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銑東撤至豫章郡後,聽從岑文本,重用水軍大帥來護兒,命他全力攻打林士弘,來護兒不負蕭銑重託,在九江郡和鄱陽湖三戰三捷,殲敵十餘萬人,親手殺死林士弘之弟、水軍大將林士遠。
林士弘畏懼來護兒之勢,率數萬殘軍向建安郡及嶺南一帶撤離,西樑王朝重振聲勢,佔領了豫章、九江、鄱陽、廬陵、宜春等五郡,兵力恢復到十餘萬人。
蕭銑對來護兒極爲感激,賜他黃金萬兩,侍婢三百人,加九錫以示尊榮,又封太師,晉升爵鄱陽郡王,實封五千戶。
來護兒得良田美宅,家中僕婦千人皆着羅綺,出入動則數百人,高馬大車,彰顯尊榮。
但功高必然會震主,如果說來護兒的奢侈生活蕭銑還能忍受,那麼軍中士卒普遍只知來郡王而不知聖上,這就使蕭銑有些不安起來,遂任命侄子武陵郡王蕭閬爲水軍副帥。
就在這時,唐帝李淵秘密派使者會見了來護兒……
房間內,蕭銑臉色鐵青,揹着手來回踱步,在他旁邊,侄子蕭閬低聲稟報:“臣的手下看得清清楚楚,唐使一個時辰前上了他的坐船,到現在還沒有下來,陛下,此人其心可誅啊!”
儘管蕭銑的涵養一向很好,但此時他也忍不住破口大罵起來:“他的僕婦着羅綺、傭人端銀碗,用度奢華還超過朕,朕忍了,他在軍中培植勢力,一手遮天,軍中新兵只知他來護兒而不知朕,朕也忍了,但他居然還和唐朝勾結,他想做什麼,想把朕的基業拱手送給唐朝嗎?”
“陛下。臣最擔心是他控制軍隊,他的五個兒子楷、弘、整、恆、濟皆在軍中掌握兵權,滴水不漏,臣雖爲副將。確始終得不到軍權,如果來護兒真和唐朝有勾結,一旦他發動兵變,西樑危矣,陛下,不可大意。”
蕭銑沉思良久,眼中閃爍着陰狠的殺意。他冷冷道:“他以爲自己有大功就可以肆意妄爲嗎?朕的忍耐是有限度的,他若想死,朕可以成全他。”
又走了幾步,蕭銑對蕭閬道:“可命你的手下秘密抓捕唐使,抓捕後立刻解押給朕。”
“臣遵旨!”
蕭閬退下去了,蕭銑負手站在窗前,忍不住低低嘆了口氣,“爲何朕的一番誠意。總是換不來大臣的忠誠?”……
豫章城外的贛水之上,靜靜地停泊着數百艘戰船,在其中一艘巨大主船上。站滿了樑國第一權臣來護兒的親兵侍衛。
來護兒在豫章城內也有府邸,但他很多時候都喜歡住在船上,今天也不例外,在一間光線明亮的船艙內,來護兒和唐使周紹德相對而坐。
周紹德是來護兒心腹大將周法尚之侄,他的父親周法明也曾是蕭銑手下大將,後來降唐,因爲周家和來護兒是世交,交情深厚,所以李淵派周紹德來勸降來護兒。
“世叔還不瞭解蕭銑此人嗎?心胸狹窄。猜忌之心極重,當年董景珍在軍中極爲有威望,他不能容,命張繡殺之,眼看張繡功高,他又轉頭殺張繡。今日世叔掌握軍權,功高震主,以他猜忌的性格,他能容忍世叔嗎?”
來護兒低頭不語,半晌嘆息道:“我曾祖便是樑臣,我繼承祖業,效忠樑朝,就是希望能再建樑國,蕭銑雖心胸狹窄,但他也是有雄心抱負的梟雄,且待我不薄,他應該明白我現是在大梁柱石,不會輕易動我,現在樑朝艱難復甦,正是我竭心報效之時,請轉告唐主,我來護兒感謝他的一番好意。”
周紹德再三勸說,來護兒只是搖頭不肯,周紹德見說不動來護兒,心中萬般無奈,只得起身告辭。
來護兒送他出了船艙,幾名隨從護衛着周紹德從一側船舷下了小船,小船在黑夜中搖搖晃晃而去。
來護兒一直目送小船走遠,這才心事重重走回了船艙,這時長子來楷走了進來,來楷年約四十歲,在隋朝時他便是虎賁郎將,跟隨父親南征北戰,也是隋軍中有名的水軍大將。
“父親答應周紹德了嗎?”
來楷有些擔憂父親的抉擇,其實他倒不是忠心於蕭銑,如果讓他選擇,他寧可歸隋,不久前楊元慶派人來秘密和他接觸,他有些動心了,只是父親不肯,他也無可奈何。
來護兒擺擺手,“我不會降李淵,當初他投降突厥,引突厥人寇邊豐州,自己卻趁機佔領關中,這種以民族大義來奠定基業之人,我是從骨子裡瞧不起他,所以我堅決拒絕。”
“那父親爲何不肯歸隋呢?”來楷連忙追問道。
來護兒微微嘆了口氣道:“當年我是楊素的部將,蒙楊公恩待,委以我重用,可楊玄感造反,我卻全力鎮壓,楊玄感曾寫信問我,爲何不記先人之恩,我沒有理睬他,而楊元慶又是楊玄感之子,我心有不安啊!”
“可是父親也知道,楊元慶和其父玄感一向不和,玄感造反,他還主動和父親斷絕關係,他怎麼可能爲玄感之事記恨父親?孩兒聽說他在北平郡大力發展水軍,正是用人之時,而且我們本來就是隋將,歸隋也是天經地義,父親爲何不考慮?而且蕭銑此人只能共患難,不能同富貴,董景珍和張繡的前車之鑑,父親忘了嗎?”
來護兒見兒子焦急,忍不住笑了起來:“你不要着急,我爲將數十年,蕭銑是什麼人我焉能不知?”
來護兒想到蕭銑的無情,他嘆口氣道:“所以我把你們兄弟幾人安插進軍中,把軍權控制住,只有掌握軍權,蕭銑才能拿你們無可奈何,至於隋朝,爲父已經老邁,不想再爲爭霸天下而殫盡竭慮,爲父只想在故土安度晚年,現在把你們幾兄弟都帶起來,我就要隱退了,至於將來你們想去哪裡?爲父都不會干涉。”
來楷這才明白父親的心思,他低頭不語,考慮着自己的未來……
周紹德所乘小船靠岸,周紹德和幾名隨從上了岸,他四處張望,他在這裡安排了隨從牽馬等候,怎麼沒有人了?
就在這時,忽然從十幾步外的樹林裡衝出大羣士兵,將周紹德和他的隨從團團圍住。
蕭閬全身盔甲,騎馬提槊走出樹林,用馬槊一指周紹德,冷笑:“原來是你這個叛賊!投降唐朝,還敢再來豫章,活得不耐煩了嗎?”
蕭閬一揮手,“給我拿下!”
“且慢!”
周紹德大喊一聲,“不要動粗,我跟你們走就是了。”
如果能見到蕭銑,就算他被蕭銑殺死,他也會因此爲唐朝立下大功,澤被他的子女……
幾名侍衛將周紹德推進了蕭銑的房間,被侍衛們強行按跪下,蕭銑眯着眼打量着周紹德,眼睛裡露出嘲諷的笑意:“原來是周長史,別來無恙乎?”
周紹德哼了一聲,一言不發,蕭銑走上前打量他一下,又笑道:“看樣子在唐朝混得不錯嘛!比原來胖了,好像也變白了,難道關中的水土比荊襄還滋潤嗎?”
“是大唐聖上的仁德滋潤,過得舒心,自然就胖了。”
蕭銑臉色一變,冷冷道:“你是在譏諷我無德嗎?”
“你有沒有德行,你自己比誰都清楚!”
蕭銑大怒,立刻喝令道:“拖下去拷打,問他和來護兒說了什麼?”
幾名侍衛如狼似虎般將周紹德拖了下去,不多時,黑夜中傳來周紹德淒厲的慘叫聲。
大約一刻鐘後,蕭閬匆匆走進來,躬身行禮道:“陛下,他招供了!”
“他怎麼說?”蕭銑回頭問,他心中極爲關心周紹德和來護兒談了什麼。
“他說他反覆勸來護兒投降唐朝,但來護兒態度曖昧,提出了國公的條件,如果唐帝能封他爲國公,他就會在條件最適合之時降唐。”
蕭銑大怒,‘砰!’地一拳砸在桌子上,咬牙切齒罵道:“朕封他爲郡王不要,居然要去當唐朝國公,他竟敢如此羞辱朕!”……
雖然蕭銑心中恨極了來護兒,但他卻不露聲色,來護兒和他的幾個兒子掌握着樑軍大權,他現在還不能和來護兒翻臉,一連幾天,他就像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一樣。
他在等待着除掉來護兒父子的機會。
這天旁晚,相國岑文本從廬陵郡校糧歸來,便立刻趕來見蕭銑,“陛下!臣聽說李孝恭率荊襄大軍北上中原,荊襄留守兵力不足三萬人,如此良機,我們不可錯過!”
蕭銑當然知道,來護兒幾次表態,要求領兵西伐荊襄,都被他冷冷拒絕了,他怎麼可能答應來護兒的請求。
一旦來護兒拿下荊襄,他的勢力會更加強大,更難收拾,說不定,這就是他所謂條件最適合的時候。
現在對蕭銑而言,拿下荊襄並不重要,重要是他如何奪回軍權,上位者若沒有軍權,一切擴張都是極度危險。
“朕現在暫時不考慮西征,剛結束林士弘之戰,應該先穩定住大局纔對。”
“可是陛下.....“
岑文本心中焦急,他還想再勸,卻被蕭銑毫不猶豫打斷了,“朕有些累了,改天再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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