這肥貓的一點特殊之處,有人以玄氣將它五臟六腑震的粉碎,喬青相信能做到這一步的人,必然不會留下它一條貓命。可是大白回來的時候,她以玄氣探查它周身,竟發現那千瘡百孔的傷勢在自己一點一點的癒合着……喬青甚至相信,哪怕大白不接受任何的治療,它都可以憑藉着時間,緩慢的自行癒合。
這也難怪這肥貓,命都沒了半條還敢打着那肚兜的主意。
喬青又啃了口饅頭,人比貓氣死人啊。
“怎麼樣,是什麼人乾的?”
兩人坐下來,一邊吃一邊道:“咱們按照公子的吩咐,將大白一路上的血跡給清理掉,最後發現它是從一間青樓裡逃出來的
。咱們還聽說……”無紫非杏嚥下口中的菜,嘴角抽了抽:“昨天半夜樓子裡的素兒姑娘沐浴的時候,發現有隻貓趴在窗臺上看她洗澡,那姑娘一轉頭,被嚇的尖叫。人都被吸引了來,那隻貓卻像是神了一樣,叼了她放在屏風上的肚兜就跑……”
喬青捂臉:“抓住了?”
“沒抓住,後來那樓子裡的老鴇來了,青樓裡的客人打手都一併抓,也沒抓住那貓,總之啊,鬧的是雞犬不寧。剛纔那街上還有不少人在傳,說別是鬧了貓妖呢……”
喬青點點頭,沒抓住,那就說明大白後面又遇上了什麼人:“這事兒倒是巧,又扯上了那素兒。”
宮無絕一走進來,就聽喬青嘴裡念着個女人的名字。
他步子一頓,隨即坐到了喬青的對面。看着這人黑煞煞的臉,無紫非杏趕緊扒拉了兩口,一溜煙兒上了樓。喬青鬱悶了一中午的心情,在宮無絕的更鬱悶之後,瞬間陰轉多雲。哼着小曲兒咬了口饅頭:“呦,回來啦?”
宮無絕“嘖”一聲:“少陰陽怪氣的。”
她多雲轉晴,笑眯眯湊上來:“喂,幫個忙唄?”
宮無絕朝後仰了仰,就看不得喬青這德行。喬青的手臂正準備往他肩頭哥倆好的搭,他一把拍掉這動手動腳的爪:“說。”
喬青朝後挪了挪,有事兒求這大爺,自然要給足他面子:“這暉城的色情事業,是不是也太過了?”
宮無絕一瞬聽了個明白,心想她這主意打的好。那青樓不知有個什麼貓膩,那蛇形紋身的人更不知是個什麼組織,她不去招惹,卻想拿大燕的朝廷當槍使。宮無絕再一次領教了喬青的無恥:“你倒是想的好,全摘乾淨了。”
喬青好脾氣的笑笑。
她就不信那組織再牛逼,敢跟一個國對上。而更重要的是,若那真是個了不得的勢力,爲何要龜縮在一個小小的城鎮裡開青樓?爲的,恐怕也就是兩點,一,掩人耳目,二,斂財。而本來這暉城天高皇帝遠,他們舒舒服服在在這裡安了家,這件事一旦由朝廷出馬,打出的也不過是個整風的旗號,正大光明。
那蛇形組織若想報復,可以,暴露了他們的身份和整個大燕對上。
大燕在七國中再是弱,也是一整個國。七國並存的局面已持續了上萬年,這翼州大陸卻從來太平。這說明了什麼?有一種無形的東西維持着這樣的局面。而一旦那勢力要和大燕對上,恐怕還得掂量掂量,能不能承受這打破平衡之後的後果。否則,再多的苦也得往肚子裡咽。
喬青給宮無絕夾了一筷子菜,十分殷勤的遞上筷子。
“怎麼樣,這個對宮琳琅來說,也沒什麼壞處。一個不知根底的勢力潛伏在大燕,誰知道想幹什麼
。再說了,這組織很有可能和玄雲宗扯上關係,要是讓這兩個搭上線,大燕給吞了宮琳琅可沒地兒哭去。早清理早舒坦。”
喬青在說什麼,宮無絕一律沒聽見。他鬱悶的心情在喬青這一筷子菜上,舒坦了一半兒。雖然知道這小子獻殷勤根本另有目的,卻控制不住的勾了勾嘴角。喬青一見有門兒,迅速又夾了兩筷子擱他碗裡,想着實在不行,給他摸摸小手?靠!想什麼呢!
宮無絕接過筷子,細嚼慢嚥了足有一分鐘。
終於擡起頭,道:“你昨晚上還不是這麼想的。”
“唔,這不是老子的貓讓人給欺負了麼。”
經過今天一天的考慮,喬青自認能將祈風給搞成那個樣子,她現在未必有能耐去對上。對方在暗,她在明,又明顯有人想要她去招惹。那麼最好的,就是直接不動。喬青從來不是個爭一時意氣的人,這從她在喬家潛伏了十年便能看的出。當她的實力還不足以撼動敵人的時候,硬拼着上,不叫英勇,那叫不知死活。
喬青嘴角一勾,凜冽的危險的弧度,這件事兒她記着了,現在動不了,不代表以後動不了!
不過段時間的報復她還是給的了的,她就是記仇,就是護短,那肥貓再好色再貪吃自有她去教訓,還容不得旁人插手!有宮無絕這資源,不用的是傻子:“趕緊的,成不成給個話。”
宮無絕搖頭笑笑,這才順了多會兒的毛,又原形畢露了。不過喬青的提議並不算陰損,最起碼對大燕來說,的確沒什麼壞處。他望着喬青這小氣又記仇的德行,竟然該死的越看越順眼。
宮無絕垂下眼睛。
喬青看他神色,立馬笑的像朵花。吃飽喝足準備走人,臨着快要拐上了樓梯,又不忘回頭嘴欠一句:“你果然很喜歡老子啊……”
砰——有人摔下樓梯。
吭哧吭哧——在樓梯上滾。
咣噹——腦門撞上了地板。
陸言陸非暈暈乎乎爬起來,揉着險些撞成了兩半的腦袋,耳朵裡還一遍一遍迴盪着剛纔喬青的話,見了鬼一樣的看向淡定吃飯的宮無絕。宮無絕依舊很淡定。兩人對視一眼,小淚嘩嘩的流,這下子,想不自掛東南枝都不行了。
宮無絕揉了揉眉心,擰着的眉完全成了一個疙瘩。他算是體會到了什麼叫自搬石頭自砸腳,他甚至可以預見到以後這小子必將得寸進尺,捏着他喜歡她的這個利器,各種順着杆兒爬。宮無絕深吸一口氣,擡頭看她一眼。
那貨抄手望天吹小調,沒事兒人一樣的溜上了樓。
……
宮無絕的動作很快,三天之後,暉城那幾條遠近馳名的花街,就這麼被朝廷下發的命令給封了。這一次,並不只是針對暉城,而是在整個大燕進行了這麼一場清洗,動作之快,矛頭之廣泛,讓人說不清道不明
。老鴇們不明就裡,坐在花街外嚎啕大哭,姑娘們被遣散回鄉,一時間暉城那燈紅酒綠紙醉金迷之地變的冷冷清清。
而這個時候,大白剛剛醒了來。
肉呼呼的糰子被包的跟個糉子似的,喬青抓過它一個爪,捏在手裡探了探,恢復之好完全超乎預料:“說吧,那天發生了什麼事兒?”
“喵。”
“你也不知道?”
“喵喵。”
“你是說,偷看完那素兒洗澡,叼着肚兜在一衆追趕之下,迷路了?”
“喵喵喵。”
“不知道去了那青樓的什麼地方,聽見有人在裡面說話,正要聽牆角,就被人射成了篩子?”
肥貓也不喵了,只仰頭望天,眼珠子提溜提溜轉。
喬青眉毛一皺,總覺得這貓說的不像真話。她一把逮住肥貓的尾巴,扯的筆直。大白兩個爪子捂住嘴,疼的嘶嘶吸氣,一副英勇就義絕不妥協的大義凜然狀。喬青不由鬆了手,這貓向來沒什麼節操,這事兒卻死活不開口。她嘆口氣,沒再逼問,還是那句話,貓也是有秘密的。
此時她並不知道這貓是個什麼東西,當很久很久以後,得知了它的真實身份後,喬青終於明白了大白這會兒的守口如瓶。丫哪是有什麼秘密,根本是和她一樣的小氣鬼,吃了這麼大的虧,只等着有仇自己報!
大白得了自由,踏着優雅的貓步慢悠悠跳上了窗臺,遠遠望着那花街的方向,呲了呲尖利的牙。一雙圓溜溜的貓眼中金芒乍現,是喬青從未見過的森然。
外面腳步聲臨近,宮無絕走了進來。
拉出椅子直接坐在喬青身邊,冷笑聲聲:“人跑了。”
他這一封信送回去,前後不過三日的時間。朝廷的調令發下來,他親自帶人去抄了那幾條青樓,中間可說是沒走漏任何的風聲。可喬青口中的素兒等人,所有身懷玄氣的琴師全部不見了影子。在青樓內搜到了一條地道,直接連接城外。只能說,這組織比他和喬青所想的,更要龐大。
“至於那手臂上有蛇形圖騰的人,已經死了。”
“死了?”
宮無絕點點頭,喝下杯茶,才道:“那幾個人並非本地人士,只說最近纔來了暉城,像是那青樓的負責人。每日裡遊手好閒帶着一衆武士招搖過市,火燒客棧那夜之後,便再也沒見他們的影子。今日在地道里發現了屍體,已經死了,被人滅了口。”
喬青垂眸思索片刻,祈靈曾說過,她被那幾個人調戲的時候根本不是在暉城,當時他們只是三腳貓的功夫,被祈風狠狠教訓了一頓
。那時身上也未有紋身。那麼只能說明,這些人後來不知有什麼樣的機緣,進入了蛇形組織,之後便被派到暉城來。而祈風明顯對那蛇形圖騰知道點什麼,跟着那些人去查探?然後發現了什麼?卻暴露了身份……
這些都只是猜測,喬青和宮無絕對視一眼,便不再想。
宮無絕問:“何時離開?”
“早走吧,我一直奇怪客棧裡一場大火沒燒死祈風,那些人應該是知道的,後來卻一直沒再有動作。不管他們爲何沒動祈風,留下來總歸不那麼踏實。花街已經取締,他們也撤離了這裡,再留下也沒必要了。”
喬青趴在桌子上,不由再一次開始想,要是冷夏在這裡,哪用她蹦躂啊。那女人扛着機關槍突突突掃射過去,一死一個準兒。而她,從來是做幕後工作的,出謀劃策,組織行動,陰人什麼的絕對是一把好手,可要說這樣面對面的較量,還真不是她的擅長。喬青的臉貼着桌子,掀起點兒眼皮看盯着她的宮無絕:“幹嘛?”
宮無絕皺眉,已經第二次看見了喬青這種神色,一種有點兒依賴,有點兒懷念的神色。
“你在想誰?”
他忍了很久,終於問出了這個問題。不自覺的便開始緊張,生怕這上下嘴脣一碰說出什麼讓他揪心的話。宮無絕緊緊盯着她的神色,喬青讓他看的有點兒不自在,忽然笑眯眯湊上去:“你真要跟着老子去劍峰?”
宮無絕有點失望。
一把拍開眼前這笑靨如花的臉。
喬青也不惱,最近這幾天這麼刺兒他刺兒上癮了:“吆,太子爺這是不好意思了?”
宮無絕再推開,就煩她這不着調的樣子。讓一個男人喜歡了,這小子能有點害羞的情緒不能?能有點最起碼的抗拒不能?宮無絕甚至想,哪怕這時候喬青避他如蛇蠍,都好過整天拿這事兒來刺兒他。她不就是仗着他喜歡麼,該死的,她不就是捏着這點兒把柄麼。
宮無絕起身就朝外走。
這已經是三日來的固定模式,喬青把他氣到暴走,自己在房裡打着滾兒樂。
身後果然傳出了喬青的大笑聲——要多得瑟就有多得瑟。宮無絕猛然頓住了步子,他劍眉一挑,嘴角一勾,轉身,提溜起笑趴在桌子上的少年。喬青一擡頭,見他表情再也笑不出了。這種帶有入侵性質的微笑,不能不讓她懷疑宮無絕想幹什麼。他正盯着她的脣,棱角分明的薄脣抿出個凌厲的弧度……
喬青一個高蹦老遠。
宮無絕抱着雙臂,冷笑一聲:“紙老虎。”
說罷,轉身便走。
喬青這才反應過來讓這男人給耍了,抓起身邊個什麼就丟出去,媽的,有種你親下來啊,你看老子躲不躲!
砰——
大傷初愈還蹲在窗臺上擺造型的大白,就這麼莫名其妙被丟出了門……
翌日
。
喬青一行人終於收拾好了行禮,準備離開暉城。祈風還沒醒,他的武士僱了一輛馬車,跟着喬青往劍峰去。畢竟祈靈的玄氣不高,而祈風一介紫玄竟然也在對方的手下吃了虧,現在最好的辦法自然還是跟着身爲紫玄的喬青和宮無絕。
一路上,因爲青樓的取締,暉城顯得有些冷清。
喬青卻沒注意哪些,她正在想着昨天自己那一躲——莫名其妙的一躲。按照她以往的性子應該是跟宮無絕槓上,親下來又怎麼樣,她本也不是什麼純情的人。怎麼就跟個小媳婦一樣跑了?丟臉,實在太丟臉。
一旁的宮無絕也在想着昨天那一刻,離着那麼近的一刻,明明有機會的,怎麼就沒親下去?可能是因爲喬青真的避他如蛇蠍了?那炸了毛的一躲,又讓他想起了當時玄王府的浴池中,喬青的反應。宮無絕不能不說,他其實是失落的。
就這樣,一個覺得丟臉,一個覺得受傷。
兩人昨天到現在,一個字都沒說過。
喬青嗤一聲,心想那人也夠幼稚的,跟誰玩冷戰呢,到時候先投降的還不知道是誰。宮無絕冷笑着,果然是個沒良心的小子,前些日子才笑靨如花利用他報了一仇,利用完了又這冷血的德行。
兩尊大神隔着起碼有一丈遠,互不理睬壓的一路上氣壓都低了下來。
陸非陸言忍着這折磨人的氣氛,互相打着眼色。
陸言朝陸非努努嘴,陸非狐疑皺眉——這不正好?你想自掛東南枝,還是讓老太太打斷腿?
陸言想了想,回——這麼下去可受不了,沒等着讓老太太打斷腿,爺就先拿咱倆出氣了。
陸非點頭——有點兒道理。
兩人想了半天,書生陸言眼珠一轉,將自己上知天文下曉地理的腦子轉的飛快,小跑着去了馬車外面的祈靈那裡。悄聲道:“祈姑娘,喬公子好像找你。”
祈靈大眼睛眨眨,歡快的跑上去抱住了喬青的胳膊,還沒說話,喬青便轉過頭掃了路言陸非一眼。這一掃,帶出了她平日裡的陰險氣勢,陸言立馬默唸着“完蛋”仰頭望天,陸非雖然不明白這喬公子有什麼好怕,不過跟着陸言走是正確的。
兩人仰着一百八十度的腦袋。一邊兒無紫非杏捂嘴樂,這倆侍衛,不厚道。沒看玄王爺那張臉,在祈靈跑去公子身邊的時候,已經黑成鍋底了麼?
宮無絕的確黑了臉。
他皺眉望着祈靈抱住喬青搖來搖去的胳膊,還沒來得及發作,城門口朝着喬青徑直走過來的一個男人,再一次讓衆人見識了這臉色的沒有最黑只有更黑
。男人身量極高,上半身圍着塊兒虎皮,露出結實的肩膀。五官深邃立體帶着異域人的風情,正是囚狼。
衆人停了下來,喬青這纔想起那天掌櫃所說的話。囚狼已經找了她數天,最後直接等在城門口守株待兔,果然碰上了。他走到喬青身前,臉色已經沒了那日離開寨子時候的糾結,像是已經做下了決定。
單膝跪地:“囚狼,奉你爲主。”
四周靜悄悄的,一衆人知道的不知道的皆咋舌不已。囚狼手持銀槍,一身氣勢看上去便不是普通人,這樣一個人卻要奉一個少年爲主?偏偏那少年還丁點受寵若驚都沒有,只領着祈靈繞過他:“多謝,不需要。”
四下裡響起陣議論聲,囚狼也懵了。
他一直在爲自己這個決定鬱悶不已,糾結掙扎了數天才下了狠心。本以爲喬青哪怕不歡欣鼓舞也會有點兒得意的神色。可她說什麼,不需要?他好歹也是個藍玄巔峰好麼?囚狼一肚子鬱悶沒處撒,瞪着喬青繞過他分毫猶豫都沒有的背影:“爲什麼!”
喬青這才停下了步子。
她回頭,抱着手臂俯視還呆跪在原地的男人:“囚狼,你玄氣高,天賦好,不去大陸上闖蕩修煉,卻在山溝溝裡打家劫舍建立自己的勢力,老子猜猜,你是有仇家?你奉我爲主,打的是什麼主意當老子傻子麼?”
囚狼有種被人戳破了秘密的尷尬。
他並不否認自己的想法,從那天見識了這少年的卑鄙無恥之後,他便在想,如果這少年和他的仇家對上,那是多麼大快人心的一件事兒。只怕那羣王八蛋到時候連死都是奢侈。可天底下沒有白吃的午餐,囚狼想了良久,纔在自由和報仇之間得出一個結論,他寧可失去自由從此被人差遣,也要讓所有欺侮過他的人下地獄!
不過,他從來沒想過,在他糾結權衡的時候,還有另一種可能——人家根本看不上他?
“我奉你爲主,你幫我報仇,這很公平。”
“的確公平,但是老子不需要。”
喬青甩手就走,身後宮無絕這一天來的鬱悶,就在她這毫無猶豫的拒絕之下,瞬間被治癒了。最起碼,喬青從來沒跟他說過:你喜歡我,可老子不需要。雖然宮無絕也覺得,喬青也許根本不需要他的喜歡,不過只要這句話沒說出來戳他心窩子,此時,他便是以俯視的角度看待被她拒絕的囚狼。
宮無絕險些想吹聲口哨。
喬青一眼掃過來,他咳嗽了一聲,繃住自己忍不住向上彎的嘴角。
陸非陸言哀嚎一聲捂住臉,爺,你真的不用拿自己和這囚狼比的,真的。
喬青懶得搭理宮無絕,只看着囚狼:“給我一個留下你的理由。”
囚狼垂下頭開始想,留下他的理由……他是藍玄,人家是紫玄
。他天賦高,人家更高。他可以端茶遞水任意差遣麼?無紫非杏也可以。他忠心?靠,這話說出來連他都不信!囚狼一震,好像明白了點兒什麼,當即一咬牙,鄭重道:“我囚狼對天發誓,必將奉眼前之人爲主,一生忠心,誓死爲主!”
雲層中茫茫一閃,誓言成立。
喬青吹了聲口哨,轉身繼續朝前走,後面囚狼急了:“老子都立誓了你……”
無紫非杏拍拍他:“傻啊,還不跟上。”
“爺,其實喬公子只是想逼人家立誓,直接說出來不就好了?”陸非心想,這喬公子也太過多疑,不立誓的人就完全不相信麼?
宮無絕卻搖搖頭,他沒解釋,朝前走。
他想不論無紫還是非杏,甚至項七和洛四想必都沒有立誓,但是喬青對他們四人的相信,絕對要超過已經立了誓言的囚狼。她不過是要讓囚狼知道,他少的是什麼。一個沒有忠心的人帶在身邊,不亞於將危險隨時潛伏。如果今天有仇家的人是那四個手下,喬青定然二話不說帶人殺過去,讓所有敢欺負她的人的人後悔出了孃胎。
同樣的,她不是個大無私的人,她小氣巴拉細數自己的每一個付出,要求得到相等同的回報。她付出信任,對方付出忠心,這聽上去和囚狼的言論似乎沒有什麼差別,實際上,卻差在了交心二字。
——這纔是她眼裡的公平。
宮無絕嘴角一彎,非但沒覺得喬青的行爲很小人,反倒覺得這小子的記仇和護短,倒真是讓人舒坦到心裡去。
陸非陸言無語的搖搖頭,爺這條不歸路,真真是回不了頭了……
前面囚狼也在低頭思索着什麼,過了極久極久,纔像是想明白了,極認真地看着喬青的背影。看着無紫非杏跟在喬青的身邊嘰嘰喳喳,喬青像是嫌煩趕蒼蠅一樣閃開兩人一點兒,兩人又靠上去嘻嘻哈哈的笑着。三人之間的那種不是親人勝似親人的溫情,讓他第一次露出了一種不屬於叢林孤狼的森涼的笑容。
囚狼大步追上去,哥倆好的搭上喬青的肩頭:“喂,兄弟,老子不用叫你主子吧?”
這手勁兒之大,讓喬青疼的呲牙咧嘴,擡腳就踹他:“媽的,輕點兒啊!”
“是不是爺們啊,這兩下你就喊疼,你當時揍起老子來可沒輕了點兒!”
囚狼哈哈大笑着躲開,他可沒忘了被她坐在後背上欺負的情景,那簡直是他人生中的一個噩夢!喬青嘶嘶吸着氣追上去繼續踹:“無紫,非杏,幫爺教訓這小子!”
啪——
一玩一鬧間,喬青的懷裡掉出來的東西,被酸氣繚繞走上前的宮無絕看了個正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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