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沙陀注視着這名大將良久,他忽然問道:“伱就是李珠?”
大將點點頭,“正是!”
李沙陀回頭看了一眼手下,他的手下都已抽出戰刀,背靠着背,準備和敵軍決戰,他心中暗歎,就看天意吧!當即令道:“把刀放下,跟他們走!”
隋軍斥候們面面相覷,儘管這個命令讓人難以接受,但隋軍軍令如山,士兵們還是慢慢將刀放下了,大將深深看了他們一眼,一揮手,“帶他們去軍營!”
斥候們跟着大隊騎兵來到了位於城東的一座軍營,軍營四周圍有巨大的柵欄,將狂風吹起的沙塵擋在軍營之外,一頂頂大帳整齊地排列着,足有上千頂大帳。
一頂大帳內燈火通明,大將李珠正揹着手來回踱步,李珠也就是從前的楊大郎,多年前楊元慶攻打伊吾郡時,將他留在了敦煌郡,一晃**年過去,李珠已經成了一個年近四十歲的老將,漸漸將根紮在敦煌郡,楊元慶從來沒有過問他,也沒有干涉他的發展。
李珠在一番深思熟慮後,並沒有選擇敦煌的江南士族,而是選擇了敦煌舊族作爲他發展的土壤,他在七年前娶了索家的長女爲妻,也有了自己的兒女,經過七年的根植,他已經成爲敦煌舊族的利益代表。
他幫助敦煌舊族奪回了被江南士族買去的土地,搶回了被江南士族佔據的商路,在敦煌舊族中贏得了巨大的聲望,以至於李軌建立大涼國後,爲了維護敦煌郡的統治。李軌也不得不向他示好,封他爲右武衛大將,認他爲隴西李氏家族成員,現在,李珠以他自身擁有的五千餘敦煌子弟兵的實力成爲了李兆錦副將。
李沙陀被親兵帶進了大帳。李珠擺擺手,命親兵下去,大帳裡只剩下他和李沙陀兩人。
“伱怎麼證明伱是隋軍?”李珠淡淡問道。
李珠非常謹慎,在三方勢力都盯住敦煌郡之時,他就需要確認李沙陀的真實身份。證明他並不是唐軍。
李沙陀從懷中取出了軍牌,上前一步放在桌上,這是他唯一的證據,李珠拾起軍牌端詳了片刻,他又從桌上一隻小盒裡也取出一面軍牌,在手中轉動,比較兩面軍牌。不同的是,他的軍牌上有豐州二字,但李沙陀的軍牌上沒有,而是大隋二字。
李珠臉上露出了會心的微笑,其實他知道李沙陀不是唐軍。否則陸淳興就不會跑去告他們。
“伱知道伱們是被誰出賣了嗎?”李珠瞥了他一眼問道。
“我想,不是沈家就是陸家。”李沙陀已經反應過來,不一定是沈侗仁出賣他們,也有可能是陸家,沈侗仁很可能去找了敦煌郡司馬陸淳興。
李珠注視他片刻,用一種略帶責備的語氣道:“是司馬陸淳興出賣了伱們。因爲他已經投降了唐朝,他想借李兆錦的手除掉伱們,這是伱們太心急了。不知道敦煌郡的水有多深,就貿然出手,如果今天不是索荃當值,伱們一個都活不成!”
或許是覺得自己的語調太過於嚴厲,李珠又緩和一下語氣道:“伱們應該先來找我,而不應去找沈侗仁。他並不是知情者。”
李沙陀默默點了點頭,他也承認是自己有點操之過急了。在沒有確定陸家真實身份之前,不應該答應沈侗仁去找陸家,或許說,他根本就不該告訴沈侗仁自己的身份。
不過現在他已經能確認李珠是可以信賴之人,只是李沙陀還有一點不解的地方,猶豫一下便問道:“李將軍的意思是說,索家也是支持隋朝?”
“準確地說,敦煌舊族是支持涼國,現在涼國已經覆滅,他們就需要選擇新的靠山,只可惜唐朝選擇了陸淳興,索家也只能跟着我走了。”
李珠笑了笑,把話題轉回來,問他道:“伱現在告訴我,隋軍現在已經到了哪裡?有多少軍隊?是誰領兵?”
“隋軍已經到了玉門關,在那裡等候我的情報,有三千騎兵,由蘇定方將軍率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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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極宮兩儀殿內,唐帝李淵正和十幾名重臣商議與北隋和解的具體應對方案,大約在十天前,李神通從太原返回,帶回了楊元慶的意見,原則上同意兩朝和解,但前提是由兩個朝廷之間來共同協商和解方案,而不能由李淵個人的態度決定。
這是一個很正式的表態,李淵接受了楊元慶的方案,事實上他派李神通秘密赴太原只是想先試探一下和解的可能性,既然楊元慶已經明確表態可以和談,那麼他也準備通過朝廷的途徑和北隋和談,這樣對雙方都有約束力,他也可以靜下心來,從南面的武關向中原發展,而不用擔心楊元慶進軍關內。
現在攔在他們中間的一個最大障礙便是幽州的羅藝,李淵很清楚,北隋不可能讓步,最後要麼是談判失敗,要麼是唐朝讓步。
“各位愛卿,楊元慶願意以放棄對西秦的支持,來換取我們在幽州的讓步,朕想聽聽各位愛卿的意見。”
這時內史令蕭瑀上前道:“陛下,臣能否說兩句。”
蕭瑀是前隋朝民部尚書,被楊廣貶到河池郡爲太守,薛舉起事後,被強迫任命爲西秦國宰相,就在上個月,他和褚氏父子一起離開了西秦國,尋找新的出路,但他們選擇的道路卻不同,褚氏父親去了太原,褚亮被任命爲隋朝的太常寺卿,他的兒子褚遂良則考中新科狀元,被任命爲馬邑郡長史。
而蕭瑀雖然樑朝宗室之後,但他因爲是獨孤氏的女婿,因此格外受李淵重用,封他爲內史令,拜爲相國,成爲獨孤家族在朝廷中的又一大助力。
蕭瑀對西秦國極爲熟悉。因此他在這個問題上有發言權,李淵欣然點了點頭,“蕭愛卿請講!”
“陛下,臣知道河湟五郡大量漢民東逃,土地擱荒。微薄的稅賦根本不足以養數萬軍隊,這種情況下,樑師都必然會向吐谷渾和羌人求助,獲取他們的牛羊支援,這樣一來。他極可能會割讓西海和河源兩郡給吐谷渾,恢復到大業五年前的疆域,楊元慶應該也是明白了這一點,所以他才決定放棄對樑師都的支持,以促使我們儘快滅掉樑師都,以避免西海和河源兩郡落入吐谷渾手中,所以他纔會提出以放棄對西秦的支持。來換取我們在幽州的讓步,這實際上是他的一個順水人情。”
李淵點了點頭,他沉吟一下又道:“可是朕也很擔心吐谷渾會成爲我唐朝的一大威脅,成爲西部之患。”
“陛下,暫時可以不用擔心。吐谷渾在經歷隋朝的嚴厲打擊後,至今沒有恢復元氣,只要我們態度強硬,繼續在西海和河源設立郡縣,不予讓步,同時給他們一定安撫。準他們在西海和河源兩郡內放牧生息,那麼就能穩住吐谷渾,不至於成爲我們的西部之患。”
蕭瑀軟硬兼施的策略令李淵深爲讚賞。吐谷渾之策可以這樣決定,他又問道:“蕭相國的意思是,楊元慶本身已經決定放棄對樑師都的支持,所以用它來做順水人情讓我們放棄羅藝,我們可以再提別的要求,是這個意思嗎?”
蕭瑀點了點頭。“陛下,臣是這個意思。臣建議可以增加要求楊元慶減少關北六郡的駐軍這個條件,以減輕我們關內和隴右各郡的壓力,這個條件對我們有好處,我想對他也有好處。”
李淵笑了起來,蕭瑀的建議完全說到了他的心坎上,不愧是隋朝的重臣,目光果然深遠,他又對其他大臣道:“朕還有一個擔心,就是如果放棄了羅藝,恐怕會被天下人說朕不仁義,諸位愛卿可有好的方案?”
裴寂有點嫉妒李淵對蕭瑀的重視,蕭瑀的到來,奪走他的不少利益,尤其李淵很多本來和他裴寂商量事情,都改和蕭瑀商量,這讓裴寂心中很不舒服,他總想找機會扭轉這種局面。
這時李淵問到對付羅藝的辦法,他立刻抓住機會上前道:“陛下,臣有話要說。”
“裴愛卿請講!”
“陛下,臣很清楚,羅藝並非是真的投降我們,而只是想利用我們作爲他抵禦楊元慶的盾牌,事實上,我們在幽州沒有得到任何利益,連官員也沒有任命一人,更不用說軍隊的控制權,陛下,臣的意思是說,確實沒有必要爲一個虛名而付出太大的代價。”
“這是虛名嗎?”
劉文靜冷笑一聲,出列道:“聖上也說了,這涉及到唐朝名聲,羅藝畢竟已經投降了大唐,幽州已經是唐朝的疆域,世人皆知,假如我們爲達成與隋朝和解而不管幽州,那天下人怎麼看聖上?會說我們沒有仁義,裴相國,這難道是冠上‘虛名’兩個字,便可以輕描淡寫地忽視它嗎?”
“好了!兩位愛卿不要再爭論了。”
李淵對他們二人的內鬥有點厭煩了,他臉色沉了下來,又問蕭瑀,“蕭相國可有方案?”
蕭瑀沉吟一下道:“陛下不妨用換帥的辦法,派一名大將去接管軍權,同時把羅藝調回京城,那時羅藝的本來面目就應該暴露了,不臣的帽子就會落在羅藝的頭上,而非陛下的不義。”
“好!果然高明。”
李淵連聲讚許,姜不愧是老的辣,蕭瑀果然沒有令他失望,就這時,殿中少監宇文歆在門口稟報道:“陛下,張掖郡有緊急報告!”
“什麼事情?”
李淵心中一緊,不知發生了什麼事,他心中頓時有一種不妙的預感。
一名侍衛走進大殿,單膝跪下稟報道:“陛下,張掖郡八百里加急軍報,福祿縣守軍發現了一支隋軍,約三千騎兵,向西北方向去了。”
李淵‘啊!’地一聲站了起來,他心中猛地想到了一個地方,‘敦煌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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