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孝恭帶領數百人騎馬向黃河邊疾奔,他的大營離黃河邊很近,相距只有三裡不到,只片刻時間,他們便奔到了黃河邊,碼頭上有一千二百名士兵,手執弓箭長矛,都在緊張地注視着河面。
李孝恭的到來使士兵紛紛閃開一條路,李孝恭翻身下馬,快步走到河面,他也有些緊張地問道:“在哪裡?”
一名校尉指着河面,“殿下仔細看,能看見嗎?”
一輪明月照在河面上,河面上波光粼粼,月光將河面照耀得格外清晰,李孝恭凝神看了片刻,在千餘步外的河面上有很多黑瞳曈的巨大黑影,那是大船的身影,有百餘艘之多,在河面靜靜地停泊着,在月光照耀下時明時暗,就儼如鬼影一般,顯得格外的詭異。
李孝恭倒吸一口涼氣,這是隋軍的大船,他們即將發動對南岸的攻勢,他急問道:“現在什麼時候了?”
“回稟殿下,現在一更時分剛過。”
一名親兵剛剛說完,軍營那邊忽然爆發出一片喊殺聲,李孝恭猛地回頭,只見軍營裡出現了火光,刺耳的警鐘聲隱隱傳來,李孝恭大吃一驚,大喊一聲‘不好!’調轉馬頭向大營奔去。
他心中懊悔萬分,他應該想到楊元慶會和王世充同時發動進攻,河面上已經有了異常,那王世充的軍隊豈能沒有反應?
他應該及時讓士兵起來應戰,都怪監察御史到來,把自己的心思擾亂了,竟然沒有想到這一點,李孝恭心中又是恨又是埋怨,他只希望王世充的夜間偷襲被執勤士兵成功阻擊。
李孝恭一路奔回大營,大營內的情況使他稍稍鬆一口氣,大營內雖然混亂不堪,但王世充的軍隊沒有能攻進大營,被大將趙鬆率兩千弓弩手成功阻截。
李孝恭從西門進了大營,西門這裡還沒有敵軍的攻擊,進入大營,大將趙鬆便迎了上來,“殿下,王世充派五千騎兵夜襲大營,被巡哨兵發現,我們成功攔截住了他們。”
李孝恭點點頭,指着東南的火光問:“那是怎麼回事?”
“回稟殿下,東南角有數十頂大帳被敵軍火箭點燃,士兵們都已撤出了。”
“傷亡情況如何?”
“敵軍衝營時死傷了幾百名弟兄,但他們也被弓箭射死兩三百人。”
“傳我的命令,各大將立刻整頓軍隊,制止住混亂。”
李孝恭下達了命令,他催馬向東營門奔去,東營門前已經集中了四千名弩手,緊張地注視着大營外的黑暗深處,黑暗中,隱隱可以看見大量的軍隊,絕不止五千騎兵,應該是王世充的三萬軍隊,他們也並沒有急於進攻,而是在耐心地等待着什麼?
李孝恭心中焦急如焚,他回頭向黃河方向望去,他知道王世充是在等什麼,王世充並不是想夜襲大營,他只是想把自己的軍隊牽制住,讓北隋軍能從容登陸。
“傳我的命令,所有士兵做好撤離準備!”
李孝恭心中的危機感異常強烈,他不可能等到善於夜戰的北隋軍登陸後再撤離,那時他的軍隊就完了。
……
也同是在一更時分,風陵渡的最後一隊北隋軍登上了渡船,隨着一記沉重的鐘聲響起,六百餘艘渡船起航了,趁着夜色的掩護向南岸進發,千帆林立,聲勢浩大。
夜晚的黃河內並不安全,充滿了殺機,河面上佈滿了大大小小的漩渦,稍不留神,船隻遭遇大漩渦,就會被吸住,乃至船毀人亡。
爲了今晚的渡河,隋軍做了充分的準備,他們以商船爲掩護,一次一次在晚上各個時辰渡河試探,終於確定爲一更時分最爲安全,而且根據幾十年老船工的經驗,夜晚渡河雖然視力不佳,但水面卻比白天更加安全。
數百艘大船順着強勁的西北風在黃河上劈波斬浪航行,在中間一艘樓船上,楊元慶站在船頭注視着對岸的情形,現在是十月枯水期,黃河水面實際上也就七八里的航程,半個多時辰便可抵達對岸。
此時,楊元慶心中有些擔憂敵軍使用火油封鎖江面,當發現唐軍中也出現了火油時,這就成爲楊元慶心中一個難以抹去的陰影。
在嘩嘩的水浪聲中,大船離對岸越來越近,只相隔五百餘步,渡河指揮使秦瓊手一揮,主船一盞燈籠點亮,高高地掛在桅杆上,這是一種信號,大隊船隻迅速落帆,減慢了速度,而三十艘百石戰船作爲先鋒,向岸邊疾速駛去。
所有人都注視這三十艘百石船向岸邊疾駛,對岸依然靜悄悄的,沒有一點動靜。
楊師道心中有些不安,在楊元慶身邊低聲道:“有點詭異啊!五百步的距離,對方應該能發現我們船隊,爲何沒有動靜?”
楊元慶擡頭看了看月色,月光格外皎潔,將河面上灑滿了銀色的夜光,他也有經驗,如果沒有月光,只靠星光也能看見河面上四五百步外的動靜,更何況今天沒有起霧,月光清朗,岸上守軍確實能清晰地看見他們,但他們卻沒有動靜,這讓楊元慶也有一點驚訝了。
楊元慶沒有急於迴應楊師道的疑問,他全神貫注地注視着三十艘先鋒船駛向岸邊,已經不到百步了,但還是沒有任何動靜。
“難道碼頭上沒有守軍不成?”楊元慶心中暗暗忖道。
先鋒船終於陸陸續續靠上了碼頭,三十艘船上千餘士兵手執盾牌和長矛,小心翼翼跳下船向岸上奔去,可岸上還是沒有任何動靜。
這時,岸上的隋軍士兵點亮了三隻大燈籠,這是表示沒有伏兵,秦瓊立刻下令,“船隻登陸!”
數百艘大船重新升起主帆,開始向岸邊靠攏,楊元慶心中困惑,岸邊爲什麼會沒有軍隊防禦,他得到的情報是碼頭上至少有兩千守軍,難道他們都望風而逃了?
想想也不現實,風陵渡已經渡船雲集,以李孝恭的才智,他必然會派重兵在這裡防禦,那怎麼會沒有軍隊出現,讓他順利登陸,費心準備的幾個登基作戰方案一個都沒有用上,楊元慶百思不得其解,不過這樣也好,可以大大減少他軍隊登陸的傷亡。
一艘艘大船輪流靠近碼頭,大隊北隋軍士兵從大船上陸續登陸,他們分工明確,行動迅速,很快便佔領了碼頭周圍兩裡範圍內的地帶,最先上岸的一千士兵則在三裡外巡哨,保護主力大軍的登陸。
一直到四更時分,三萬北隋軍才完成了全部登陸,楊元慶是在最後登上了碼頭,這時渡河指揮使秦瓊上前交令,“末將已完成全部登陸,一切順利,是否向閿鄉縣進發,請總管指示!”
楊元慶看了看天色,搖搖頭道:“命令弟兄們就地休息,天亮後再向閿鄉縣進發。”
楊元慶的命令下達,三萬北隋士兵紛紛在原地休息,他們上船前都已經吃飽喝足,現在各自取出毛毯包裹身體倒頭睡覺,每個人都在爭取時間休息,以便在明天大戰時保持足夠的體力,這些都是士兵們多年的經驗。
碼頭上搭了一座行軍帳篷,帳篷內燈火通明,擺放着一架偏小一點的沙盤,楊元慶正和將領們在沙盤前商議着接下來的戰役。
“很出人意料,我們竟然沒有遭遇任何抵抗便直接登陸南岸,應該是發生了什麼事情,但這個暫時不要去考慮,我現在要告訴大家的是,李靖和王世充的軍隊在一更時分也發動了對陝縣唐軍的進攻,現在他們的聯軍是五萬人,而李孝恭在陝縣的軍隊只有兩萬人,加上我們三萬人已截斷了他們的退路,勝負已一目瞭然,天亮後我們將分兵兩路,我率兩萬人奪取閿鄉縣城,防禦潼關的援軍支援,秦將軍率一萬軍奪取弘農縣城,以破滅李孝恭撤回弘農縣防禦的希望。”
楊元慶剛說到這裡,秦瓊便躬身道:“總管,天亮再出發,末將怕來不及,請總管准許末將現在就率軍出發。”
楊元慶想了想便同意了,將第三軍的令箭給他,又叮囑他道:“弘農縣只有一千守軍,不足爲慮,但你一定要當心路上被人伏擊,敵軍沒有在碼頭攔截我們,我懷疑他們會在半路設伏,你務必小心。”
“末將一定會小心!”
秦瓊行一禮,便匆匆離開營帳點兵去了,秦瓊剛走沒有多久,一名親兵進來,神情古怪地對楊元慶道:“稟報總管,閿鄉縣守將黃君漢派人前來求見,說黃君漢已決定投降總管。”
大帳內的將領們都愣住了,難怪碼頭上沒有人守衛,原是是敵軍守軍要投降,楊元慶和楊師道交換了一個眼色,兩人皆會意地笑了起來。
……
天漸漸亮了,楊元慶率兩萬大軍抵達了閿鄉縣,這是一座並不大的縣城,城池也不險峻,四周山勢環繞,西面二十餘里外便是潼關,閿鄉縣就扼在前往潼關的必經之路上,地理位置極爲重要。
此時在縣城前的曠野裡,三千餘唐軍已放下了兵器,列隊等候着隋軍來受降,爲首大將便是黃君漢,他手下一共有八千餘士兵,其中一部分家在關中的將領不願投降,黃君漢也不勉強,將他們以及近五千名不願投降的關中士兵一併放回了潼關,他則率領一直跟隨他的三千餘河東士兵向北隋軍投降。
黃君漢也知道他回長安後,李淵會因爲歉疚而給予他厚待,但他寧可投降楊元慶也絕不接受這種莫大的恥辱,一個只知道包庇兒子而不懂憐惜大將的人,不值得他效忠,他眼睛裡充滿了絕然的剛烈。
儘管他的妻兒都在長安,但他相信楊元慶會替他解決,楊元慶連普通士卒的家眷都肯用被俘大臣換回,何況是自己的妻兒,楊元慶對士卒的關心和李淵的自私形成了鮮明的對比,這一點黃君漢體會得更深。
這時楊元慶率領大軍浩浩蕩蕩而至,楊元慶催馬上前,微微笑道:“黃將軍棄暗投明,令人欽佩!”
黃君漢上前幾步,單膝跪下,兩手抱拳高高舉起,大聲道:“末將黃君漢幡然醒悟,願向楚王殿下效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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