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紹也接到了斥候消息,他的妻子李秀寧率三千五百騎兵正趕來支援他,離雲天堡已不足百里。
這個消息並沒有讓柴紹歡喜,相反,他變得緊張起來,同時也有那麼一絲懊悔,他給聖上的信中誇大其辭,說他準備以死來報國。
不料聖上安撫他的旨意還沒有到,倒是他妻子趕來了,無須懷疑,這肯定是妻子被自己的所謂決心嚇壞了。
柴紹揹着手在城頭上焦急地來回踱步,他知道妻子帶來了李世民的三千精銳,儘管三千玄甲軍很善戰,但隋軍騎兵畢竟是一萬人,也是極爲厲害的精銳之軍,妻子率領的軍隊不會是隋軍對手。
就在這時,忽然有士兵指着遠處大喊:“大將軍快看!”
柴紹向山下遠處望去,心頓時如墜冰窟,只見浩浩蕩蕩的隋軍騎兵列隊向東奔去,足有萬餘騎,這是隋軍騎兵傾巢而出,他們竟放棄了大營。
“大將軍,隋軍會不會是去....攔截夫人?”一名心腹家將緊張得聲音都顫抖起來。
柴紹的嘴脣繃成一條直線,焦慮的目光緊緊盯着隋軍騎兵,看着他們上了官道,風馳電掣般向東奔去,漸漸地從他的視野消失。
‘怎麼辦?是駐兵不動,還是有所作爲?’
柴紹的額頭上滲出汗珠,他左右爲難,不知該怎麼辦纔好。
這時,大將段德操快步走上前道:“大將軍。卑職願率五千人去接應公主,公主不能有閃失。”
柴紹搖了搖頭,他自己的妻子怎麼能讓別人去營救,儘管他恨不得插翅飛下山,但他知道風險太大,搞不好他們會被隋軍伏擊。
“不要着急,再等等看……雲天堡位於平涼郡和會寧郡的交界處。從雲天堡向東,都是延綿不斷的丘陵山地,森林茂密。
在丘陵山地之間。一條平坦筆直的馳道貫穿其中,這是隋帝楊廣修建的馳道,他幾次去西域視察。都是走這條路,馳道夯得十分結實,寸草不生,平坦且寬敞,可容六馬並行。
由於隋唐之間因爭奪會寧郡而發生戰爭,馳道上變得冷冷清清,看不見往來的行人。
不過我們關注的並不是這條馳道,而是另一條和馳道平行的小路,相距馳道約一里,可以通往雲天堡。
這條小路卻彎彎曲曲。起伏不平,只有五尺寬,就像一條羊腸小路,這時,遠處傳來一陣急促的馬蹄聲。只見一名唐軍騎兵不停抽打戰馬,從東面沿着小路疾速奔來。
他奔過一段兩邊皆是灌木的小路,忽然地上一連出現三根絆馬索,騎兵躲閃不及,戰馬長嘶一聲,被絆倒橫摔出去。
騎兵也重重滾翻落地。不等他爬起身,兩邊衝出十幾名隋軍,撲上去將士兵死死按住。
隋軍斥候們動作迅速,從這名唐軍身上搜出了一封信和一隻碧玉手鐲……時間一點點過去,已經一個多時辰了,柴紹心急如焚,他已得到斥候傳來的消息,隋軍已到五十里外了,這就意味着隋軍應該和前來援救他的妻子相遇了,他們之間是否會有一場惡戰?
柴紹的心懸了起來,他現在唯一的期盼就是妻子派有先鋒探路,事先發現隋軍騎兵蹤跡,然後避開,不要和隋軍交戰。
如果是這樣,那就是最好的結果,他也不用去接應了,就在這時,山腳下,幾名騎兵保護着一名報信兵飛奔而至,柴紹緊張地探身向下望去,隱隱可以看見報信兵渾身是血,這令柴紹大吃一驚。
不多時,斥候將這名報信兵背上了山嶺,“大將軍,是公主派來的報信兵。”
柴紹快步上前,只見報信兵身着玄甲,身上中了三箭,氣息微弱,柴紹大急,一把揪住他的衣襟,“現在公主怎麼樣了?”
報信兵從懷中吃力地摸出一隻帶血的碧玉手鐲,顫抖着遞給柴紹,斷斷續續道:“大將軍,公主....被隋軍重兵包圍,難以....突圍,懇求將軍救援。”
柴紹接過手鐲,一眼認出,這時柴家的傳家之物,他和公主成婚時,作爲信物給了公主,公主曾經說過,若有緊急事情聯繫,以手鐲爲憑。
柴紹驚得頭皮都要炸開了,他抓住士兵衣襟,大吼道:“公主還活着嗎?”
“公主支持.....不了多久了,將軍速去救她。”
這時,柴紹心急如焚,他心中只有妻子的安危,其他什麼都不重要了,他立刻站起身對段德操道:“我率五千軍隊去救公主,你率軍留守城堡,不可大意,順便再派斥候去探查隋營,若是空營,就一把火燒了隋營。”
“卑職遵命!”
柴紹立刻點了外營的五千軍隊,他翻身上馬,手提他的梅花亮銀槍,率領五千唐軍下了山,沿着馳道向東一路奔跑而去……在雲天嶺以東約三十里外的一片茂密森林內,裴行儼率領一萬騎兵在馳道兩邊佈下了天羅地網,靜靜地等待着獵物入網。
他手上有一封信,這是李秀寧寫給丈夫的親筆信,筆力剛勁,柔和中帶着一種剛烈之氣,這一筆好字令裴行儼讚歎。
但內容卻是李秀寧囑咐丈夫千萬不要來接應,她已發現隋軍騎兵主力,暫時向東撤離。
除了這封信外,還有一隻碧玉手鐲,李秀寧怎麼也想不到,她派出的報信兵竟然被隋軍斥候抓住了,她的碧玉手鐲竟反而成了隋軍的信物。
正是這隻碧玉手鐲改變了裴行儼的計劃,他不再攔截公主,改爲回馬一槍,刺向柴紹,他相信憑這隻手鐲,柴紹就算再精明也會上當。
時間已經漸漸到下午,裴行儼依然在耐心地等待獵物,八月的陽光從樹梢透入,不再那麼灼人,帶着一絲初秋的倦暖之意。
陽光照在裴行儼臉上,使他的眼睛眯了起來,銳利的目光卻緊緊盯着西面的官道,一絲不敢大意,甚至還有一點緊張。
這一次總管是完全把會寧礦山的安危交給了他,命他全權負責,給他的任務只有一個,保住礦山,其餘怎麼打仗,怎麼布兵全部由他裴行儼說了算。
這種全權交付的戰役在大隋中很少見,連中原大戰也是總管親自指揮,而這次會寧郡之戰,總管卻完全放手了。
裴行儼又是興奮,又是緊張,興奮是他感受到了總管對他的信任,而緊張使他不想辜負這份信任,他不僅要守住礦山,還要抓住柴紹這條大魚。
這時,一名騎兵飛奔而至,拱手對裴行儼稟報道:“啓稟將軍,唐軍五千人已出現在五里,絕大部份是步兵,爲首大將正是唐朝駙馬柴紹。”
“他可派出探哨?”
“他派出了幾名探哨,但都被弟兄們幹掉。”
“幹得好!”
裴行儼一聲讚歎,回頭令道:“通知對面弟兄,準備戰鬥。”
一名士兵將銅鏡迎着光線,銅鏡熠熠閃光,射向對面森林,片刻,對面森林也傳來了刺眼的銅鏡反光。
裴行儼捏緊了長槊,身體繃成弓形,就像一隻隨時要撲上的猛獸……
馳道上,柴紹不時大聲命令士兵加快速度,他心像火燒一樣,大半個時辰過去了,他卻只走了三十里路,不知妻子秀寧還能不能堅持住。
他的手不時伸進懷中,握住那隻碧玉手鐲,心中充滿了懊悔和自責,他恨自己爲什麼不及時出兵前去迎接妻子,足足浪費了一個多時辰,將妻子置於險地。
柴紹和妻子秀寧伉儷情深,夫唱婦隨,感情極好,對柴紹而言,除了感情之外,妻子的公主身份還是他未來仕途的基石,是他一生富貴榮華的保證。
一旦妻子有三長兩短,聖上和皇后都饒不過他,柴紹簡直有點不敢想象,可是他腦海裡總是不由自主地出現悲壯的一幕。
妻子手提繡羅刀,渾身浴血,四周喊殺聲連天,數百隋軍精騎將她團團包圍,她身邊屍橫遍野,只剩下幾名親兵在和她最後拼殺。
想到這一幕,柴紹便忍不住回頭大喊:“加快速度!”
唐軍加快了速度,漸漸地,他們已經進入了隋軍騎兵的包圍圈。
森林深處,裴行儼目光緊緊盯住了馳道上的唐軍騎兵,一共不足百人,中間有一名頭戴金盔的男子,在陽光照射下,金盔閃閃發光。
這就是他要抓捕的獵物,其餘五千唐軍士兵都是小蝦,他不感興趣,裴行儼見時機已成熟,大喊一聲,“殺啊!”
森林內鼓聲大作,密集的隋軍騎兵揮舞戰刀和長矛從兩邊森林內衝殺而出,一萬騎兵鋪天蓋地,霎時間衝上了馳道。
唐軍士兵措不及發防,頓時一陣大亂,他們無法組織起有效的抵抗,面對驍勇善戰的騎兵,唐軍在幾番衝殺之下,徹底崩潰了,他們四散奔逃,各自保命。
柴紹也被森林中的鼓聲驚得幾乎墜馬,但他看到鋪天蓋地的隋軍騎兵殺來,他頓時明白自己中計,只是隋軍怎麼會得到妻子的手鐲?
他想不通,但也無暇細想,猛抽一鞭戰馬,率領數十名親衛向東疾奔而去,奔出不到一里,斜刺裡衝出一支隋軍騎兵,足有千餘人,爲首大將身材魁梧,手執長槊,正是緊盯柴紹的裴行儼。
他大笑一聲:“柴駙馬,下馬投降免死!”
手一揮,千餘騎兵將柴紹和他的數十名親兵團團包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