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嗚~嗚~’
號角聲傳遍了突厥各大營帳,這是啓民可汗召集部落首領的號角聲,突厥人以部落而居,大部落裡有小部落,小部落中又有細分,以血緣爲紐帶,大小部落林立,啓民可汗出身突厥王室,血統高貴,同時也是幾十個大部落的共同盟主。
這次染干是出來春獵,帶的人並不多,只帶了一千侍衛,另外還有各個部落的酋長和他們的妻女,所有衛士加起來,只有三千餘人。
染干在最大的一頂穹帳內舉行了盛大的宴會,穹帳內裝飾華麗,地上鋪着厚厚的羊毛毯,帳壁上掛滿了各種鮮豔織錦,招待客人所用盤碗都是上好瓷器,甚至帳角還有兩個一人高的越州青瓷花瓶,這些是隋帝楊堅送給他的禮物。
此時大帳內已擺滿了一圈低矮的胡榻,榻上鋪有細軟的羔羊皮,並配有小桌,一般突厥人都是席地而坐,最多鋪一張羊皮,但今天有貴客,啓民可汗特地命人搬出胡榻,以示尊重。
胡榻上各坐一名突厥酋長,有鬚髮皆白的長者,也有孔武有力的青壯,或高或矮,或胖或瘦,大都留着突厥人的翹鬍子,每個人的眼中都充滿了熱情和真誠的笑容。
大帳裡只能坐最尊貴的客人,只有長孫晟和楊元慶兩人就坐主帳,並不是因爲楊元慶和啓民可汗有私交,而是因爲他是領隊將軍,長孫晟只是朝廷使者,而楊元慶纔是代表軍隊的使者。
蘇烈和其他隋軍士兵則去別帳喝酒接風,突厥主人自有安排。
“楊兄弟,你突厥語好像不錯嘛!”染干笑道。
楊元慶微微一笑,用熟練的突厥語道:“在草原呆了五年,不會也會了,不僅能說突厥語,我還能書寫突厥文字。”
他在草原多年,早已入鄉隨俗,和突厥人說話不用謙虛客氣,會什麼就說什麼,坦坦蕩蕩,太過謙虛反而是一種無禮,衆人對他會說突厥語並不在意,但他居然會書寫突厥文字,大帳中絕大多數酋長卻不會,引起酋長們一片驚歎,染干的兒子咄吉撇了撇嘴,對烏圖低聲道:“中原人也就能讀讀書,論騎射,差遠了,我就不信他能射傷達頭?”
烏圖是染干手下有名的勇士,他坐在大帳門口,顯得有些心不在焉,他不時探頭向帳外望去,忽然,他眼睛亮了,只見兩名突厥少女託着酒壺姍姍列隊而入,爲首是名十五六歲的少女,頭髮盤成小辮,皮膚白皙,眼睛像寶石般明亮。
在她身後是另一名突厥少女,身着豔麗的流蘇裙裾,年紀約十二三歲,身材修長,眉眼和前面的少女長得很像,眼睛也同樣亮如寶石,鮮紅的嘴脣上帶着迷人的微笑,臉色紅潤,就彷彿初升的朝霞。
她們穿着鑲有金邊的胡袍,腰間繫一條銀絲蹀躞腰帶,佩戴着金刀、銀鈴、玉牒,腳踝上的金環叮噹脆響,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一路款款走來,儼如草原上最美麗的鮮花綻放。
“我們的天鵝來了!”
衆人會心地笑了起來,能在貴客面前展示突厥美女,這也是突厥主人的一種榮耀,長孫晟捋須輕笑,這兩個少女雖然豔美,卻只能看而不能碰,她們是染干的兩個女兒,前面是姐姐,叫阿史那努麗,大家都叫她阿努麗,後面是她的妹妹,叫阿史那朵思,也叫阿朵思,她們是草原上的天鵝,只有草原上最勇敢的騎士才能和她們比翼齊飛。
後面還跟着兩個少女,她們每人端着銅盆,來到了每個兩名貴客面前,裡面是一盆清水,楊元慶知道是讓他洗手,他知道突厥人規矩極爲講究,每個細節都不能搞錯,搞錯一點點就是輕慢主人。
一般突厥人洗手沒有什麼規矩,很隨意,但突厥貴族有沒有規矩,他卻不知道,楊元慶迅速看了一眼長孫晟,學着他的樣子,將手背和手心放在銅盆中,又用水在臉上拍拍,學得一絲不漏。
少女阿朵思見他和長孫晟的動作一模一樣,忍不住‘撲哧!’一聲笑出聲來,她捂住嘴,笑得嬌軀直顫,染干卻瞪了女兒一眼,笑着對楊元慶道:“楊將軍,這裡洗漱也沒有規矩,可以隨意,不用跟長孫公一致。”
楊元慶的臉頓時紅了,鬧半天那是長孫晟自己的規矩,和突厥人無關。
洗漱完,兩名天鵝般的姐妹姍姍上前,給客人的酒碗注滿了馬奶酒,妹妹阿朵思端酒碗,輕輕一躬身,柔軟的雙手將酒碗端給了楊元慶,她和姐姐一起嬌軀輕擺,明亮的眼睛注視着他,用甜美的聲音唱起歌來。
春天將草原喚醒,羊羔兒即將誕生,
霏霏細雨,燦燦陽光,
美麗天鵝河邊,
迎來尊貴客人。
奶酒濃郁,肉脂噴香,
讓我用親手熬製香醇之酒,
敬給草原最尊貴的客人。
喝下這一碗,請再接受我的敬意,
願我的歌聲和甘甜奶酒,將客人留在草原。
.......
楊元慶知道突厥人的待客之道,會有最美麗的少女來敬酒,她會唱敬酒歌,只要一曲唱完,客人喝下三碗,那就是給主人最大的面子。
楊元慶慢慢悠悠地喝着馬奶酒,感覺味道比他們大利城喝的奶酒要好很多,至少沒有那麼酸澀,帶着一絲奶香回甜。
阿朵思是草原女兒,熱情奔放,明亮的眼睛凝視着客人,但楊元慶卻是漢家男兒,非禮勿視,他只用禮貌的笑容回敬她,目光卻不時兒溜了邊,他看見烏圖目光癡迷地注視着阿努麗,眼睛裡充滿了綿綿情意,阿努麗唱着歌兒,但她美眸卻不像妹妹那樣專注客人,在嬌軀輕擺之時,愛戀的目光卻偷偷瞟向烏圖。
楊元慶明白了,這是一對情侶。
就在楊元慶端起碗準備喝第四碗時,大帳裡爆發出一片鼓掌聲,原來歌兒已經唱完,他正好喝完三碗,使大帳裡的主人們感到了他的敬意。
惟獨阿朵思有些不太高興,她從楊元慶身邊走過,低低的聲音傳入他耳中,“漢家男兒,你敬了大家,卻怠慢了我。”
楊元慶一怔,裙裾已飄遠,他忽然反應過來,她是指自己的目光離開了她,他不由苦笑了一下,在漢人,若一直盯着女孩的眼睛,那纔是一種無禮,他在草原多年,這一點卻始終改不了。
這時,兩名大漢擡着一隻大盤進帳,大盤裡是一隻烤好的整羊。
“我來吧!”
染干笑着站起身,他親自操刀,將最肥美的羊後腿肉切給了客人,應該是最年輕人操刀切肉,首先敬給帳中最年長的族人,如果是身份最高的主人操刀,那說明來了最尊貴的客人。
鹿肉、鮮魚、野鴨、漿果,一道道美味佳餚端了上來,啓民可汗用最豐盛的酒宴招待遠道而來的貴客。
長孫晟端起一杯酒,起身笑道:“我這次來拜訪突厥主要是兩件事,一是受聖天子之託,對可汗和草原各部表達慰問,希望突厥和大隋世世代代和睦相處,永爲兄弟,也希望可汗早日收服草原各部,成爲真正的草原之主。”
染干高高舉起酒杯,大帳內其他長老也跟着舉杯,染干恭敬地說:“染干蒙聖天子所賜,才得以重生,突厥子民願永遠爲大隋之臣,這杯酒敬給我們的聖天子陛下。”
其實突厥雖然強大,但它們並不是草原唯一的主人,突厥只控制漠南,而漠北是鐵勒人的天下。
鐵勒是草原非突厥人的統稱,主要有九姓,又叫鐵勒九姓,包括回紇、僕骨﹑同羅﹑拔也古﹑思結﹑契苾﹑渾、葛邏祿、拔悉蜜等九姓,沒有一個強大的統一者,都是各自分散。
另外草原上還有一些其他民族,如西方的結骨、葛薩,東方的契丹、奚、霫、室韋等等,這些民族和鐵勒一樣,信奉強者爲王,都臣服於強大的突厥。
其實突厥最早也和鐵勒九姓一樣,同樣是柔然人的臣屬,而突厥因爲鑄鐵技藝高超,成爲柔然的鍛奴,後來突厥漸漸強大,滅掉了柔然,成爲草原霸主,鐵勒九姓和其他草原民族又轉而臣服於突厥。
隋王朝扶持啓民可汗,讓他成爲突厥大可汗,就是讓他替大隋王朝穩定北部邊疆,對抗西突厥,並統帥鐵勒諸部
這時,楊元慶見長孫晟取出了一面金狼頭大旗,他不由一愣,這是他第一次奪取的西突厥可汗王旗,已經獻給聖上,怎麼會在長孫晟手中?
金狼頭王旗中只有大可汗才能擁有,東方突厥的金狼頭王旗是在啓民可汗手中,長孫晟取出這面西突厥金狼頭王旗,意義非同尋常,長孫晟將金狼頭大旗展開,一指楊元慶對染干笑道:“這就是楊將軍從達頭手中奪來之旗,我受聖天子之託,正式將這面大旗贈給可汗。”
就在這時,大帳外忽然出來冷冷的聲音,“那是我們步迦可汗的王旗,誰有資格接受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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