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玄獎和楊巍率數百人一路北逃,在安定城遇到了謝氏兄弟,衆人結伴北上,這天上午,軍隊出了彈箏峽,抵達了平高縣。
一路之上,楊玄獎鬱鬱寡歡,他有三個兒子,長子楊峭在大業九年攻打洛陽時陣亡,第三子楊峰在他離開安陸郡、逃往上洛郡的半途和妻子一起走失,而次子楊嵴又不幸遇伏擊陣亡。
“三叔,只要我們活着就還有希望,我想峰弟應該沒有事,他一定和三嬸躲在哪裡?以後我們會找到他。”
儘管楊巍的心中也一樣有喪父之痛,但他還是挺住了,一路之上安慰叔父。
楊玄獎嘆了口氣道:“弘農楊氏在我們這一輩已經毀了,我只希望元慶能看在祖父的份上,重新把弘農楊氏的旗幟豎起來,不要讓弘農楊氏從此消亡。”
“三叔放心吧!元慶不會讓弘農楊氏消失。”
楊巍一本正經道:“將來他爭奪天下,他也需要一個家族背景,我瞭解他,弘農楊氏一定會在他手上興起。”
楊玄獎的臉上終於露出一絲笑容,如果真是這樣,父親在九泉之下亦可瞑目了。
這時,前方忽然傳來一片歡呼,楊玄獎和楊巍都愣住了,這是怎麼回事?兩人一起催馬奔上前去,只見遠方出現了一支騎兵隊,約萬餘人,獵獵飛揚的旗幟正是豐州軍旗赤鷹旗。
楊巍激動得大喊起來,“三叔,是我們的軍隊,是赤鷹旗!”
衆人跟着大聲歡呼,一起奔上前,片刻,騎兵隊飛馳而至,爲首大將金盔鐵甲,鞍橫破天槊,目光冷肅。威風凜凜,正是豐州之主楊元慶。
“是元慶!”
楊玄獎也認出來了,內心的激動使他眼睛都紅了,在關中生死存亡之際,楊元慶還是趕來了。
謝思禮、謝映登以及楊巍上前向楊元慶施禮,楊元慶微微嘆息道:“我剛剛接到關中快報,長安之事我已經知道了,我一路疾奔南下。還是慢了一步。”
楊玄獎上前哽咽道:“元慶。你能來,便足以讓你父親含笑於九泉。”
“三叔,很抱歉來晚了。”
楊元慶歉然道:“豐州剛剛結束和突厥的大戰。也同樣滿目瘡痍,我也知道關中守不住,只是沒有想到丟得這麼快。三天之內就完了。”
楊玄獎咬牙切齒道:“都是楊玄敬那狗賊賣主求榮,不過他惡有惡報,被謝二郎一箭射死,還有楊峻和楊嶸,他們竟然喪心病狂,出賣了父親,這種不忠不孝之人,李淵居然還用他們。”
楊元慶冷笑一聲,楊玄感遲早會死在家族手中。早在十幾年前他被趕出家族時,便有這個感覺,今天果不其然,一個沒有遠見的家族,遲早會被時代淘汰。
這時,楊元慶在人羣中找到了楊侑,他連忙上前躬身施禮。“豐州總管楊元慶參見代王殿下!”
楊侑見到楊元慶,他忽然想起自己早逝的父親,想到父親向楊元慶託孤,他眼睛一紅,從馬上跳下來。雙膝給楊元慶跪下,磕一個頭。顫聲道:“二叔受侄兒一拜!”
楊侑這個舉動把所有人都嚇了一大跳,楊元慶心裡卻明白,當年他早已給自己磕過頭了,楊元慶連忙扶起他,“殿下請起,臣萬萬擔待不起。”
楊元慶命人牽上一輛馬車,讓楊侑上了馬車,微微笑道:“殿下是想去洛陽,還是想去江都?”
“侄兒不知,一切由二叔安排。”
楊元慶嘆息道:“當年我向你父親保證過,要保你們兄弟三人一生平安,洛陽被瓦崗軍所逼,王世充兩戰皆敗,使洛陽形勢危急,而江都已和中原隔絕,除非是乘海船過去,但我估計也保不了多久,我還擔心你大哥和二哥的生命安全,爲了你的安全,你先去靈武郡或者五原郡暫住,等天下安靖,我再送你回中原。”
楊侑點點頭,“侄兒聽二叔安排!”
楊元慶一招手,大將楊家臣上前聽令,“請總管吩咐!”
“你率五千軍護衛代王殿下去九原縣,把他交給大夫人和江夫人,讓她們好好照顧殿下。”
“末將遵命!”
楊元慶又對楊巍和楊玄獎道:“三叔和楊巍也一起回去吧!”
楊玄獎一愣,“元慶,你不回去嗎?”
楊元慶搖了搖頭,冷冷道:“天下哪有這麼便宜之事,不向李淵收一點利息,我會放過他嗎?”
“也好!”
楊玄獎爲楊元慶的勇氣所壯,欣慰地笑道:“我也不勸你,你自己當心。”
“三叔一路保重!”
楊元慶目送五千騎兵護衛着楊侑的馬車漸漸遠去,這纔對謝思禮和謝映登笑道:“這麼多年,辛苦兩位了。”
謝映登嘆了口氣道:“辛苦倒是不辛苦,只是眼睜睜地看着楊玄感好容易才建立基業,最後又丟掉了,真的感到很痛心。”
楊元慶安慰他道:“李淵是八柱國李虎之孫,再加上他很會籠絡人,關隴貴族和大部分關隴士族都會支持他,這是他能取勝的根本,他並不是代表自己,他的背後是整個關隴勢力,他奪取關中是情理之中。”
謝思禮憂心忡忡道:“李淵勢大,總管真要和他較量嗎?”
楊元慶搖搖頭笑道:“他現在是全盛之時,我手中只有五千騎兵,當然不是他對手,不過他勾結突厥,利用用突厥軍來牽制我,險些毀滅整個豐州,這口惡氣我不能不出。”
楊元慶回頭一招手,從身後上來一名男子,此人年約四十歲,用頭巾裹頭,穿一身黑色緞袍,並不是豐州軍人,他向楊元慶施一禮,“參見楊總管!”
楊元慶笑着向謝思禮介紹,“這位靈武郡大族梁氏的族長,名叫樑師衆,他弟弟樑師都是隴西薛舉的心腹。”
楊元慶又取出一封信遞給謝思禮,“煩勞使君再替我去一趟薛舉部,把這封信交給薛舉。樑師衆會和你一起去。”
謝思禮明白了楊元慶的意思,他接過信道:“卑職不會讓總管失望。”
楊元慶又向樑師衆拱拱手,“一切有勞先生了。”
樑師衆連忙躬身道:“多蒙楊總管照顧我家族,替總管效力是應該的。”
謝思禮和樑師衆告辭了楊元慶,帶着十幾人,向隴西郡而去,楊元慶把一切都安排好了,這纔對衆人笑道:“現在我們入關中。向李淵賀喜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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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北部進入關中有兩條路。一條是蕭關道,從平涼郡走彈箏峽進入關中,另一條是馬嶺道。也就是沿着馬嶺水河谷南下,這兩條道最後在涇水合二爲一。
不過這兩條道地勢崎嶇不平,適合遊牧騎兵殺入。而不適合輜重車輛通行,歷史上,北方遊牧騎兵便多次利用這兩條道殺進關中。
這次楊元慶率領五千騎兵便從蕭關道進入關中,他們利用夜間行軍,十分隱蔽,加上離長安城破只過去三天,關中一片混亂,到處是前去投降李淵的亂匪,而各縣官員也還來不及任命。各隘口的守軍也都逃亡,新守軍還未到,沒有任何人留意到這支與衆不同的騎兵。
兩天後的清晨,楊元慶率領五千騎兵抵達了長安城以西十里外的三橋鎮。
五千騎兵在官道上列隊緩緩而行,神情很悠閒,就像長安駐軍剛剛訓練歸來,前方三裡外便是長安城。高大的城池巍然矗立,身旁人來人往,李淵與關中軍民約法十二條,軍紀嚴明,對關中之民秋毫不犯。因此過來行人和商賈對這支騎兵也沒有放在心上,還不時有年輕世家子弟羨慕這支騎兵的威風凜凜。請求將領准許他們從軍。
這時,遠處慢慢悠悠來了一輛牛車,牛車裡坐着一個老者,頭戴烏紗小帽,身着青袍,面容白皙而清瘦,雖然看起來已七十歲,但精神矍鑠,面色紅潤,身體保養得很不錯。
不過老者此時卻是滿臉怒容,一路低聲罵道:“什麼寬厚仁德,分明心胸狹窄,銜記舊仇,就是一個沽名釣譽之輩,這種心胸還想爭天下?老夫是何人,竟然用門吏來接待,什麼李叔德,李失德還差不多!”
他一路忿忿不平,牛車卻險些和旁邊的騎兵撞到一起,將他晃了一下,老者這才注意到,身旁有一隊騎兵經過。
他見這支騎兵足足有五千餘人,騎兵高大,戰馬雄健,盔甲鮮明,弓刀銳利,隊伍整齊有序,顯示騎兵控馬技巧極高,這是一支很強大的騎兵,老者有些愣住了,中原幾時有這麼強大的騎兵?
這時,他又發現這支騎兵竟然是用隋朝赤旗,而不是李淵的白旗,他更疑惑了,正好此時,楊元慶從旁邊經過,老者一眼看見他,眼睛驀地瞪大了,他有點不相信地揉揉自己眼睛,是楊元慶,老者驚得脫口喊出,“楊元慶!”
楊元慶回頭看見他,也愣住了,“蘇閣老!”
這個坐在牛車裡的老人,竟然是老相國蘇威,楊元慶又驚又喜,連忙上前施禮,“元慶參見蘇閣老!”
這個老者正是大隋名相蘇威,他因爲幾年前的李景案被楊廣免職,一直賦閒在武功縣家中,楊玄感幾次請他出仕,他怎麼也不肯,今天天不亮。他便來找李淵求官,不料李淵記當年被貶去馬邑郡的舊恨,藉口還沒有起牀,只派一個鎧曹參軍武士彠和他面談,令蘇威深感恥辱,便憤然離去,不料回家半路上卻遇到了楊元慶的軍隊。
他驚得呆住了,半天沒有反應過來,指着楊元慶結結巴巴道:“楊總管,你也...投降李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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