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啓稟陛下,臣聽說這次楊元慶供應給聖駕的牛羊,都是他從突厥得來,一共有十二萬頭。”
楊廣笑了起來,“這有什麼?他肯定是拿茶葉什麼的跟突厥人交換,不是很正常的貿易嗎?再說,五原郡連十萬人口都不到,朕的五十萬大軍,他怎麼獻食,宇文愛卿,你有點草木皆兵了。”
“陛下,並非是臣草木皆兵,朝廷有規定,作爲一個邊將總管,他不能擅自和突厥人貿易,他如果通過商人去交換,是可以,臣無話可說,但他沒有那樣做,而是直接派人去和突厥人貿易,他這麼順利就換到牛羊,臣懷疑他和突厥人有勾結。”
楊廣搖了搖頭,“宇文愛卿,這件事不是你想的那樣,或許他做法有點欠妥,但可以理解,他們這些邊將怎麼可能不和突厥人打交道?朝廷的一些規矩也是文官所定,他們並不瞭解實情,如果說楊元慶勾結突厥,這個帽子就有點太大了,不可能的,朕瞭解他。”
宇文述還想再說,楊廣卻擺擺手不想再聽了,宇文述一咬牙,拋出了他的殺手鐗,“可是陛下,楊元慶寧可違規和突厥人貿易,卻不肯從豐州軍民手中掏錢,他是在收買人心麼?”
楊廣臉色一變,重重一拍桌子,“宇文述,你再敢胡言,朕可不饒你,退下!”
宇文述心中對楊元慶恨之入骨,他好不容易纔抓住楊元慶這個把柄,在皇帝面前告他一狀,卻沒想到皇帝竟然如此偏袒楊元慶,幾乎要和他翻臉,他心中大恨,卻又無可奈何,只得悻悻退了下去。
但正如黑貓叫了一聲,儘管沒有什麼效果,但還是讓人意識到了黑貓的存在,宇文述最後那句話,‘他是在收買人心麼?’重重刻在了楊廣的心中。
楊廣這才驚覺,楊元慶在豐州已經快十年了,沒有任何一個總管可以在某地呆十年之久,儘管楊元慶擔任總管的時間並不長,但畢竟他在豐州呆了近十年,相信他是對豐州有了感情,所以他纔不忍向豐州軍民加獻食稅。
楊廣揹着手在房間裡慢慢踱步,他之所以來五原郡視察的一個很重要的原因,就是準備效仿漢朝,大規模開發河套,正如韋嗣雲在奏摺中所言,河套會成爲遏制突厥的一大經略之地。
坦率地說,他準備繼續讓楊元慶在河套呆下去,大利城之戰給楊廣留下了極其深刻的印象,十萬強大的薛延陀人也攻不下六千人守衛的大利城,幾近全軍覆沒,有楊元慶在河套,突厥人就不敢越過陰山一步。
但如果真的大規模移民開發河套,最後讓楊元慶經略一個擁有百萬人口的河套平原,他會不會生出野心呢?就像宇文述的擔憂,他在收買人心。
楊廣陷入了久久的沉思之中,也不知過了多久,一名宦官的稟報聲打斷了楊廣的沉思,“陛下,有禮部的情報。”
“呈上來!”
一名宦官用金盤將一張疊好的紙呈上,楊廣面無表情地打開紙條,裡面應該是楊玄感的一些情報,楊素去世已兩年,可在朝中至今還有影響力,使楊廣對楊家頗爲忌憚,派人盯住了楊玄感的一舉一動。
當然,楊廣的用意並不是懷疑楊玄感想造反之類,他只是想抓住楊玄感的一些把柄,在必要的時候作爲罷免他的藉口。
楊廣定期會收到一份關於楊玄感的報告,但一般都是雞毛蒜皮的小事,構不成罷免他的理由,楊玄感頗爲謹慎,時間久了,楊廣對這份報告也不是很感興趣了。
他只是隨意打開,瞥了報告內容一眼,可當他看清報告內容時,他的瞳孔陡然間收縮成了一條線,裡面只寫着一句話,‘楊元慶拜見玄感,雙方敘父子之情。’
.......楊元慶的營帳位於六合城北部,是由近百頂大帳組成,楊元慶、韋嗣雲以及一些比較重要的官員都住在其中,還有千餘名士兵。
楊元慶剛回到營帳,老遠便看見自己的營帳門口站着一人,慢慢靠近了,他認出了等候自己的人,是茶監崔摯。
崔摯已等候楊元慶多時了,見楊元慶終於回來,他連忙上前行禮,“參見楊總管!”
楊元慶一下子想到了宇文化及的商隊,估計是有消息了,便擺手笑道:“崔使君請帳內說話。”
楊元慶的帳內非常簡樸,就一張桌子和一牀毯子,帳角還有一口木箱,有他的私人物品,另外還有一隻兵器架,放着他的長戟和弓箭。
帳內燈光明亮,楊元慶進帳脫去了沉重的鎧甲,渾身輕鬆,他笑着問崔摯,“可是瀚海商隊的消息?”
崔摯點點頭,“今天一早他們來批茶引了,買了五百擔茶葉。”
“你確定是瀚海商隊?”
“沒錯,確實是他們,卑職特地去他們的商隊裡確認。”
楊元慶沉吟片刻,又問:“既然你去了他們商隊,那他們有多少騾馬?”
“回稟楊總管,大概有三四百匹騾馬,還有幾十頭駱駝,共五十餘人。”
楊元慶眉頭皺了起來,胖魚給他調查的情報是上千頭騾馬和四百餘匹駱駝,三百餘人,明顯少了很多。
“那車呢?有大車嗎?”
“大車沒有看見。”
楊元慶心中大概明白了幾分,很明顯,瀚海商隊是分開了,禁品由另一部分人運送,茶葉只是掩護。
他笑了笑道:“多謝崔使君前來報信,請崔使君務必替我保密。”
“楊將軍放心,我不會多言,告辭了!”
崔摯拱手施一禮,告辭而去,楊元慶又沉思了片刻,吩咐道:“把楊四、楊五叫來!”
片刻,楊四郎和楊五郎走進大帳,躬身施禮,“公子找我們嗎?”
“交給你們一件事,帶幾個弟兄替我盯住瀚海商隊.....”
楊元慶低聲叮囑他們幾句,兩人便領令而去,楊元慶望着他們消失在黑夜中的背影,自言自語笑道:“宇文述,我很願意奉陪你!”
......楊廣的聖駕繼續前行,漸漸加快了速度,三天後,楊廣的聖駕終於抵達了北黃河岸邊的大利城,六合城由於蒲桃園的阻擋,無法再前行,在距離大利城十里外停下。
一望無際的蒲桃園引發了楊廣和官員們的極大興趣,千萬棵蒲桃藤一同出苗,嫩綠的枝蔓形成了一片淺綠色的海洋,壯觀異常。
楊廣站在六合城的女牆上,捋須望着一望無際的蒲桃,眼中充滿了讚歎,他對蕭皇后笑道:“咱們西內苑也有一百多株蒲桃,梓童還說很壯觀,可比起這裡的蒲桃林,咱們的蒲桃就真的是滄海一粟了。”
蕭皇后卻不贊成丈夫的話,嫣然笑道:“聖上的話有失公允,咱們的蒲桃只是爲了觀賞,所以稀少,這裡是爲了釀酒,當然專植蒲桃,咱們的西內苑也有萬樹千花,假如全部種蒲桃,臣妾覺得要比這個更壯觀。”
“呵呵!梓童說得有道理,不過這裡的蒲桃林朕還嫌少。”
楊廣回頭對站在一旁的楊元慶笑道:“楊愛卿,朕給你兩年時間,給朕種下三百里蒲桃林。”
楊元慶苦笑一下道:“陛下,蒲桃耗水極大,三百里蒲桃林至少要挖數百條溝渠,而且會種蒲桃的人並不多.....”
“那你就是拒絕朕的提議了?”楊廣打斷他的話,似笑非笑地望着他。
楊元慶連忙道:“臣不敢,臣只是有一個方案,如果陛下同意,臣認爲可以辦到。”
“你說,什麼方案?”
“陛下,目前河套地區的土地幾乎都歸官府所有,主要是以均田的方式分給移民,臣建議拿出一部分土地出售給天下富戶,準這些富豪來河套種蒲桃釀酒,臣以爲不出三年,蒲桃酒便可以進入尋常人家。”
“都來種蒲桃,那糧食怎麼辦?”楊廣沉吟一下問道。
“陛下,蒲桃只是副業,糧食纔是主業,臣會以種糧爲附加條件,種一畝蒲桃必須配種一畝糧,而且將來河套開發,蒲桃只是其中一小部分,大部分還是種糧,臣只是想讓河套成爲大隋蒲桃酒的產地,不用再從西域千里迢迢運酒。”
楊廣點點頭,“你可以寫一份摺子給朕,如果沒有大問題,朕可以同意!”
“陛下!”
右衛大將軍史祥奔來稟報,“前面都是蒲桃林,六合城無法前行,是否准許甲士開闢一條道?”
“不必!如此壯觀的蒲桃林,毀了可惜,朕騎馬前行。”
楊廣和百官都換乘馬匹,數萬士兵嚴密護衛,沿着蒲桃園中大道向大利城浩浩蕩蕩而去......楊元慶剛翻身上馬,一名親兵疾奔而至,拉住他的馬低聲稟報道:“將軍,楊四送來消息,那兩支商隊已經在西凌渡口以南匯合,即將渡河而去,商隊中發現了宇文智及。”
楊元慶大喜,他立刻轉身對裴行儼一招手,裴行儼催馬上前施禮,“將軍請吩咐!”
楊元慶低聲對他道:“你帶一千弟兄去抓捕這支商隊,務必人贓俱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