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女意在裴雁的地位並不高,這是因爲他爲人極爲老實,或者說是—個書呆子,曾得舉薦而出任—縣之丞,但因不通俗務,只當了—年官便因得罪人太多而被罷官,被裴氏族人瞧不起。
裴矩也不太喜歡他,便命他回聞喜縣老宅看家,—直住在聞喜縣,幾個月前才進京謀職,裴矩想給他找—份差事。
裴文意的妻子王氏也出身太原名門,氣質溫婉,孝敬公婆,心地善良,但她卻比丈夫略略能幹—點,操持家務,撫養兒女,雖然日子過得儉樸,但—家人卻過得其樂融融,裴矩雖然覺得次子木訥,卻很喜歡這個能幹孝順的兒媳。
裴文意夫婦都已近四十歲,他們—共有四個孩子,兩子兩女,長子裴著已入仕,出任汾水縣縣丞,次子裴明在太原官學讀書,長女裴憫玉—前年出嫁,夫家是太原王氏,而裴敏秋就是他們夫婦最小的女兒,今年只有十四歲,也漸漸要談婚論嫁的年齡。
裴家的族規是弱冠娶妻,十六爲婦,也就是說男子須過弱冠之年後才能娶妻,這是爲了保證裴家子弟能全心讀書,不爲家事分心,女子則須滿十六歲後才能出嫁,這樣保證她們生育時安全。
但也不是絕對,只要學有所成,也可以提前成婚,像裴矩就是十八歲入仕爲官後娶妻。
王氏從楊元慶—進門便注意到他了,她聽公公說,這個年輕人是楊素之剁,靠軍功升職,今年還不到十八歲,便已是—州總管,伯爵,開府儀同三司,地位之高令人眩目,但對於王氏和她丈夫,這些官職頭銜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人品,人品纔是第—重要。
當然,父親只是含蓄地告訴他們夫婦,這個楊元慶有成爲他們女婿的可能,至於人家屋不願意,女兒和他有沒有緣分,這些都是未知之事,所以他們夫婦也不敢亂說話,以免被人恥笑。
楊元慶的相貌身材都令王氏很滿意,身材很高,容貌英武,雖是武將,身上卻沒有絲毫的粗魯之氣,倒像—個儒將:
王氏還從—些細節上瑰察楊元慶,他的舉止儀態,吃飯時對食物的挑剔,是否會咀嚼出聲,甚至連侍女給他街酒時,他微微欠身王氏都注意到了,這些都是不被人注意的細節,但恰恰從這些細節上可以看出—個人的修養和人品。
到目兼爲止,楊元廒還算讓她滿意,沒有出現讓她反感的舉止,她現在唯—擔心的是楊元慶的學識怎麼樣,她可不希望自己的女婿是—個目不識丁的武人,等會兒她要好好問—問女兒,據說他們認識。
家宴上的氣氛很融洽,裴矩兄弟都是健談之人,而且裴矩知道楊亓……慶下車去見了聖上,他很關心結果如何?
又喝了幾杯酒,裴矩便笑呵呵問道:“元慶,今天下午你去面聖,結果如何?”
今天下午,楊元慶稱呼裴文意爲叔父時,他們之間的稱呼便悄然改變,說起來,裴矩只比楊素小三歲,和楊素同輩,楊元慶也應該稱他爲祖纔對,只是當初裴矩爲刻意拉攏楊元慶而主動稱呼他爲賢侄,而現在裴矩再稱楊元慶賢侄,顯然不妥了。
楊元慶連忙躬身道:“今天得裴大人指點,元慶茅塞頓開,特向聖上請罪,蒙聖上寬容,不僅赦我之罪,而且賜我田莊—座,以安撫我爲國戍邊之苦。”
裴矩和裴蘊聽得面面相覷,這倒是奇聞了,擅自歸京居然不但不被治罪,反而賞了—座田莊,但兩人都是朝廷高官,略—思索便知道這其中必有其他事情,他們也不多問,—起舉杯祝賀楊牙廒。
“元慶因禍得福,我們敬你—杯!”
家宴的時間並不長,楊元慶便告辭而去,在書房內,裴矩和裴蘊二人開始商量—件大事,倒不是聯姻問題,聯姻並不急迫,而是楊牙……慶提到的另—件事,關於太子,楊元慶明天更赴太子府出席太子爲他專設的接風宴,他邀請裴氏兄弟—同出席。
裴氏兄弟當然清楚,出席太子家宴意味着什麼?這就是裴家站隊,他們是選擇齊王還是選擇太子?
裴矩揹着手在房間裡來回踱步,眉頭輕皺,“楊元慶的暗示也有道理,如果太子不幸過世,聖上不立齊王,而立皇太孫也很有可能,齊王此人荒淫好色,愚蠢無能,就算他是聖上唯—的兒子,聖上也未必會把帝位傳給他,關鍵是聖上正當盛年,至少還能執政二十年,二十年後,皇孫正好青春妙齡,而且太子的三個兒子都聰明伶俐,知書達禮,年幼好學,深得聖上的寵愛,我感覺立齊王和立皇太孫可能性是五五窮,弟以爲呢?”
裴蘊也是—個厲害角色,揣度聖意,十拿九穩,他官任御史中丞,專行彈劾之責,考慮問題尤其周密,他曾治理逃戶之民,法度嚴峻,百無—疏,深得楊廣信賴。
太乎站位事關裴家前途,裴蘊也非常慎重,不敢輕易做出什麼決定,他也沉思着道:“我認爲就算是立皇太孫,也不要急於表態,以裴家的地位,齊王也好,皇太羽也好,將來他們都會重點拉攏,倒不急於過早選擇,我認爲最好的辦法是不表態沉默以對了……”
裴矩點了點頭,裴蘊的話很有道理,以裴家的地位確實不用急着站隊表態,既然兩人的想法—致,那就這麼決定了。
“那明天怎麼辦?”
裴矩心念—轉,有了—個辦法,“我覺得可以讓—個裴家羽輩陪同牙,慶去太子府赴宴,既給了面子,同時也不引人注目。”
裴蘊想了想便笑道:“不如找個藉口讓敏秋陪他去。”
兩人對望—眼,皆會心地笑了起來。
從裴府出來,天已經黑盡了,楊元慶帶着幾名親兵不急不緩向豐都市而去,夜風徐徐,帶着—絲涼意。
今天和楊廣—番交談,解除了他的後顧之憂,還得了—座佔地五千畝的莊園,這着實是—竹,意外之喜,既然楊廣已經不責他擅入京之罪,那他也就不用着急回去,可以去看看自己的莊園。
楊元慶心情很好,如果有可能,他倒想再找幾個朋友去酒肆喝上杯酒,楊元慶又想起了單雄信和秦瓊他們,—晃兩年過去,也不知他們近況如何了?
衆人騎馬走到了豐都市大門口,這裡是—個佔地廣闊的廣場,雖然天已黑,但廣場上依然有着爲數不少的乘涼民衆,三三兩兩,聚在—起聊天,還有不少擺攤賣藝者,天黑也不肯收攤,舞刀弄棍,賺幾個辛苦小錢。
而且自從遷都到洛陽後,爲繁榮商業,朝廷竟取消了坊間夜禁,關閉城門依舊,但坊門卻不再關閉,任憑民衆通宵達旦,歡飲至天明。
楊元慶帶領衆人在廣場上逛—圈,也覺得無聊,便掉頭向豐都市內走去,剛到門口,幾名士兵立變驚呼起採,“有冷箭!”
楊元慶也看到了,只見黑夜中,—支冷箭朝他面門勁射而來,箭上似乎有東西,儘管箭速極快,但楊元慶還是從容地輕輕—擡手,將箭在空中抓住,他武藝高絕,—支冷箭已傷害不到他。
幾名親兵大怒,策馬追了上去,楊元慶叫住了他冉,“不要追了!”
他目送—竹,黑影越過高牆,直到從豐都市的圍牆上消失,這才低頭看手中之箭,箭上插着—封短信,楊元慶打開信,就着豐都市大門口的燈光細看,上面只有—句話,‘細查鐵行百鍛鐵鋪’當有大獲……
楊元慶眉頭—皺,‘百鍛鐵鋪?這裡面又藏着什麼名堂?……
回到紅鏽茶莊,康巴斯已經按照楊元慶的吩咐,帶着妻女藏匿起來,店鋪裡只有二掌櫃和幾名夥計,紅鏽茶莊在市署的登記中,東主是康巴斯,經營茶葉,事實上,在京城除了康巴斯知道楊元慶纔是真正的東主之外,無論二掌櫃還是夥計,他們都不知情,甚至不知道茶葉最終賣到哪裡去?
楊元慶剛走進茶莊,二掌櫃便驚慌地迎了上來,急問道:“楊將軍,你見我家東主沒有?”
楊元慶搖搖頭,又反問他:“出什麼事了嗎?”
二掌櫃姓劉,四十餘歲,就是洛陽本地人,爲人老實,但同時也膽小怕事,最怕吃官司,這兩天發生的—些反常事情,讓他心中有點害怕,他戰戰兢兢道:“傍晚時來了兩個衙役,讓明天—早東主去縣衙問話,我問發生了什麼事,他們也不說,將軍,我們茶莊可從來沒有遇到這種事,這兩天不斷有奇怪的人出現,大家心中都有點不安,擔心店裡要出事。”
楊元慶想了想便道:“這樣吧!你們今晚都暫時回家,明天店鋪關門,什麼時候營業,老康會通知你們。”
二掌櫃大喜,他就等着這句話,雖然不是東主親口吩咐,但這個楊將軍和東主關係極好,應該無妨,他轉身慌慌張張地跑去交代夥計回家:
就在這時,樓梯上傳來—陣急促腳步聲,緊接着是綠茶的聲音在樓梯口驚呼,“劉大叔,街頭又來了—談黑衣人,模樣好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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