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更剛過,天還沒有亮,睡在外間的阿蓮便悄悄起牀了,天氣太熱,她實在睡不着,她是一個月前搬到楊元慶的寢房外間,又在二十天前的一個晚上,她成爲了楊元慶名副其實的貼身侍女,身有所屬,從此她服侍更加盡心。
七月的涿郡雖是秋老虎發威的時節,但今年的天氣格外酷熱,和往年相比十分反常,老人們都說,這是兵災之相,死亡之人太多,怨魂積累,便使天氣變得反常。
阿蓮來到樓下水房,脫去衣裙,從桶中舀一瓢涼水,澆在自己羊脂白玉般的嬌軀上,將渾身的暑氣衝去。
這時,門卻被推開了,阿蓮嚇了一大跳,連忙躲在木柱後,當她看清進來的是楊元慶時,一顆心放下,嬌嗔道:“你不說一聲就進來,要嚇死人的。”
楊元慶脫去衣服,也有些抱怨道:“這個鬼天氣,一會兒就是一身汗,實在睡不着。”
他坐在胡凳上,指指後背,“你替我澆兩飄水!”
阿蓮走到他身後,舀了兩瓢水從他脖頸澆下,冰涼的井水使楊元慶舒暢得渾身一顫。
“阿蓮,最近城市井裡有什麼說法嗎?”
阿蓮常去買菜,給楊元慶帶來了不少消息,她柔滑的小手輕輕撫摸着楊元慶的後背,低低笑道:“大家都抱怨你把城門關得太久,還有薑湯喝膩了,家裡都是刺鼻的石灰味,讓人受不了,還有就是罵這個該死的鬼天氣,其實大家都很感激你,那麼嚴重的疫病,幽州居然躲過了。”
“那你感激我嗎?”楊元慶笑着摟住她纖細的腰。
“公子!”
阿蓮臉一紅,她輕輕掙了兩下,卻沒有掙開,只得由他了,楊元慶撫摸着她光滑的肌膚,嗅着她身上淡淡的體香,小心地將她抱坐在自己懷中......
黑暗中傳來了阿蓮低低的喘息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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遼東爆發的疫病在四月時傳到幽州,最近出現疫情的是北平郡,大量從遼東逃來的民夫聚集在北平郡,他們中有很多人發病,死在北平郡境內,北平郡太守韋雲起緊急向總管楊元慶求援。
楊元慶立刻發佈了緊急狀態令,命幽州各郡城外之民悉數遷入城內,城內以石灰鋪地,民衆日飲薑湯,不準喝生水,同時派兵兩萬駐守北平郡北,扼守角山隘口,這是從遼東進入幽州的必經之路。
幽州軍在角山隘口外設立了數百頂大帳,每一個從遼東逃回的民夫都在這裡住上十天,確實無病才發放糧米,準他們回家,而發熱病人則被隔離。
儘管如此,但還是大量思鄉似箭的民夫翻山越嶺進入幽州,令幽州軍防不勝防,楊元慶只得派出一百支巡邏軍隊,在幽州地界巡邏,隨時抓捕可疑之人。
天已經亮了,楊元慶開完例會,便騎馬來到相距不遠處的郡衙,他要找李淵商量一下開城門之事。
此時郡衙尚未開始辦公,只有旁邊的校場小門開啓着,裡面隱隱傳來喝喊聲,似乎有人在練武。
校場是衙役們的練武之處,佔地很小,只有一畝左右,裡面有箭靶和石鎖等器材,平時校場門關閉,不準閒雜人進去。
楊元慶有些好奇地走到小門前,幾名少年在練習射箭,雖然只是背影,但楊元慶還是一眼認出,正是李淵的幾個兒子,世民、玄霸和元吉,正躲在這裡練習箭術。
楊元慶信步走了進去,腳步聲驚動了衆人,衆人回頭見是楊元慶,連忙上前施禮,“參見楊總管!”
李世民是他們三人中的老大,今年十四歲,他少年老成,頗有幾分成年人模樣,已經能幫父親處理一些簡單的文書,也有自己的見識,他是一個月前纔來到涿郡。
少年時代他是最崇拜楊元慶,但隨着他漸漸長大,他已經不再崇拜任何人,對楊元慶更多是一種敬重。
“楊總管可是來找我父親?”
楊元慶笑着點點頭,“你父親還沒來嗎?”
“爹爹今天拉肚子!”旁邊李玄霸甕聲甕氣插口道。
李世民回頭瞪了他一眼,嚇得李玄霸低下頭,李世民歉然道:“父親平時來得都很早,今天身體不適,可能會晚一點,如果楊總管有急事,我馬上去找他。”
楊元慶暗讚一聲,不愧是李世民,應對從容,言語得當,便微微一笑,“也沒有什麼大事,只是一些小事,我等等無妨。”
楊元慶又看了一眼李元吉,笑問他道:“聽說你去找了蘇烈將軍比箭?”
儘管李淵家教很嚴,不準李元吉去找楊元慶的手下比箭,但李元吉在忍了幾個月後,還是偷偷地瞞着父親去了軍營,找蘇烈比箭,結果大敗在蘇烈箭下。
李元吉羞愧地低下頭,和蘇烈比完箭,他才知道什麼叫天外有天,他實在差得太遠,估計楊元慶的弓他都拉不弓,更不要提找楊元慶比箭,楊元慶笑眯眯的問話使李元吉心中受到刺激,他擡起頭,注視着楊元慶道:“我還有時間練習,五年後,我再找總管比箭,那時望總管成全。”
“有志氣!”
楊元慶對他豎起大拇指,這時,李玄霸將他的弓箭遞給楊元慶,“楊總管,能不能教我們一招箭術?”
楊元慶的箭術名震天下,他們三人都沒有見過,連李世民眼中也露出一絲嚮往之色。
“好吧!”
楊元慶笑着接過弓箭,李玄霸用的是步弓兵箭,這是練習射箭的基礎,弓不錯,是一石弓,他看了一眼李世民,便欣然答應,“那我教你們用騎弓的方法來射步箭,就是六個字‘心到、眼到、手到!不用瞄準,一樣用騎弓之術。”
楊元慶忽然弓箭向天空一舉,衆人還沒有明白,長箭便脫弦而出,箭力強勁,和騎弓射法完全一樣,只聽一聲哀鳴,長箭從天空墜下,一隻鴿子被射穿了脖子。
李玄霸和李元吉長大了嘴,並不是說楊元慶的神箭,而是楊元慶根本就沒有擡頭,他怎麼知道天上有鴿子,難道頭頂上長了眼睛不成?
李世民也動容道:“好箭法!只是....楊總管怎麼知道天上有鴿子?”
楊元慶將弓箭還給李玄霸,對李世民淡淡笑道:“我剛纔用的是帥箭,而不是將箭,你明白嗎?”
李世民躬身道:“何爲帥箭,何爲將箭,請明公指教世民!”
“所謂將箭就是事到臨頭纔想對策,四處尋找目標,而所謂帥箭則是料敵在先,我剛纔進門之前就知道你們要找我射箭,那時我便把目標找好了,所以我不擡頭,便知道頭上有鴿子在盤旋。”
‘料敵在先!’李世民一點便透,他默默記住了帥箭的核心。
楊元慶又對三人笑道:“練箭不要連步弓,要練騎射,這裡場地太小,你們可以去總管府校場練習,告訴守門士兵,是我讓你們去的。”
兄弟三人大喜,一起躬身施禮,“多謝楊總管!”
“楊總管是來找我嗎?”
身後傳來李淵的笑聲,楊元慶回頭,只見李淵身着紫袍,頭戴烏紗帽,快步走了進來,向楊元慶拱拱手歉然道:“今天身體不適,讓楊總管久等了。”
“無妨,我在和幾位公子切磋箭法。”
李淵呵呵一笑,問三個兒子道:“你們學到了什麼?”
李元吉和李玄霸一起答道:“我們學會了用步弓射騎箭。”
“那你呢?”李淵又笑着向次子李世民望去。
李世民點點頭,“我學會了帥箭!”
“既然你們都有所學,那謝過楊總管沒有?”
三兄弟慌忙給楊元慶長身行禮,“多謝楊總管賜教!”
“不用客氣了,你們去軍營練武吧!”
楊元慶對李淵笑道:“李使君,想找你商量一下開城之事。”
“楊總管請到郡衙一敘。”
“請!”
兩人來到郡衙,在李淵的辦公房坐下,一名小童端來兩杯剛剛煮沸的茶,李淵笑道:“這幾個月一直在喝煮沸的熱水,已經習慣了,昨晚太熱,我便忍不住喝了一杯深井水祛暑,結果肚子就不行了,看來生活習慣從此得改。”
“是啊!瘟疫一旦爆發,幾乎就無藥可救,寧可麻煩一點,小心一點,也不能有半點大意,好在幽州城沒有發現一例疫情,令我頗爲欣慰。”
“這是楊總管的功勞,當初楊總管勒令所有人進城,關閉城門,不準民衆進出,我還記得當初怨聲載道,現在再回想起來,若不這樣做,肯定會有感染疫病者混進城,幽州城就不知會死多少人,楊總管,大家都很感激你的鐵腕。”
說到這,李淵感嘆一聲,這件事令他由衷地佩服楊元慶。
楊元慶笑了笑又道:“當初我下令是閉城三個月,再過幾天就到期了,我想和李使君商量一下,閉城再延期兩個月。”
李淵眉頭微微一皺,“楊總管認爲還有疫情嗎?”
楊元慶點了點頭,“我今天一早得到北平郡消息,有大量的士兵逃來,一天之內就有數萬人,他們中很多人都感染了疫病,有士兵說,隋軍在薩水大敗。”
李淵大吃一驚,“高麗之戰敗了嗎?”
楊元慶苦笑一下,“敗不敗我不知道,但疫病爆發,士兵大量逃亡,估計前景不妙。”
就在這時,有人在門口稟報,“楊總管,遼東有消息來了。”
楊元慶連忙起身,向郡衙外走去,李淵也跟了出去,只見臺階前站着一名報信兵,他見楊元慶出來,連忙單膝跪下施禮道:“卑職是北平郡而來,向總管稟報遼東戰報。”
“遼東情況如何?”
“隋軍在薩水大敗,三十萬軍逃亡殆盡,僅二千七百人回營,聖上已下旨班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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