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儘管裴敏秋不希望刺殺之事傳出去,但紙包不住火,楚王妃和世子在安晉寺被刺殺的消息,還是像風一般,一個上午便傳遍了太原城。
這個消息不僅震驚全城,還令朝廷上下緊張萬分,楚王在河北征戰,楚王妃卻在太原遇刺,王妃和世子的命都差點丟了,這讓五相國都感到無法向楚王交代。
他們當即下令,關閉太原城門,城內客棧、青樓、寺院等等公共場所,所有外來人員都要一一覈對身份。
軍方更是激憤異常,他們不理睬紫微閣的命令,太原守將謝映登和副將馬紹聯合下令搜城,一隊隊士兵開始挨家挨戶搜查,士兵們心懷憤恨,將太原城鬧得雞犬不寧,所有反抗之人和行爲可疑之人,全部被抓進軍營審問,一個下午,便有近三千人被抓進了軍營。
這無疑有點過份了,黃門侍郎魏徵奉紫微閣之命,前去和軍方交涉,讓他們停止搜查,將所抓捕的人放回來,不料性格固執的馬紹不僅當初回絕,還命人將魏徵趕出軍營。
不得已,五相國在商量之後,只得派人向楚王妃求援。
黃昏時分,數百侍衛護衛着楚王妃的馬車停在了城北軍營大門前,軍營位於太原城內北面,緊靠北城門,佔地兩百畝,駐紮有一萬軍隊。
一名侍衛奔上前對守門士兵高聲道:“楚王妃駕到,請謝將軍和馬將軍立刻來見!”
士兵不敢怠慢,立刻奔去軍營內稟報。
裴敏秋坐在馬車內,上午的刺殺令她現在還沒有完全平靜下來,這是她一生中最驚險的一次。她從未想過自己會被人刺殺,她與人爲善,善待所有的人,但死神還是不斷來拜訪她。
裴敏秋也知道。他們要殺的不是裴敏秋,而是楚王妃,殺的是楊元慶的妻子和孩子,如果楊元慶有罪過,他要遭受上天懲罰,那麼自己願意替他承受這懲罰,但這和孩子無關。
當想到刺客的第一劍竟是刺向自己的兒子。一個無辜的七歲孩童,裴敏秋心中的憤怒就難以抑制。
她要找出這個幕後兇手,要問問他,如果自己也殺死他年幼的兒子,他會有何感受?
裴敏秋心中同樣充滿了感激,這感激是對出塵,若不是她兩次出手,自己和兒子的性命都會留在安晉寺。知道生死存亡的那一刻,她才猛然明白,親情的呵護超越了一切權勢和利益。
在這種在生命邊緣才能體會到的情感,又使她心中充滿了人性的善意,如果刺客真的是爲了給親人報仇,或許她能夠說服丈夫,饒他一死,她不想再把仇恨留給自己的兒子。
裴敏秋思緒不寧,這時,軍營大門開了,謝映登和馬紹快步走出大營,上前躬身施禮。“卑職謝映登,馬紹參見王妃!”
裴敏秋在車內柔聲吩咐:“兩位將軍請免禮。”
謝映登和馬紹心中充滿了愧疚,這是他們的護衛不力,才使王妃和世子險遭刺殺,謝映登慚愧道:“是卑職的失職,才使王妃在安晉寺受驚。卑職自會向總管請罪。”
“謝將軍,上午之事和你們無關,任何人都沒有責任,請你們不要自責,我也沒有半點責怪你們的意思,我來軍營,是爲別的事情。”
停一下,裴敏秋又說:“我從來不會干涉軍務,也不會干涉政務,因爲這一次和我有關,謝將軍,我希望你們能停止搜查全城,把抓捕的人都放了,可以嗎?”
裴敏秋說得輕言細語,儘管是一種商量的口氣,但她以王妃的身份說出這番話,令人有一種不敢拒絕的威嚴,謝映登連忙道:“這當然沒有問題,只是卑職覺得,刺客幕後主使人很可能就在這些人中,這樣放了他們,是不是太便宜幕後主使人了?”
裴敏秋嘆了口氣,“謝將軍這是寧可錯殺三千,不能放過一人嗎?現在太原城不知多少人在指着我的脊樑骨罵,還有王爺的名聲,謝將軍有沒有考慮過?我相信你們總管並不贊成這樣做。”
謝映登額頭上滲出了汗珠,他確實沒有想到這一點,他意識到自己闖禍了,這是在損害王妃的聲譽,他慌忙道:“卑職知錯了,立刻放人!”
他立刻回頭令道:“傳我的命令,立刻把所有人放了,命弟兄們全部回營,停止搜查!”
命令傳出去了,謝映登更加惶恐道:“這是卑職無知,懇求王妃寬恕!”
裴敏秋微微一笑,“謝將軍能替我考慮,我感激還來不及,怎麼會怪謝將軍,那我不打擾謝將軍和馬將軍了,先告辭了。”
謝映登和馬紹一起行禮,“恭送王妃!”
馬車啓動,侍衛們護衛着馬車漸漸遠去,謝映登長長嘆了口氣,“王妃寬容大度,心地善良,當真是母儀天下!”
馬紹也嘆息道:“軍中上下都極爲敬重王妃,不僅是她的寬容大度,更重要是,弟兄們誰的家中遇到不幸,她都會盡力幫助,這麼多年來一直如此,大家心中都有一杆秤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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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一早,太原城門開啓了,又變得和往常一樣,就像什麼事情也沒有發生,大家又開始平平靜靜地過日子。
不過王妃刺殺案的議論並沒有平息,這個時候大家都已經不再討論刺殺案本身,而是在議論誰是幕後兇手?
或許是生活太平淡的緣故,這件案子中,涉及到‘王妃、世子、刺殺案’種種極具吸引力的要素,因此,它的熱度甚至還超過了當初的‘蘇威納妾’事件,引來全城熱議,到底誰是幕後兇手,各種說法層出不窮。
太原城西門附近有一座很有名的酒肆,叫‘三晉酒肆’,至少有二百年的歷史,幾次被戰火焚燬,又屢次重建,在太原城的食客中享有極高的聲譽,幾乎每天都顧客盈門。
這天中午,三晉酒肆內還和從前一樣顧客盈門,三層樓內都坐滿了食客,人聲嘈雜,大笑聲此起彼伏,在二樓一個靠窗的座位上,坐着兩名老者,都六十歲左右,一人微胖,臉上的酒糟鼻頗爲引人矚目,另一人則乾瘦矍鑠,兩隻眼睛裡閃爍着精光。
這兩人都是普通酒客,沒有什麼特殊背景,他們談論的話題也是當下太原城內最熱門之事,王妃刺殺案。
這是上至公卿大臣,下至走夫小販都在談論的話題,層次不同,見解也不同,或許是這兩人年紀稍長的緣故,他們的見解也比別人要深刻那麼一點。
“肖兄,這件刺殺案,我倒覺得頗爲詭異,你沒有發現嗎?”酒糟鼻老者將酒一飲而盡,眯起眼睛詭異地笑道。
老者姓肖,曾經在北齊做過一任太守,家中頗有資產,雖然已是一介平民,但言談舉止和神態依舊保持着幾十年前的官場做派。
“柳老弟,什麼事情到你口中都變得詭異,你倒說說看,這件事刺殺案哪裡詭異了?”肖老者輕捋鬍鬚慢條斯理問道。
酒糟鼻老者向兩邊看看,壓低聲音道:“你倒想想看,如果王妃和世子被刺,誰是最大受益者?”
肖老者眉頭微微一皺,“你是說張側妃?”
他立刻搖頭,“不可能,張側妃可是救了王妃和世子,再說,張側妃的背景是沈家,沈家在太原可沒有這麼大的能耐,這裡不是他們的地盤。”
“凡事沒有什麼可能和不可能,我認爲只要有利益關係,都可能,不過這件刺殺案或許真不是張側妃所爲,我覺得是另有他人。”
肖老者喝了一杯酒,笑了起來,“你呀!聯想得太多了,楚王縱橫戰場和官場二十年,死在他手上的人不計其數,西突厥可汗、賀若弼、關隴貴族、唐朝、竇建德等等,甚至包括李密和王世充他們都有可能下手,你卻只想到自己人,是你的心思太狹窄了。”
“雖是這樣說,但你想過沒有,刺客對王妃的習慣瞭如指掌,知道她要去安晉寺,竟然事先埋伏,而且第三個刺客居然沒有抓到,你不覺得這隻能是內部人所爲嗎?”
肖老者眯眼想了片刻,注視着對方道:“我覺得你應該是得到了什麼消息,你是不是從朝廷得到消息了?”
酒糟鼻老者呵呵笑了起來,“你這隻老狐狸,當真瞞不過你,好吧!我就告訴你實話,我確實從朝廷得到一點消息,這件事可能和紫微閣的內鬥有關。”
肖老者精神一振,這纔是他想聽到的消息,他挺直腰急忙道:“你快說,到底是怎麼回事?”
酒糟鼻老者不敢大聲說,他探身向前,壓低聲音小聲道:“朝廷中有不少高官推測,這件事可能和裴、王兩家的鬥爭有關。”
肖老者吃一驚,倒吸一口冷氣,“你是說,這件事是王家所爲?”
酒糟鼻老者點點頭,又小聲道:“你可別傳出去,自己心裡有數就行,這件事是蘇相國的透露,他昨晚喝酒時說漏嘴了。”
肖老者緩緩點頭,如果真是這樣,事情就複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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