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漸漸到了大業十一年的五月,高麗之戰已經在高麗王高元的乞降下正式結束,皇帝楊廣返回京城。
雖然大隋天下的造反雖在大業九年遭到殘酷鎮壓而處於低潮,但到了大業十年和十一年,造反風潮再次風起雲涌,而且氣勢更加浩大,杜伏威在江淮起兵,屢敗官兵,擁兵十餘萬;瓦崗寨翟讓和李密擁兵二十餘萬;清河郡竇建德收集高士達和張金稱叛軍,再起舉兵,兵力二十餘萬,攻城掠寨,聲勢浩大。
還有河北魏刀兒擁兵十餘萬,盧明月在豆子崗再次東山再起,擁兵十餘萬,渡過黃河,進佔齊軍祝阿縣,和齊郡左孝友的十萬大軍呼應,此外還有各地造反者上百支,逐漸由農民造反轉變爲各地豪族造反,他們不再侷限於鄉村,而是攻打郡縣,據城爲王,開始嚴重威脅到了大隋王朝的根基。
此時的楊廣已被此起彼伏的造反弄得焦頭爛額,以前的造反只在鄉村,但現在的造反大多是地方豪門,他們攻城掠郡,殺死官吏,擊敗隋軍,各地噩耗接二連三傳來,去年楊廣發了狠,將江南平亂不力的吐萬緒和魚俱羅雙雙免職問罪,魚俱羅身受箭傷,病死在回京路上,吐萬緒則死在大理寺獄中。
不僅是地方造反,楊廣同時還關注上層人物的異心,去年楊義臣因爲聲望太高,擁兵十餘萬,被御史彈劾他擅自任命屬官,因而被楊廣猜忌,罷黜兵權後不久病逝。
而楊廣的心腹大患,豐州楊元慶卻趁高麗之戰的機會,開始向東擴張,在黃河北岸修建了五座城池,使他的勢力範圍擴張到了馬邑郡,令楊廣又驚又怒,決定討伐楊元慶。
而就在這時,京城內開始流傳一支童謠,‘桃李子,有天下,楊氏滅,李氏興’,一種不祥的預兆籠罩在京城上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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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道化坊內有一座佔地五畝的中宅,這裡便是張須陀的宅子,張須陀因爲楊元慶自立之事而被調回京任光祿寺卿,但僅僅兩個月後便被免職,整整兩年時間,他一直便賦閒在家,領一份金紫光祿大夫的俸祿,過着清貧的日子。
雖然在京城無所事事,但張須陀一直關注着天下局勢變化,楊廣決定再次東征令他心中焦慮,他上奏摺懇求聖上放棄東征高麗的計劃,但他的奏摺卻如石沉大海,沒有任何迴音。
同時他也更加關注齊郡的局勢,他保持着和幾個心腹愛將的通信,就在前兩天,張須陀到了秦瓊的來信,說賊帥盧明月率軍十餘萬渡過黃河,進駐祝阿縣,而賊帥左孝友分兵兩路,進攻鄒平縣和臨濟縣,太守徐元芳決定率軍救援。
ωωω★TтkΛ n★C〇 這個消息令張須陀焦急萬分,這明顯是盧明月的調虎離山之計,用左孝友把徐元芳的主力從歷城縣調出,然後他再趁虛攻打歷城縣,如果徐元芳回兵援助,必然會中埋伏。
張須陀連夜寫奏摺向楊廣稟報此事,懇求楊廣調兵支援齊郡,他心急如焚,如果歷城縣被攻破,齊郡就完了。
房間裡,張須陀坐立不安,揹着手來回踱步,他腦海裡彷彿出現了歷城縣被攻破的情形,火光沖天,盧明月縱兵大掠,燒殺姦淫,幾十萬民衆四散逃命,而軍中將領的家眷都在歷城縣,如果縣城被攻破,必然會軍心大亂,張須陀心中恨極了徐元芳的愚蠢無智。
這時,房門敲響,傳來他妻子的聲音,“老爺,有人找!”
“是誰?”
“好像是豐州來的。”
張須陀的臉立刻沉了下來,這已經是楊元慶第三次派人來,他心中不悅,但人還是要見,畢竟來人從豐州千里跋涉而來,如果閉門不見,未免有些失禮。
“請他去客堂!”
張須陀對楊元慶的擁兵自立非常反感,甚至是憎恨,若不是因爲楊元慶還沒有反隋,他早就和楊元慶斷絕一切關係了。
張須陀揹着手來到客堂,客堂內坐着一名二十餘歲的年輕文士,此人便是楊元慶的文書郎張亮,奉命進京,勸說張須陀只是他的任務之一。
張亮的手指並沒有殘缺,杜如晦替他向楊元慶說情,最終饒了他,這兩年張亮一直協助杜如晦,頗得杜如晦器重,向楊元慶推薦他爲文書郎。
張亮坐在客堂裡考慮怎麼勸說張須陀,他見張須陀家居破舊,估計他日子過得清貧,張須陀沒有實職,只有散官,那他的俸祿只能拿一半,一年也就兩百五十石糧食,也沒有其他補貼,據說永業田早已賣掉,沒有田賦收入,日子過得很清貧,或許這是一個突破口。
這時,腳步聲響起,身材高大威猛的張須陀從屋外走了進來。
張亮慌忙站起身施禮,“參見將軍!”
“請坐吧!”
張須陀的語氣很冷淡,他不善於掩飾自己的情感,對徒弟楊元慶的惱火使對張亮也沒有好臉色。
不等張亮開口,張須陀一擺手道:“如果是勸我去豐州,那我只有三個字答覆,‘不可能!’”
張亮乾笑一聲道:“將軍又何必這樣頑固不化呢?總管念師徒之情,已經三次來請將軍,足見他的誠意,臨走時,總管對我說,他的一個師父已經被當今皇帝害死,他不願意另一個師父也死在皇帝手中。”
楊元慶的關心使張須陀的臉色稍微好一點,但他依然搖搖頭,“魚俱羅不是被聖上害死,他是剿匪不力被聖上免職,半路上箭瘡迸裂而死,這很正常,做事不力就該受罰,我不覺得聖上有什麼不對。”
“可是聖上卻沒有任何理由就罷免了將軍的官職,賦閒兩年了,這對將軍何其不公?”
“你錯了!”
張須陀反駁道:“聖上沒有對我不公,相反,這正是聖上對我的寬容,徒弟擁兵自立,試問誰還敢用他的師父?聖上只是不讓我任職官,但依舊保留了我的散官和爵位,若是換別人,早就把我推去砍了,這難道不是聖上的寬容嗎?甚至連監視的人都沒有,我去哪裡都可以,我覺得聖上是恩待於我。”
“可是....將軍府上也太貧寒,若將軍肯去豐州,榮華富貴,權勢地位,還愁沒有嗎?”
張須陀勃然大怒,騰地站起身,怒視他道:“我不歡迎你,你走吧!”
張亮滿臉尷尬,有點不知所措,張須陀哼了一聲,大步向外走去,走到門口,他又停住腳步,冷冷道:“你回去告訴楊元慶,他父親造反,他被迫擁隋而自立,我不怪他,但我也不會幫他,可如果他膽敢逆隋造反,我張須陀會親手斬下他的人頭,然後我會自絕向大隋謝罪,以洗我張須陀的清白。”
說完,張須陀也不回頭,大步離去,半晌,張亮苦笑一聲,難怪臨走時,總管說盡力而爲便可,張須陀實在是......哎!
張須陀回到房中,心中怒氣未平,他剛纔忘記問了,用錢財權勢誘惑他,是楊元慶的意思,還是那個黑臉文士自己的意思,如果是楊元慶的意思,那他真是瞎了眼,教出這麼一個卑劣之人。
但張須陀慢慢冷靜下來,他覺得應該不是楊元慶的意思,人說從小可見老,楊元慶小時候就是一個極爲清高、自律之人,他沒有這麼庸俗,至少他知道錢財權勢打動不了自己,如果他有此意,第一次就該提出來了。
想通這一點,張須陀的心中好受一點。
這時,房間外又傳來妻子的聲音,“老爺,快出來吧!宮裡來人了。”
張須陀一驚,快步走出房間,“人在哪裡?”
“在院子裡,是兩個宦官。”
張須陀幾乎是一路小跑來到院子,他隱隱猜到是齊郡之事,他幾天前給聖上交了奏摺,一定是聖上看到了,纔會有宦官來找他,張須陀的心緊張到了極點,但又充滿了期盼。
院子裡站着兩名宦官,滿臉不高興,牆壁斑駁,沒有粉刷,屋檐是破的,這是必修的,一根長長的朽木充着大梁支撐門房,這說明張須陀家裡沒錢,自然也無法給他們好處。
張須陀家中的寒酸令他們心中極爲不爽,這時張須陀跑了上來,拱手道:“兩位,讓你們久等了。”
兩名宦官對望一眼,見張須陀沒有半點表示,不由心中暗罵他不知趣,連聖旨都不想宣佈,便冷冷道:“張將軍,聖上命你進宮,跟我們走吧!”
“兩位公公,容我換一件衣服。”
張須陀穿着一件破舊的官袍,這是他十幾年前的袍子,他一直當做家居衣裳,在家中穿一穿。
兩名宦官卻不耐煩道:“聖上命你半個時辰覲見,現在還剩一刻鐘,你要讓聖上等你嗎?”
另一名宦官冷笑道:“過了這個時點,聖上就不會再見你,你自己想清楚。”
“那就走吧!”
張須陀顧不得換衣服,向門外奔去,這次機會,他無論如何不能放過。
一刻鐘後,張須陀騎馬疾奔到了皇城,兩名宦官早被他甩得不見蹤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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