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說過指鹿爲馬,聽說過顛倒黑白,可你聽說過對着一個男人高呼“參見太子妃”麼?
盛京的百姓們興奮了,咱們不只聽說了,還眼睜睜的看着了!
這一聲“參見太子妃”,就彷彿一道旱天雷炸響在了盛京的上空。餘音洶涌迴盪,直過去良久良久,滿城百姓都處於震撼之中。
喬伯庸等人已經氣的哆嗦了,一個被冠名了“鳴鳳太子妃”招牌的人,以後還有哪家的姑娘敢嫁?那陰險的鳳無絕是成心斷了小九的退路,其心可誅,其心可誅啊!
一衆人齊齊看向喬青,等着她惱羞成怒把這羣人給掀了。
可正主只失望地“嘖”了一聲,抱着手臂搖搖頭:“就這樣啊?”
衆人一個趔趄,這樣還不夠?
不夠,當然不夠。還以爲有什麼挑戰性的樂子呢,結果一個參見太子妃而已。喬青咂了咂嘴,那男人不會以爲,她是什麼臉皮薄的小媳婦吧,就這麼點兒伎倆?喬青轉身,正要回去睡大覺,陸言趕忙道:“那個,您要是同意的話,還可以聽聽禮單。”
這話說的小心翼翼,大冷天的硬是整個後背都汗溼了。
喬青頓住步子,一擺手:“準了。”
準了念禮單,可沒準這些人起來。太子妃沒有下令,這上萬的漢子們依舊單膝跪着。後方有人小跑着出來,一看這黝黑粗獷的面貌就知道,也是軍中的人物。他先是朝着喬青行了個大禮,才抖開才抖開手中拿着的一個長長的摺子。
這摺子一抖,便像是紙巾捲筒一樣嘩啦啦落下老長老長,乍一看,足有數米。衆人好奇的抻着脖子,看漢子捧着站在門口,一臉嚴肅像是接到了了不得的任務,開始高聲朗讀:
“羊脂玉如意,九百九十九對!”
“北海夜明珠,九百九十九顆!”
“西海紫瑪瑙,九百九十九串!”
“琉璃八寶……”
這第一聲一出來,宮琳琅就險些趴下了。
他扭曲着臉爬起來死死瞪着那一口口大箱子,眼睛都要嫉妒紅了。炫富啊!絕對是炫富!整個大燕國庫裡的玉如意,都不知道有沒有九百九十九對,更何況還是羊脂玉!更不用說後面那些東西,一個個全他媽價值連城,這漢子上下嘴皮子一碰,九百九十九一串兒一串兒的飆出來,你們主子是準備讓我大燕忍不住當一回土匪咋的?
媽的,太恨人了!
整條長街上,從最初的震驚抽氣,到後來的凝神靜聽,再到如今的嘴角抽搐,一個個人呆若木雞在一串串的九百九十九之下,已經完全的麻木了。每當這漢子念出一個,就有對應的將士掀開箱蓋,五彩琉璃的寶貝一箱子一箱子,在日光下閃耀着刺瞎了人眼的光。
金銀玉器,古董古玩,步搖珠翠,田莊地契,綾羅綢緞,應有盡有。
讓人不由得懷疑,這羅剎太子爺爲了討太子妃的歡心,直接把整個鳴鳳都給搬空了。
不過很明顯,效果也是顯著的。看看喬青吧,這爲了幾百萬兩銀子都咬牙切齒了一個月的守財奴,眼睛已經越來越亮,彎成個月牙笑眯眯地望着朗讀的漢子。宮琳琅捂着腦門,簡直懷疑這見錢眼開的會一個忍不住衝上去親他一口。
“等等。”
喬青一愣,掏了掏耳朵,她聽見了什麼?“剛纔那個,再重複一遍。”
漢子點點頭,他剛纔也早唸到麻木了,照着字一個一個順出來,腦子裡就全然沒轉過。這會兒在長長的摺子上找到剛纔唸的,也是一個呆住。眼珠從左到由轉了一週,頭搖晃如撥浪鼓,再又從右到左看回來,來來回回好幾遍,才確定自己沒看錯。漢子一頭問號的朝陸言看去,陸言對他一點頭,示意:唸吧,你沒看錯。
“臨……臨鳥窩超豪華樹上大貓屋,一座。”
喬青眨眨眼:“什麼?”
何止她奇怪,旁人也都呆愣住了,什麼東西,貓屋一座?
“就是一座建在樹上的豪華貓屋,內設臥房,膳房,遊戲房,一日三餐有北塔爾冰湖裡的烤雪魚乾,專人負責清理糞便,下有花園一座,旁有放滿了鳥蛋的鳥窩一個,另附送低智商傻狗一隻,以備無聊時隨時開展貓狗大戰用作消遣。”
陸言垂着頭以一種早死早超生的速度不帶換氣兒的飛快解釋完,閉目等死。
長街上靜悄悄的,隨即發出了一聲聲噴笑聲。
這男男成親可是翼州大陸頭一份兒,前面沒有例子做參照,的確是想怎麼來就怎麼來。甚至可以說,這次的求親,可以名傳青史讓以後所有想娶男人的有一個規矩照着來。
這聘禮裡面竟然有豪華大貓屋,這隻能說,有創意!
喬青深吸一口氣,已經明白那男人在搞什麼鬼了。她明顯感覺腳邊一直匍匐着的懶趴趴的肥貓,在陸言第一個字說出之時,就瞬間滿血滿狀態復活了。一雙圓溜溜的貓眼鋥亮鋥亮,直勾勾仰頭盯着她。兩爪合十,做西子捧心狀賣萌:“喵嗚~”
這意志不堅定的貓!
喬青一腳踹在它肥屁股上,把大白踹成個球飛遠了。
肥貓凌空一個七百二十度後空翻,打着卷兒又躥了回來,落地的一瞬原地一彈,矯健地伸出了四隻肥短的爪子死死抱住她的大腿,以各種細細軟軟的小音調不斷喵喵叫。
喬青任它抱着,心下升起個不怎麼好的預感。
果然,那漢子繼續往後念:“酒窖一座,佔地千頃。”
“內附寒潭香、秋露白、竹葉青、金莖露,……”
一個一個的名字念出來,只片刻的功夫,已經幾十種酒名。常見的,不常見的,聽都沒聽說過的。不過這些名字對於普通人來說,也只是驚歎一下而已,酒嘛,沒什麼大不了。再和前面已經震撼過衆人的金銀珠寶,還有那創意無限的大貓屋子一比,簡直弱爆了!
漸漸開始有人打起了哈欠。
但是很明顯,這全部是針對某一個人的。
原本邪裡邪氣歪歪扭扭倚着樹幹的邪中天,搖着扇子的動作倏然一頓。他站直了身子,桃花眼眨巴眨巴,繼續聽:“猴兒釀、桑落酒、縹醪酒,……”喉結內發出了“咕咚”一聲,邪中天深吸一口氣,舔舔嘴脣:“寒山釀,萬日醉,千里飄香……”
喬青陰絲絲一眼斜過去——給老子有骨氣點兒!
邪中天咬着扇子默唸“骨氣”兩字,終於等這漢子唸完,足有千種珍稀美酒,他淚流滿面撓樹幹:“啊啊啊,骨氣是什麼,那該死的小子,不來這麼折磨人的!”
喬青扶額:“……”
她一揚手製止了準備繼續的漢子,鳳無絕打的什麼主意再明顯不過了。喬青甚至已經確定了,後面的東西絕對是針對她身邊每一個人準備的。這什麼聘禮,完全就是一個該死的收買大會!她似笑非笑地盯着陸言,陰兮兮的目光讓陸言懷疑她想殺人滅口了。
陸言也明白,後面的暫時是別想說出來了。
後面的東西的確如喬青所想,鳳無絕這段日子的功課可不是白做的,跟這些人相處了那麼久的時間,誰好哪一口,那都妥妥的!
喬青的腿上還扒着堅持不懈的肥貓,她大步走過去扯着撓樹幹的邪中天衣領子,兇巴巴吼:“走了。”
“酒窖啊,酒窖啊,啊,乖徒兒,你孝順師傅的時候到了啊……”
直到這兩人拉扯着進了喬府,門口的人還處於呆愣中。念禮單的漢子一愣:“陸侍衛,咱不念了?”
“不念了。”
“那太子妃……”
陸言望着已經走的沒了影的太子妃:“沒關係,忘了爺是怎麼囑咐的了。”
漢子一想,立即會意退進了隊伍中。反正他們太子爺說了,一次受挫不要緊,咱打的是持久戰!沒看着每個人身上都揹着包袱麼,連帳篷什麼的都準備好了,他們這一萬人,未來的日子裡吃喝拉撒就在這盛京外面了。
陸言一言喚住要離開的喬伯庸:“喬二老爺,請留步。”
面對這來下聘的爪牙,喬伯庸沒給什麼好臉色:“說。”
陸言也不在意,這可是喬公子放在心尖兒上的人。爺說了,就是這喬二老爺抄起棍子來揍,也得一個個抱頭受着。想揍你左臉,就不能伸右臉,務必做到讓他舒舒坦坦揍個爽快。自然,喬伯庸是個實誠人,至多也只是擺個臉色而已。陸言好脾氣地迎上來,從懷裡掏出一封信:“這是主子給喬二老爺的,還請二老爺務必看過。”
喬伯庸皺皺眉,手裡的書信分量可不輕。只一掂量,不知有多少頁紙。
他接過進了府。
陸言鬆了口氣,心說主子寫了無數日子的信,你肯看,那就已經贏了一半。 ▪ttКan▪¢O
這大張旗鼓的一個求親隊伍,浩浩蕩蕩的來,又浩浩蕩蕩的走。直接出了城門在一里地之外紮起了營。一口口的大箱子倒是留下了,就擺在喬府的門前。你說偷?嘿,那可是鳴鳳太子爺的聘禮,修羅鬼醫的東西,誰敢偷?不要命了那是。五光十色的炫目珠寶大開着蓋子,反射着耀眼的光芒,圍觀百姓們眼饞地看了半天,正主們都離開了,也紛紛散了去。
只是這萬人求親的場面,恐怕一年之內,都會被人津津樂道了。
陸言帶着他們在城外安營紮寨,吩咐人掛上旗幟,不一會兒,不論你在盛京的哪一個地方,只要一擡頭,就能看見遠遠的那迎風飄揚的一面旗,要多招搖,就有多招搖。旗幟迎風獵獵飛舞,喜慶的正紅色上五個燙金大字:鳴鳳求親隊。
陸言滿意的點點頭,這樣算是夠高調了吧?
先前念禮單的漢子跑上來:“陸侍衛,這樣行不行啊?”
陸言坐下來,搖着柄文人扇子,文質彬彬的臉上滿是笑意:“主子爲了喬公子,險些沒把太子府拆了重建,要是再不行,嘖嘖,那真是沒轍了。”
早在那封回信送回鳴鳳的時候,鳳無絕就吩咐下人改造太子府。那什麼貓窩酒窖的,可不是隻說說而已。就連府裡的小廝丫鬟們,也全部遣去了公主府,針對某個少年男女通吃的臭毛病,一律換成了老婦婆子。自然了,這是把雙刃劍,除了絕喬青的後路之外,不也是絕了鳳無絕的後路麼。
“那,咱們要等到哪一天?”
陸言擡起頭,遙望北邊的方向:“這些東西啊,只能打衝鋒,關鍵的,還是得看主子那邊的動作啊!”
“哎,不知道主子,從北塔爾雪山出來了沒有。”
陸言拍拍他肩頭,也有些擔心:“反正咱們做好了長期作戰的準備吧!”
這長期作戰,一直持續了有小半個月。
每日裡求親隊伍清早起牀,邁着雄赳赳氣昂昂的步子進了盛京,帶起一衆津津樂道的圍觀羣衆,圍着見了禮:“給太子妃請安!”六個大字,聲震盛京,也不管喬青出不出來,搭不搭理,反正這誠意是做的十足。
就這麼連續小半月,直到某一天,喬青發現了不對勁。
大清早。
外面又是一輪“給太子妃請安”。喬青一夜好夢,伸着懶腰進了膳廳。至於外面的聲音,連續半個月,早習慣了,直接無視。一擡頭,就見站了滿屋子人圍桌爲坐,一個個眼巴巴地看着她,虎視眈眈的。
喬青一個懶腰沒收回來,險些閃了腰:“幹什麼這是?”
四長老樂呵呵地站起來,動作一致:“等你吃飯呢。”
喬伯嵐連連點頭:“是,家主,多少日子沒一塊兒吃頓早膳了?今天人齊,咳咳,快來快來。”
喬青眯起眼睛,一個個掃過這些人,也不反駁,走到唯一一個空位子上坐下。有丫鬟上來擺好碗筷,喬伯嵐一攔,接過來,整整齊齊放好。四長老一個高蹦起來,一個盛飯,一個倒茶,一個遞上她最愛的糕點,一個負責拿小鹹菜。四雙手,恭恭敬敬遞上來:“少主,請用。”
如果剛纔還敢用,這會兒就算了吧。
喬青幾乎要懷疑,這些人臨陣倒戈,準備把她毒暈了塞進驕子了。
剛剛拿起的筷子又放下,喬青掃過一週,四長老撓着頭望天,喬伯嵐低頭喝茶水,無紫非杏洛四項七和睦友好互相夾菜,囚狼努力扒着稀飯,邪中天閉眼裝死,蘭蕭今天也在這,喬青朝他微微一笑,這兔子少年不用裝,險些嚇死。
沉默,詭異的沉默。
喬青終於開了聲:“四長老,最近收穫不錯吧?”
四長老條件反射的眼睛一亮,喬青“唔”一聲,果然。陸言這日子也沒閒着,估計外面演着戲,裡面已經從內部賄賂了他們:“我猜猜,半夏谷四長老,收集古董成癖,嘖嘖,應該費了不少銀子。”
胖長老撓撓頭,一臉肉疼:“那陸家小子說,這是聘禮,要是你不嫁,還得再擡回鳴鳳去。”
喬青挑挑眉,很好,先禮後兵,玩上戰略了!
“大伯呢,醫書還是藥材?”
喬伯嵐幾乎要把臉塞茶杯裡去,聲音悶悶的:“醫書,絕本古醫書啊。”
“囚狼?”
囚狼塞了一嘴的稀飯:“槍法秘籍。”
“蘭蕭?”
蘭蕭紅着兔子眼,一下一下瞄着她,聲音蚊子哼哼幾乎聽不見:“陸言說,鳳大哥有辦法幫我追追追……”祈靈。
一圈問下來,每一個人都有招。喬青都不得不佩服鳳無絕了。最後怎麼也想不通的是二伯。她皺皺眉,這些見利忘義的還有的說,可二伯那天才口口聲聲喊着荒唐。喬伯庸嘆口氣,衣襟處還放着陸言給他的那封信。他搖頭道:“一切都看你,你要是喜歡,二伯不反對,你要是不喜歡,二伯也不會幫着外人。不過……鳳無絕,倒是個好孩子。”
見他這麼說,分明是不準備說出原因了。
喬青不由得好奇,到底那男人幹了什麼,竟然能讓一向迂腐的二伯,連男人和男人都不反對了?
四長老笑眯眯湊上來:“其實啊,少主,那些古董算什麼。咱們也是覺得那人靠的住。”
喬伯嵐連連點頭:“你們倆除了性別,別的也適合!”
囚狼接上:“爲了你命都不要了!”
蘭蕭弱弱總結:“還從直的變彎了。”
衆:“你得負責。”
喬青:“……”
她卻不知道,陸言那書生有多奸詐,先是以利誘之,後又以情動之,每天偷偷溜進來扯着他們就是嚎,這一路上林林總總無限誇大,嚎的聲淚俱下聞者心酸:“您是不知道咱們爺啊,大好一個青年啊,生生就讓喬公子給掰彎了。這喬公子掰就掰了吧,彎了以後她兩手一拍走人了,咱們爺還能直回去麼?這要是不嫁,鳴鳳可怎麼辦啊……”
就這麼嚎了半個月,生生給大家洗了腦。
這會兒集體反水了,仰着臉雛鳥一樣眼巴巴望着她,就差沒在腦門上寫三個字——嫁了唄?
喬青這時候,還有心情笑了笑,在一衆人眼巴巴的視線下用起了早膳。直到吃飽喝足,心滿意足,朝無紫非杏洛四項七打了個眼色,出了門。院子裡,她抱着手臂一挑眉:“說吧,剛纔一肚子心事。”
非杏只說了三個字:“冰蟾涎。”
“冰蟾涎在他手裡?”
“是,今早晨,陸言跟咱們說,玄王爺去了貝塔爾雪山,一個多月的時間。剛剛給陸言傳回了消息。”
喬青笑的更燦爛:“很好,無所不用其極!”
四人都知道,現在喬伯庸唯一缺少的就是冰蟾涎,而他的腿,已經不能再拖了。如果鳳無絕以這個要挾,那麼公子一定會嫁。只是這嫁,嫁去的到底是太子妃,還是一尊煞神,可就難說了。
“去吧,跟陸言說,明天出發。”
“公子,你真嫁啊?”
四個人探着腦袋瞧她,喬青停頓半晌,遠目北方,千言萬語匯聚成一句咬牙切齒的肺腑之言:“王八蛋!”
喬青的不爽,一直持續了一整天。
心裡一口氣堵着,吐不出咽不下。到了晚上,一出院子,就見到站在門口的邪中天。他腳尖一點,跳上屋頂,挑釁地揚了揚手中的酒罈子。喬青懶洋洋仰頭看他:“怕你不成!”
一轉,跟着飛了上去。
夜風寒涼,彎月濛濛。
喬青仰頭灌下一口:“從哪找來的,不錯!”
“大燕皇宮唄!”可憐的宮琳琅,酒窖再一次讓邪中天給洗劫了。喬青忍俊不禁,仰頭望着黑絲絨一般的綢緞夜空:“說吧,你沒事可不會找我喝酒。爲什麼讓我嫁?”
邪中天在一邊躺着,乾笑兩聲:“你知道的,本公子好酒嘛!”
喬青懶洋洋斜他一眼,眉目年輕的男人就這麼呈大字形躺着,一身玫紅長衫被壓的邋里邋遢皺皺巴巴。看上去吊兒郎當不着四六,可大事上,喬青可不信他這一把年紀的人會這麼沒譜。也不想想他活了多少年,外表什麼的太具有欺騙性了。
她不動聲色的在心裡把名叫邪中天的小人紮成了刺蝟。
邪中天果然遭到了那股怨念,扭過臉就打了個驚天動地的噴嚏。大半夜的,跟鬧鬼似的。他爬起來,妖孽俊美的腦袋枕在喬青肩膀上:“其實你也不是對那小子沒感覺的吧?”
眼角悄悄瞄着身邊人的反應。
奈何,唯一的反應就是沒有反應。
邪中天泄氣地灌了口酒。
這死丫頭從來最會僞裝情緒,她不想讓你窺進內心的時候,你就是把她心給挖出來都沒用。尤其是她還精明的很,笑也好,邪也好,彷彿一切的做派都是爲了掩飾住心裡過分的精明。每次猝不及防的掏出來,都能把人前因後果給刺穿個窟窿。用謊話對付這樣的人,基本就是自取其辱!
還不如坦蕩蕩的讓她知道,嗯,這裡面就是有貓膩,不過我不能告訴你。就如那蛇形組織一樣,也省了編瞎話的精力。他桃花眼一挑,使勁兒拿腦袋拱她賣萌:“人家都把你捧手心裡了,幾乎是要星星不給月亮。你這得了便宜還賣乖的,嘖,沒良心,誰教出來的臭丫頭。”
喬青一把推開他腦袋,扭過頭,上上下下打量着他。
“多新鮮哪,你也好意思說這話?”
“這有什麼不好意思。”他一擺手:“實話說了吧,你不就是不爽快他走前親了你一口麼。他是男人,你嘛……”邪中天掃她一眼:“嗯,看着也是男人。他親你的時候你也親他了,你看那鳳家小子一表人才哪方面不是個頂個的,以後遇到別人,你就說是你輕薄他了,讓他顏面掃地!”
喬青讓他給氣樂了。
她倒不是因爲那一親,堂堂一現代人給親了一下,這纔到哪?只是不爽這事,那男人知道她要冰蟾涎,放出消息在他手裡,她是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這輩子威脅了她的人,基本上都去見鬼了。喬延榮是一個,玄天是一個。
腦門上忽然一疼,邪中天擡手給了她一爆慄。
喬青眯起眼睛:“別逼我欺師滅祖啊!”
“你這丫頭就是看不開,睚眥必報,一點虧都不肯吃。今兒師傅大人教你一句,吃虧是福。”
話沒說完,喬青就挑起了眼角,陰兮兮看着他:“那你吃一個我看看?”
臉上高深莫測的表情一瞬間碎了,邪中天大驚失色地捂住胸口:“你要幹什麼?我最近手頭緊,給劫色不給劫財!”
“要死了!你那點兒色,老子不如自摸了。”
邪中天被噎的半天說不出話,隨即哈哈大笑着摟住她肩頭:“老子就喜歡你這性子!當年那麼小一點點,多大來着……”他拿手比了比:“六歲,嘖嘖,小小一個娃兒,命都快沒了,還敢威脅我。本公子這輩子幹的最對的,就是收了你這徒弟!”
他一時煽起情來,回憶當年。
喬青也跟着扯了扯嘴角:“嘖,我那時候,還真以爲你十八呢。”
邪中天風騷一甩頭:“本公子今年才十八呢,當年八歲。”
喬青一口酒噴他一臉,這不要臉的!
他一把抹去臉上的酒液,嫌棄地直呲牙:“你這噁心的丫頭,老子這是造了什麼孽。”
這時候,身邊一聲細細的“喵”,傳了來。喬青一招手,大白邁着貓步像一團真正的貓咪一樣,用頭輕輕頂着她的手掌。喬青把它抱起來,一邊和邪中天插科打諢憶當年,一邊隨手順着它背上的毛。
大白今日難得的乖,眯着眼睛不時插嘴一句,兩人一貓在這十年間,可回憶的趣事可不少。漸漸,身邊一罈一罈,摞的高高乍一看像是一座小山。大白尾巴一卷,在身後晃來晃去:“喵——”老子跟了你也有十年了。
這語氣,幾乎讓她覺得這肥貓就快要哭了。她剛想說點什麼,大白從她手裡掙脫出來,一抖身上油光水滑的毛,跳上她大腿頤指氣使地說:“可是十年了,你竟然沒給優雅的大白一個臨鳥窩超豪華樹上大貓屋!不用愧疚,優雅的大白決定原諒你,去給我烤小魚乾下酒吧!”
喬青的滿腔感動,就這麼噎在了喉嚨裡。
於是她一擡手,把這隻賤貓從腿上掀下了屋頂。
邪中天哈哈大笑,他明顯喝多了,兩頰泛着紅。月亮悄悄隱了去,天色亮起一絲灰白。望着屋頂下面四仰八叉五體投地的肥貓,他忽然道:“媽的,樓歪了!老子要說的還沒說呢!”
“說吧,我聽着。”
他像是在組織語言,過了一會兒才道:“丫頭,世上哪有那麼多公平。你說鳳無絕看上你,他上哪要公平去——誒誒,別打臉!聽老子說完,不是說你不好,你要反着想,丫好好一大男人生生讓你給掰彎了,你得負責!這公平說起來簡單,可但凡一個人覺得公平了,那肯定就是建立在對別人的不公的基礎上。別急着反駁,你這臭丫頭一肚子壞水,一籮筐臭毛病,偏生還有人就認準了,死死往裡跳。你不爽他用冰蟾涎威脅你,你說這是威脅麼?”
“繼續。”
“那玩意兒在哪裡,你應該也有數。”
“北塔爾雪山。”
“吆,知道啊,那是個好去的地方麼?你師傅當年在裡面轉悠了大半月都沒找着那冰蟾,天寒地凍的冷死個人,比起劍峰頂,那都冷的多了。偌大一座雪山,足有千萬頃不止,東西南北四方不見盡頭,冰蟾纔多大點兒東西,還是個白的,真那麼好找啊?”
喬青沒說話,邪中天當年去過,她知道。
茫茫雪山裡呆了大半個月,最終爲了不空手而回,在雪山外圍的冰湖附近,逮了幾十只雪鴛拔了毛給她當地毯。
喬青閉着眼睛靠着他,聽他接着道:“成了,別的我也不說了,你知道那東西有多難得就好。天寒地凍,漫無目的,雪地裡一眼望過去全是白的,時間長了眼睛都得瞎。他在雪山一找一個多月,先不說最後抓不抓的到冰蟾,能逮着,可以說全憑運氣和意志,可逮不着呢?丫頭,那是做好了長期作戰的準備的,一個月不成,你猜他會不會再呆一個月?”
喬青依舊閉着眼,只睫毛微微顫了一下。
“所以說,你說他陰險,威脅你,我倒是覺得,那小子是讓你逼的沒辦法了。”
“不用勸了,反正那東西在他手裡,我是肯定要去了。本來想着是自己去雪山找,既然他找到了……”喬青朝後仰去,雙手枕着頭,嘴角斜斜一勾:“那麼,爺就去鳴鳳玩玩!”
漆黑的眸子裡,金芒幽幽一閃。
邪中天看了個分明,這玩玩,可意味深長的很。到底她是要去鳴鳳玩玩,還是去玩玩鳴鳳?
邪中天跟着躺了下去,十分期待這一肚子壞水的去鳴鳳攪風攪雨:“可憐見啊,那小子根正苗紅,怎麼就瞧上你了。”
喬青一歪頭:“慧眼獨具唄。”
邪中天哈哈大笑,嘴裡不要臉地道:“對,跟老子八歲那年一樣,慧眼獨具就挑中了你當徒弟。”
喬青拎起剩下的酒,仰頭喝光了手裡的一罈子,又把他的搶過來喝了個乾淨,隨手一丟,砰砰兩聲,丟下屋頂。拍拍手站起身,邁着和大白一樣的優雅步子,一腳踩上這死撐十八歲的男人肚子就過去了。
空寂的喬府內,天色矇矇亮,一聲歇斯底里的哀嚎穿透雲層,直上九霄:
“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