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前江都的軍隊還有十萬人左右,皆是大隋最精銳之軍,分佈在江都郡和丹陽郡,其中三萬禁軍駐紮在江都城內,這三萬禁軍又稱爲驍果軍,是隋軍精銳中的精銳,這種精銳並不是指戰鬥力強,而是指他們裝備之精和待遇之高,爲大隋諸軍之冠,士兵皆騎汗血馬,裝備騎槍和馬刀,身穿血色明光鎧甲,頭戴赤金豹頭盔,左臂上刺有血鷹以爲標識。
驍果軍主要以關中人和洛陽人爲主,和關隴貴族有着千絲萬縷的關係,雖然突厥的恐慌漸漸平息,但對於關隴子弟,卻有了另一種心思。
江都西門旁有一家酒肆,原名叫做‘淮揚居’,店主極有經商頭腦,一個月前將酒肆改名爲‘長安思’,立刻生意火爆,每天來這裡吃飯喝酒的驍果士兵絡繹不絕。
中午時分,在長安思二樓的一間雅室裡坐了十幾名驍果中級軍官,這十幾名軍官皆是關隴子弟,爲首軍官名叫竇賢,是竇威之孫,官任虎賁郎將,其餘十幾名軍官有一半是他的手下。
旁邊還坐着一名文官,正是將作少監宇文智及,宇文智及也是宮中侍衛官出身,和竇賢關係極好,今天是被竇賢拉來喝酒。
衆人心情皆不好,都默默地喝着悶酒,宇文智及見冷了場,便笑道:“今天的詔書大家看到沒有?真他孃的很有趣。”
勳侍楊士覽是宇文智及外甥,一心想拍舅父的馬屁,立刻接口笑道:“是有意思,聖上開口要給重賞,要加倍撫卹,人情拿到了,錢卻要豐州自己掏。”
宇文智及伸手抽了他一記頭皮,“你小子除了錢還知道什麼?”
旁邊竇賢端起酒杯笑道:“這份詔書的看點不是錢,而是居然沒有封賞楊元慶,連楊元慶手下大將都封縣公、郡公。惟獨主帥楊元慶隻字不提,這不是挺有趣嗎?大家說說爲什麼?”
“這還用問嗎?聖上這是在噁心楊元慶,封你的士兵,封你的將領,偏偏就不封你,讓你跳腳罵娘去。”
竇賢搖搖頭,“我估計是有點難封,楊元慶已經是楚國公了。再升無可升。難道還封他爲王不成?智及,你說是不是?”
“我覺得不是難封。”
宇文智及想了想道:“就算不封爵,封他散官也可以。楊元慶現在也只是紫金光祿大夫,上面還有好多級呢!左右光祿大夫、光祿大夫、開府儀同三司,都可以封他。我覺得聖上就是對他自立不滿,肯定是這個原因。”
衆人你一言我一語,爭吵成一團,這時窗外有人大喊:“獵逃人歸!”
房間裡衆人一下子安靜下來,紛紛探頭去看,只見由屯衛將軍獨孤盛帶着數百騎兵從城外回來,十幾名騎兵舉着竹竿,每根竹竿上挑着數顆人頭,還滴着鮮血。模樣格外猙獰,這是想逃回關中的驍果士兵人頭,被獨孤盛追捕到。
獨孤盛並不是獨孤家族之人,他父親原本姓李,是獨孤信的家將,賜姓獨孤,他奉楊廣之命追捕逃亡驍果。頗有成效。
竇賢望着一顆顆血淋淋的人頭,目光十分複雜,他也準備逃亡了,竇家投靠了李淵,祖父竇威派人來送信讓他儘快回去。竇賢雖然沒有因爲家族之事被捕,但他已經被剝奪了軍權。他知道這只是楊廣怕引發騷亂而沒有殺他,一旦事情挑開了,楊廣必殺他無疑。
宇文智及拍拍他的肩膀,低聲問:“計劃要變嗎?”
竇賢搖了搖頭,“不!被抓住的必經是少數,大部分都逃脫了,我還是要走,今晚上就走。”
“好吧!那就祝你一路順風。”
從酒肆出來,宇文智及匆匆來到了宇文府中,自從宇文述死在關中後,楊廣憐惜宇文述舊功,對他的過失一概赦免,對他加以重封厚葬,對宇文述的三個兒子更是厚愛有加,尤其對宇文化及,不僅不治他騙開長安城門之罪,還讓他官復原職,繼承父親的許國公之爵,繼續出任左屯衛將軍,成爲禁軍主要首領之一。
雖然宇文述死了,但宇文化及卻沒有忘記父親的造反大計,目前他的家族全都聚集在丹陽郡的幾個大田莊內,家兵已募到三萬人,由他叔父宇文信全權負責。
宇文化及在等待機會。
房間裡,宇文化及在和他的謀士柳慶商量起兵時機,柳慶年約四十餘歲,一直是宇文述的幕僚,跟了宇文述二十年,很受宇文述信賴,宇文述死後,他又轉而輔佐宇文化及。
宇文化及在經歷被捕事件後,變化了很多,至少變得有自知之明瞭,他知道自己才智不行,所以對謀士柳慶格外看重,幾乎對他言聽必從。
“先生說這次逃兵事件就是起兵的機會,讓我放棄丹陽起兵,我還是有點不明白,請先生詳細說說。”
柳慶捋須微微笑道:“其實說透了也很簡單,剛開始幾百、上千個逃兵或許影響不了大局,但如果出現大規模逃亡,比如說上萬逃兵,那時就會出現整個江都軍隊即將崩潰的局面,這個時候,宇文將軍振臂一呼,願意帶大家迴歸關中,我想以宇文將軍的身份和宇文家族的號召力,必然羣起響應,那時數萬精兵在握,挾天子以令諸侯,號令天下,誰敢不從,這比起丹陽起兵要更加站得高,更加聲勢浩大,宇文將軍以爲呢?”
宇文化及沉吟不語,丹陽起兵從他父親起便策劃,已經籌備多年,眼看已經就緒,現在又讓自己放棄,這讓他着實有點爲難。
柳慶明白他的心思,便退一步又勸他道:“其實我的意思也不是說放棄丹陽,而是讓丹陽起事緩一緩,先弄這一頭,如果這頭成功不了,再轉頭丹陽,也來得及。”
柳慶這個方案宇文化及能接受,留丹陽作爲退路,他便點點頭笑道:“好吧!我答應先生,那我現在該怎麼做?”
“很簡單。我有左右兩策可同時實施,左策是散佈謠言,煽動士兵逃亡。”
宇文化及點點頭,又問:“那右策呢?”
“右策也很簡單,買通宮中宦官,隨時掌握楊廣的動靜。”
兩人正說着,有親衛在門口稟報,“三老爺來了!”
宇文智及不等宇文化及同意。便直接推開門。一瘸一拐走了進來,這是他的一貫風格,不喜歡先稟報再進來。一直被他父親詬病,他怎麼也改不了。
“大哥,給你說件事。”宇文智及興沖沖道。
宇文化及眉頭一皺。他也不喜歡兄弟這種肆無忌憚的作風,快四十歲的人了,還這般毛躁,他忍住心中的氣問:“什麼事?”
宇文智及向柳慶點點頭,便笑道:“竇賢今晚要帶三百人逃跑,天一黑就走。”
“哼!他當然要走,竇家都投靠李淵,他若不走,只能是死路一條。”
宇文化及對兄弟這條消息不是很感興趣。這時,旁邊柳慶眼珠一轉,計上心來,連忙對宇文化及道:“宇文將軍可立刻向楊廣告發竇賢逃走之事。”
宇文化及不解,“先生不是說要促進更大規模的逃亡嗎?怎麼反而要告發竇賢?”
柳慶眯眼笑道:“楊廣殺了竇賢,別人不會想到竇賢是因爲逃跑被殺,而是會想到楊廣在收拾投靠李淵的關隴貴族了。這樣一來,更多人會惶惶然逃跑,而且都是掌權的關隴貴族。”
宇文兄弟對望一眼,這一計果然毒辣。
柳慶又提醒他道:“告發之事宇文將軍萬萬不能出面,必須要託別人去告發。否則會影響到驍果對宇文將軍的好感。”
虎賁郎將竇賢最終沒有能逃掉,被千牛衛宇文皛告發。侍衛在他房內搜到了竇威寫給他的信件和他準備逃跑的計劃及名單,證據確鑿,楊廣震怒,下令將竇賢和三百名準備一起逃走的人全部斬首。
竇賢是至今爲止被殺的職位最高的官員,引起朝廷震動,正如柳慶的預料,朝野上下開始人心惶惶。
虞世基在早朝後便直接來到了楊廣的御書房,他是在早朝時才聽說竇賢被殺之事,他立刻意識到了不妙,這樣一來,只會讓更多的人畏懼潛逃,聖上在處理這件事上有點失策了。
他來到御書房前,等了片刻,大宦官李忠良走了出來,點頭哈腰笑道:“聖上讓虞相國進去!”
“多謝公公!”
虞世基從懷中摸出十幾顆金豆子,笑着塞在他手中,便走進了御書房,李忠良眯着眼打量眼中的一小把金豆子,眼睛笑成一條縫。
御書房中,虞世基已經向楊廣說了他的擔憂,楊廣揹着手站在窗前,半天不說一句話,他心中也有點懊惱,自己是有點失策了。
“那此事該怎麼挽救呢?”楊廣終於承認了自己的失策,這是從未有過之事。
“陛下,既然竇賢是因爲逃跑而被殺,陛下便可以把他逃跑的證據公開,讓大家明白,他被殺的真正原因,和竇家投靠李淵無關。”
楊廣點了點頭,“可以,這件事就交給你去辦吧!”
虞世基猶豫一下,又道:“陛下,驍果士兵逃走,很大程度上是因爲他們家人在長安,他們心不在江都,如果能讓驍果軍士在江都安家,這樣他們有了牽掛,就不會急着逃回關中。”
楊廣回頭看了他一眼,“那具體該怎麼做?”
“臣建議把江都寡婦和未嫁女子配給驍果爲妻,這樣就能牽住他們的心。”
楊廣凝神沉思良久,終於點了點頭,“朕準了!”
【歷史上將江都寡婦和未嫁女子配給驍果爲妻其實是裴矩的建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