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臨,張秉直騎一匹毛驢,滿臉疲憊地回到自己家中,已經五天了,他每天要黃昏時才離去,他心中十分害怕,雖然他配的藥要三五個月後纔會顯現出問題。
但還有三個驗藥的御醫,一旦他們互相交換一下藥的配方,問題就會被發現,張秉直實際上是利用了御醫之間不準交流配方這個漏洞,才得以施毒成功。
但張秉直更擔心的是,事情結束後自己會被滅口,三個兒子至今生死不明,前兩天他把妻子送回了漢中老家,如果他實在躲不過這個禍,但至少妻子不能死。
張秉直也不想做了,但他又不得不做,他的三個兒子在別人手中,爲了兒子,他也得硬着頭皮做下去。
不多時,張秉直回到了自己家中,家中冷冷清清,沒有了妻子的叫罵聲,使整個家裡彷彿沒有了生機,他回到自己房間裡,關上門在桌前坐下,從懷中摸出一個小本子,記錄今天的事情。
他要把所有的事情記下來,萬一他死了,這就是證據,他絕不會放過那些害他的人,正寫着,身後忽然出現一條繩子,無聲無息靠近,猛地勒住了他的脖子。。。。。。
半個時辰後,他的一個丫鬟進來送飯,一擡頭,嚇得她尖聲大叫起來,飯菜落在地上,連滾帶爬逃出了房間,哭叫着大喊:“快來人啊!老爺上吊了……長安崇仁坊最西面,有一座佔地近三十畝的大宅,這裡是滎陽鄭氏在長安的府邸,滎陽鄭氏是在王世充掌權後便正式遷離了滎陽,數百家人來到關中,因爲太子妃就是滎陽鄭氏的緣故,鄭家在李唐頗受重用。家主鄭善果出任東宮太子詹事。
鄭善果今年四十餘歲,身材中等,氣質溫文爾雅,深得李建成重用,在朝廷上,也算是衝擊相位的有力人選,不過由於鄭家勢力已衰落,沒有了家族支撐。他對相位的衝擊就顯得有心無力。連提名都沒有得到。
這段時間,鄭善果的心情也和其他朝臣一樣,沉甸甸的,明眼人都看得出來,唐朝已經無力抵當隋朝的攻勢,最好的結局就是苟延殘喘。或許能再維持十幾年。
如果鄭善果只是一個人,他倒也不擔心,在哪邊他都能混下去。但關鍵是他身後有一個家族,他肩上擔負着一個家族的興衰,他必須要考慮家族的命運和前途。
鄭善果在兩名丫鬟打着燈籠的引領下。穿過一條走廊,來到了一座院子前,這裡是鄭夫人的院子,鄭夫人是他的親姊,她因爲當年被楊玄感怒而休妻。反而逃過一劫,沒有受楊玄感造反的牽連。
但鄭夫人也沒有再嫁,雖然楊峻有獨立的府邸,但鄭夫人和兒媳關係不好,便沒有住到兒子家中,這些年便一直住在孃家。
此時鄭夫人正在燈下繡一件腹衣,繡棚上,兩個白胖的孩子已繡得活靈活現,這是繡給她的小孫子,才一歲,或許是年紀漸老的緣故,鄭夫人視力不是很好,眼前總有一點模糊,看不太清楚繡品,必須眯着斜視。
就在她專心致志穿針走線之時,一名丫鬟在門口稟報:“大娘,家主來了。”
鄭夫人一怔,兄弟從來不會在晚上找她,現在來做什麼?她微一沉吟,便點點頭,“請他進來!” Wшw⊕ttκΛ n⊕CΟ
腳步聲響起,鄭善果走進了房間,拱手笑道:“大姊,打擾休息了。”
鄭夫人瞥了他一眼,用繡花針指指旁邊的坐榻,“坐下說話吧!”
鄭善果坐下來,見房間佈置很簡潔,從前的白玉屏風和牆上的名貴字畫都不見了,心中微微有些詫異,他知道大姊一貫喜歡奢侈,怎麼。。。。有點變性子了,鄭善果便笑問道:“大姊缺什麼東西,儘管告訴我。”
鄭夫人知道這個弟弟對自己一向比較小氣,連例錢都只給自己一半,現在居然問自己缺什麼,看來他必有是有什麼事求自己,鄭夫人沒好氣道:“我什麼都不缺,你就別操心。”
鄭善果聽出大姐語氣中有賭氣之意,他心中苦笑,看來自己平時有點得罪她了,若是往常,鄭善果大可一笑了之,但今天不行,他有求於大姊,只得又陪笑道:“平時對大姊照顧不周,是我的責任,我向大姐道歉,以後可以保證,不會再讓大姐受一點委屈。”
鄭夫人卻不領他的情,淡淡道:“你來有什麼事就直接說,不用這麼轉彎抹角,我聽着呢!”
鄭善果無奈,只得緩緩道:“大姊,想必你知道一點點隋軍破城之事吧!”
“我當然知道,把坊門燒了,馬蹄聲還把我從夜裡驚醒,但他們不是退走了嗎?又有什麼問題?”
“大姊,現在唐朝形勢有些不妙,現在各大世家都在想辦法,找路子,給自己家族找一條後果,可是我們滎陽鄭家卻找不到路子,我心中着急……等一等!”
鄭夫人忽然聽懂了他的意思,連忙打斷他的話,“你不會是。。。。讓我做什麼吧?”
雖然有點不好意思開口,但鄭善果還是要說,”大姊,你好歹也是楊元慶的母親,在某種程度上,你就是隋朝的太后,如果你能出面替鄭家。。。。。”
說到這,鄭善果滿懷期望地望着鄭夫人,不料,鄭夫人卻斷然拒絕,“不行!我和他沒有任何關係,他也從來沒有叫過我母親,我爲什麼去找他,我可不想自取其辱。”
“大姊,那時他不過是孩子,孩子個性很強,這是很正常,再說,你並沒有把他趕走,還是養着他,只是日子過得清苦一點,我倒覺得他其實是個很重情之人,你看嬌娘,他不是一樣待她很好嗎?”
嬌娘就是鄭夫人的女兒楊嬌娘,現在又改嫁給內史侍郎張庭,生活很好,這件事鄭夫人也聽說了,女兒還寫過一封信給她,有和母親和解之意,只是鄭夫人和女兒賭氣,至今沒有回信。
其實鄭夫人只是嘴上硬,她心中怎麼可能不後悔,長子家裡不給她住,次子又不爭氣,隔三差五來勒索她,孃家還給她臉色看,她就像寄人籬下一般,日子過得着實艱難。
想着自己從前瞧不起的一個兒子竟然要成爲大隋皇帝了,深深的失落感使她這幾年一直生活在悔恨之中,如果當年她不那麼刻薄,待元慶好一點,自己今天也不至於這樣落魄,尤其她年紀漸漸老了,這種無依無靠的孤獨感更加強烈。
只是鄭夫人極要面子,天性好強,心中雖然悔恨,她卻不想讓任何人知道,尤其是孃家人,現在家主讓她去求楊元慶,她更是不願意。
鄭夫人面沉似水,道:“如果我不答應的話,鄭家就要趕我走,那我明天就走好了,墨竹,收拾東西!”
“大姊,別。。。別這樣!”
鄭善果嚇得連忙攔住她,他也不指望一次就能說服大姊,總是要慢慢來,怎麼能讓她走,“大姊,這個。。。你若不願意,就暫時不提了,你就安心住在這裡,鄭家絕不會趕你走,那我就不打擾大姊休息了。”
鄭善果起身告辭了,鄭夫人沉着臉對貼身丫鬟道:“墨竹,替我送家主出去!”
丫鬟替了一個燈籠,躬身道:“家主,請吧!”
鄭善果拱拱手,轉身向院子裡走去,丫鬟在前面替他引路,走到院門口,有另外兩個丫鬟在等着他,“家主,請慢走!”丫鬟轉身要回去。
鄭善果忽然想起一事,又叫住了她,“請留步!”
“家主還有什麼事嗎?”
鄭善果上前一步,低聲問道:“夫人房間裡的屏風和字畫到哪裡去了?”
丫鬟嘆了口氣,“生有逆子,是人生一大不幸,家主,我回去了。”
丫鬟轉身走了,鄭善果這才明白過來,看來,外面傳言非虛,他心中不由有些同情大姊,只得搖搖頭,轉身走了,他得想辦法讓大姊幫家族去找楊元慶……楊元慶率一萬騎兵一路東行,這天傍晚,軍隊到了延安郡膚施縣,在縣城外紮下了大營,太守和縣令都官員都趕來拜見。
這也是楊元慶一路頭大之事,每過一縣都會有官員前來拜見,他不想見又不好,這是官場規矩,可接見多了,他又不勝其煩。
無奈,他只得忍着,說些空洞的安撫話,聽一聽當地的情況,最後送走了官員,楊元慶回到大帳內,脫去外袍,剛準備坐下吃飯,這時,親兵在帳門口稟報,“殿下,有人營門外求見!”
楊元慶的頭頓時大了起來,皺眉問道:“又是誰?”
親兵上前,將一份名狀放在他的桌上,名狀也就是拜帖,某某前來拜訪,或許約好拜訪時間。
楊元慶接過名狀看了一眼,心中一怔,竟然是竇抗來求見他。
竇抗此人他當然知道,仁壽四年,他去幽州拘捕了當時的總管竇抗,後來竇抗在唐朝混得很不錯,手握大權,怎麼他來找自己,難道是竇家也想找後路了?
“請他進來!”楊元慶令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