森林內確實隱藏着大量突厥騎兵,兩邊各藏有一萬餘人,爲首主將正是阿史那昆吉,連續兩支突厥軍被隋軍殲滅使阿史那昆吉也承受着巨大的壓力,經過突厥哨兵十餘天的尋找,他們終於找到了這支隋軍的蹤跡,他們正逐漸向安原縣方向靠攏,爲了徹底消滅這支隋軍,阿史那昆吉便想到了引魚上鉤的辦法,用一千突厥騎兵爲誘餌,誘因隋軍上當。
他們埋伏此處已經三天,突厥哨兵終於發現隋軍斥候,也就是說隋軍也應該發現了這支千人的誘餌,阿史那昆吉心中開始激動起來,耐心地等待着隋軍的上鉤。
夜色清明,一輪明月在薄薄的雲層中穿行,將銀色的清輝灑滿了河套平原,在安原縣東南約十五里外徐家溝內,一條寬不足一丈的小河緩緩流着,水波在月光下顯得格外明亮,小河長約十里,最後向東流入數裡外的漢三渠中。
這條水渠實際上徐家溝幾個村的村民挖掘的一條灌溉支渠,同時也給村民們提供飲用水,寬只有七尺,從地勢較高的漢四渠流向地勢稍低的漢三渠。
徐家溝內的幾個村落已全部摧毀,沒一個人,偶然有幾隻鹿從森林內出來飲水,警惕地東張西望,小河兩邊長滿了灌木,茂盛得幾乎將整個小河遮蔽,不時會有一條蛇從灌木中爬出,遊進河水中。
但就在灌木叢中卻隱藏着兩名隋軍斥候,他們從下午便藏在此處,一直耐心地等待着機會。
這時,幾隻在飲水的鹿似乎發現了什麼,它們警惕地擡起頭,忽然驚慌地逃走了,山坡上隱隱傳來了說話的聲音,隨即下來了一隊突厥士兵,約三百餘人,兩個人擡一根棍子,棍子上掛滿了盛水的皮囊,突厥士兵來取水不是爲了做飯,也不是給士兵飲用,每個士兵都有自己的皮囊,他們來取水一般只有一個目的:飲馬。
戰馬隱藏在森林內,爲了防止暴露,不可能牽出來飲水,只能派人來取水,李靖已經摸到了突厥軍取水的規律,早中晚各出來一次,利用水源來對付突厥軍,這是隋軍不止一次使用過的奇謀,開皇二十年,長孫晟便是利用水源投毒的方式,使大量西突厥士兵和戰馬中毒,西突厥軍由此大敗。
李靖對豐州一帶的地形瞭如指掌,豐州氣候比較乾燥,降水不多,幾乎都是靠黃河水灌溉,山丘上一般都打不出水井,像徐家溝的村民還要自己挖渠引水飲用,也就證明了兩片森林並沒有什麼溪流泉水。
突厥軍自己或許事先準備了水囊,但戰馬也需要飲水,這個獨特的地形和這條水渠,使李靖想到了這個大膽而又毒辣的破敵之法。
三百餘名突厥士兵並不喧鬧,他們安靜而又動作迅速地取水,可是誰也沒有注意到,水已經變得有些渾濁,更沒有人注意到,十幾丈外靠水的灌木叢中,竟隱藏着兩名不速之客。
一刻鐘後,突厥士兵擡着水袋回去了,不久他們又回來取水,如此三次,他們再也沒有出現,兩名隋軍士兵將袋子裡的最後一點粉末倒進水中,他們小心翼翼避開變得渾濁的水,沿着水渠向上遊游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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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多時辰後,北面森林內突厥軍一片混亂,近五千多匹戰馬發生了問題,倒地抽搐,口吐白沫,令突厥士兵們無計可施,他們眼睜睜地望着自己的愛馬最後痛苦死去,戰馬的大量死亡使突厥人驚恐萬分,無數人跪下來向騰格里謝罪,他們認爲自己的褻瀆了長生天,導致神的震怒。
阿史那昆吉又驚又怒,他想到了十幾年前西突厥軍的遭遇,這種厄運再一次落到了他的頭上,他隱隱猜到是隋軍動了手腳,卻無法向士兵們說明。
五千多匹戰馬出問題,阿史那昆吉知道這一仗無法再打下去了,他立刻下令南北兩片森林內的伏兵撤退。
突厥士兵驚恐萬分,兩人合騎一匹馬,向西面大營方向倉促撤退。
......
在兩片森林以西三裡外,也有一座低緩的山丘,山丘上生長着一片樹林,面積卻要小得多,佔地數十畝,在樹林內,五千隋軍騎兵已經列隊就緒,等待着進攻的命令。
李靖騎馬立在樹林邊,全神貫注地注視着遠處兩片森林的動靜,清亮的月光下,可以清晰地看見遠處的黑黝黝的森林,森林向西是大片的農田,去年秋冬時節種下的冬小麥此時已是綠油油一片,可惜大部分都已被突厥軍踐踏摧毀,只有邊緣的一些麥田還保留了一點麥苗。
這時,大樹上的哨兵傳來的低喊聲,“司馬,他們來了。”
李靖也看見了,遠處地從森林裡奔出大羣突厥騎兵,幾乎是兩人騎一匹馬,隊伍混亂,顯得非常驚惶,這是他們在水源下毒發揮作用,李靖立刻回頭向南面一片森林望去,那邊應該也有大量伏兵,但他卻沒有看到他們撤出。
這應該是一個命令的時間差,南方森林內的伏兵也應該很快撤出,李靖緊咬嘴脣,他的兵力要比對方少得多,他唯一的優勢就是對方的混亂和隋軍有過夜戰的訓練。
李靖心中嘆了口氣,敵軍的人數還是太多,如果只有一半,那這一戰他就穩操勝券了,但他還有一個機會,他知道對方的主將阿史那昆吉肯定就在北面森林亂軍之中,最後他會在那裡查看情況,那現在這位突厥王叔在哪裡?
李靖尋找這一萬突厥騎兵的異常處,很容易找到,大部分人都是兩人一馬,但有一隊騎兵卻是單人單馬,手執大旗,簇擁着一名大將。
突厥軍越來越近,這時南面森林內的伏兵也出來了,源源不斷,隊伍卻相對整齊,人馬沒有損失。
兩支軍隊相距只有三裡,可就是這三裡的距離將是李靖伏擊之戰能不能成功的關鍵,他必須在另一支突厥軍支援上來之前,將阿史那昆吉幹掉。
一隊隊倉惶的突厥騎兵就在他們眼前奔過,相距只有兩百步,李靖慢慢抽出戰刀,他用戰刀一指兩百步外被士兵簇擁着的突厥主帥,對身邊的鷹揚郎將高子開道:“那就是突厥軍主帥,你若能殺他,這一戰我記你首功。”
高子開原是幽州軍的護旗旅帥,負責執幽州大旗,他出身渤海名門高氏,被楊元慶看中並提拔爲鷹揚郎將,他身高足有六尺七,膀大腰圓,力大無窮,使一把百斤重的大刀,刀法精湛,能開兩石弓,左右開弓,百發百中,是楊元慶帳下的五虎將之一。
高子開大喜,豹子一般的眼睛盯住了阿史那昆吉,李靖見敵軍越來越近,他戰刀一揮,“殺!”
五千騎兵儼如潰堤的海潮,衝下山崗,向倉惶西撤的突厥軍洶涌殺去,突然殺至的隋軍使突厥軍措不及防,他們心中已慌亂,兩人合騎一馬,不知該如何應對,大多數人都想到了逃命。
隋軍飛馳而至,箭如雨發,將突厥軍射得一片人仰馬翻,瞬間,隋軍殺進了敵軍羣中,隋軍雖然沒有組成陣型,但隊伍並不混亂,他們百人爲一隊,在旅帥的率領下,在突厥軍羣中奔馳殺戮,毫不手軟,他們像無數把鋒利的匕首,將突厥軍割裂得七零八落,死傷慘重。
阿史那昆吉在五百親兵的拼死保護下向北逃竄,儘管他知道隋軍人數並不多,但他卻無法控制住突厥軍的混亂,也無法組織起反擊,他心中大恨,大喊道:“速令庫吉反擊!”
庫吉是另一支突厥軍的萬夫長,此時他們在三裡之外,遠遠看見了從山崗樹林裡衝出來的伏兵,他心急如焚,命令士兵反擊隋軍,他親率領兩千騎兵飛速趕來營救主帥。
這是一幅極爲壯觀的景象,數千突厥軍在混亂中倉惶逃命,他們絕大部分是兩人一馬,心寒膽裂,無心應戰,五千隋軍在敵羣中追趕殺戮,一路伏屍累累,追出十餘里,一萬突厥軍死傷已超過七成,而兩三裡外,另一支萬人突厥騎兵卻在後面拼命追趕。
高子開率領三百精銳從北面截住了阿史那昆吉,他們兇猛異常,一次次衝擊阿史那昆吉的親兵隊,突厥親衛拼死抵抗,他雖人數佔優,卻沒有經過夜戰的訓練,抵擋不住隋軍攻勢,且戰且走。
高子開手執弓箭,一直盯着阿史那昆吉,當十幾名親衛保護他從左側殺出,他的整個側面便暴露在高子開視野下,高子開毫不猶豫,張弓便是一箭,箭力強勁,從側面一箭射穿了阿史那昆吉的脖子,阿史那昆吉一聲悶叫,載下馬去。
高子開大喜,他揮舞大刀,迅猛殺上,一連劈死十幾的親衛,衝到阿史那昆吉身邊,此時阿史那昆吉還沒有嚥氣,倒在地上掙扎,被高子開一刀劈過,脖頸一分兩段,人頭飛出兩丈多遠。
高子開用刀尖挑起人頭,飛馳大喊:“突厥主帥已死!突厥主帥已死!”
李靖就在等待這一刻,當他看見挑着人頭飛馳的高子開,他便知道這一戰勝券已在握,當即下令,“吹號回擊!”
‘嗚——’
隋軍號兵吹響了號角,五千隋軍騎兵停止追擊,迅速整頓軍馬,列成燕尾陣,準備迎戰後面追來的一萬突厥騎兵。
一萬突厥騎兵也緩緩放慢了馬速,他們此時已進退兩難,進,他們沒有夜戰的經驗;退,他們必敗無疑,萬夫長庫吉只得硬着頭皮,率軍和隋軍決戰。
清冷的月光下,大片麥田內銀亮如白晝,西面一里外便是漢四渠,河面波光粼粼,大羣突厥殘軍正順着漢四渠向北倉惶奔逃。
五千對一萬,隋軍經歷過無數次夜戰訓練,經驗豐富,更重要是他們士氣高昂,突厥軍大旗和阿史那昆吉的人頭就在隊伍之前,他們面對的是一羣不擅夜戰、士氣低迷的突厥騎兵。
“殺!“
李靖一揮戰刀,下達了進攻的命令。
“殺啊!”五千騎兵手執盾牌長矛,風馳電掣般向突厥軍羣,戰馬奔騰,喊殺聲震天,必勝的信念洋溢在每一個隋軍士兵的心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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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業十二年三月,在豐州安原城外,豐州司馬李靖率五千隋軍騎兵大破二萬突厥軍,以死傷一千餘人的代價,斬敵一萬五千人,創造了極其輝煌的戰績,正是一戰,開始扭轉豐州隋軍被動的局面。
三天後,李靖和從九原城趕來的蘇定方部匯合,兵力接近兩萬人,按照主帥楊元慶的命令,向河口城支援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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