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州鄭國,北部外境。
一輛四匹馬拉乘的馬車正在暮色之下疾馳,向着南方而去。四匹駿馬都是萬中挑一的千里良馬,皮色上等,此刻再瘦弱的馬車伕不住的鞭打下拼了命的向前狂奔着。被牽引的馬車廂在這高速之下已經有些飄飄然,在不太平坦的平原草地上不時騰空而起,嚇得馬車伕一身冷汗。
馬車廂側面的簾子被來開,千重從中彈出頭來,一臉憂鬱的看着後方即將消失在自己視野中的城牆。一旁的姚姬懷中緊緊抱着一臉茫然的玉兒,面色緊張。
這裡距離幽谷關已有數裡,以千重的視力完全看不出城牆的另一邊發生了什麼,而相隔這麼遠,聲音也難以傳到耳邊。但白虎王那有所顧忌的面容不時浮現在自己的腦海之中,不論城牆的那一邊發生什麼,肯定都不是自己能夠處理的。
作爲這一行人中實力最強的玉兒,卻似乎完全感覺不到這背後的危機,依舊茫然的眨着一雙大眼睛,看着眼前摟抱在自己腹部輕輕顫抖着一雙手。
數裡之外的幽谷關,此時迎來了自建立以來最爲浩大的入侵。
鎮守邊關的士兵們呆呆的立在城牆之上,手中的弓箭因爲絕望而重重的垂下。城牆之外,遠方殘陽墜落的地平線上冒出一個個黑影。黑影在火紅的殘陽映照下顯得頗爲扭曲。
隨着那批黑影而來的,還有震天動地的巨響,那是無數利爪同時踏在地面上而產生的巨大顫動,就連岩石所鑄成的城牆都隨之顫動起來,一道道細微的裂縫出現在城牆表面,隨後越來越大。守城的士兵感受着腳下傳來的顫動,隨之而來巨大的喧囂在自己胸腔內迴盪,五臟六腑爲之一陣刺痛。
百隻,千隻,萬隻,直至近乎百萬只的野狼奔騰在平原上,激起一陣震天蔽日的塵土。作爲北洲兩小國的入侵軍早就撤到了一旁,心驚膽顫着看着這百萬狼齊奔。
一身白衣的男子負手立在城牆上,警惕着盯着羣狼來的方向。百萬野狼並沒有引起白虎王的注意,相反的,白虎王的視線跳過了眼前的事物,死死地盯着遠方的地平線,如血般的殘陽現在顯得尤爲巨大,似乎就要將地面吞沒一般。而在這團燃燒着的烈焰之中,一個小小的黑點若隱若現。
白虎王眯起雙眼,看向那個黑點,臉上的神色愈發的嚴肅。
白虎王沒有在意的狼羣,但其中一個跨坐在藍色巨狼背上,白髮白袍的老者卻是將目光投向了自己。看到城牆上的白衣男子,老者先是一愣,隨後臉上露出了詭譎的笑容。
“狼族秘境,開!”隨着老者的一聲輕喝,狼羣四周的空氣突然一陣波動,羣狼的形象快速的扭曲着,融合而成一個巨大的漩渦。漩渦瞬間出現,又轉瞬即逝。隨之消逝的,還有那原本奔騰的百萬匹野狼。
震耳欲聾的轟鳴聲戛然而止,只有大地餘留下來的些許顫動還證實着之前百萬狼齊奔並不是虛幻。守城士兵先是一愣,隨後不敢相信的揉了揉自己的雙眼。當衆人看到這不可戰勝的敵人真的憑空消失時,整個城牆上頓時爆發出一陣歡呼。
白虎王也被這突然的變化嚇了一跳,但隨後突然面色一變,心中暗叫不好。
似乎響應着自己的不安,遠方殘陽之中突然傳來了一聲震徹心扉的怒吼。
“逆子!哪裡走!”
這一聲怒吼頓時傳遍了整個平原。衆士兵痛苦的捂住雙耳,蹲下身來,徒勞的想要用城牆擋住這震耳的聲浪。
白虎王眉頭一皺,負在腰間的手也放了下來。雙手握拳,白虎王緊閉雙目,深吸了一口氣。隨後雙目猛然一睜,開口發出了一聲巨大的虎嘯。
白虎王雖然文弱書生打扮,面色白淨,身材不比身邊士兵那樣魁梧。但就是這麼一個小的身軀,居然發出了這震耳欲聾的咆哮。白虎王這一長嘯持續了六息,身旁守城士兵面色痛苦,蜷縮在地,堵着耳朵的雙手在這音波之下完全起不到阻礙作用,巨大的聲音迴盪在士兵的體內,腦內,重創內臟。
一聲長嘯過後,所有的守城士兵已經奄奄一息,雙耳中流出股股鮮血,眼角血淚翻涌。
遠處的殘陽已經有一大半沒入了地面之下,剩下的一半掙扎着釋放着光芒,將整片天空染得緋紅。在這天空之下,那個一直被白虎王所關注的黑點逐漸變大,顯出身形。
這是一個身着白色長袍的中年男子,一頭白色長髮垂在肩膀。從外表上與站在城牆上的白虎王頗爲相似,只是此人的身材更爲高大魁梧,面色堅毅。一雙銀瞳不似白虎王那般柔和,其中流露着一股傲氣。
片刻之間,這個白袍男子接近了幽谷關城牆。男子漂浮在空中,長袍的下角輕輕拂動。正是狼族的首領,當代狼族,百萬年前狼族第一人。
兩人隔着數百米相望,相互審視。
“可是汝等藏匿孤的逆子?”狼祖沉聲開口道,一股無上的威壓頓時噴薄而出。狼祖浮在空中,居高臨下俯視着身材相比之下略顯瘦弱的白虎王。
“在下不明閣下所言,”白虎王將頭一揚,毫無畏懼的迎上那自上而來的壓迫,語氣絲毫沒有怯懦,“但閣下若是想通過此地,還恕在下不能放行。”
狼祖眉頭輕皺,看向眼前男子的目光中多了一份警惕。
“孤與汝可有世代恩怨?”狼祖開口問道,語氣中帶着一絲不友好。自己的子嗣對自己刀劍相向,現在正在氣頭上,原本讓這逆子逃掉就令自己煩躁不已,這又橫路殺出個攔路的。縱是狼祖胸懷再如何寬廣,此時略有怒氣。
“沒有。”白虎王猶豫了一下,平靜的開口道。
“狼族與汝等可有過節?”
“沒有。”白虎王依舊平靜的說道,儘量不激怒對方。但正是這不溫不熱的態度,卻是觸及了狼祖的神經。
“荒謬!!”狼祖一聲怒吼,腳下生風,落在地面上。擡頭看着白虎王的目光中充滿了怒氣。“孤今天就要闖闖這城,看誰能攔得下!”
白虎王心中暗叫不好,一個騰躍從城牆上跳將下來,擋在狼祖與城牆中間。在狼祖從空中下落的那一刻起,自己就猜到了對方的意圖。捨棄空中的優勢特地降到地上,這時打算用蠻力闖過這岩石組建的壁壘。
“豈能如你所願!”白虎王腳尖剛一沾地,頓時身形一晃,直奔狼祖而去。周身頓時爆發出一股銀白色的柔光,柔光之中隱約浮現着一隻崢嶸的白色猛虎。
白虎王伸出右拳,重重的砸向眼前男子的眉心。自己在很久之前,相隔百里之外就能感覺到空氣中瀰漫的這股妖氣,而現在,眼前男子周身浩瀚的妖氣濃郁的令自己有些窒息。眼前之人絕對不是泛泛之輩,白虎王從一開始就盡了全力,妖氣幻化的猛虎隨着這一拳探出一爪,橫掃向狼祖面門。
“哼!不知規矩!”狼祖見來人不分青紅皁白就迎面一拳,一聲怒哼,左拳迎上。
兩拳相撞,頓時激起一陣氣浪,地面的塵土隨之驅散。一拳之後,二人同時倒退數步,在地面上留下淺淺的痕跡。
狼祖一臉驚訝的看着眼前的男子,比自己瘦弱的身軀居然能夠打出與自己不分上下的一拳,心中對此人的評價也上升了一分。白虎王雖然僅僅退了數步,卻是面色難看。看似平分秋色,實則不然。自己這一拳是自己肌肉力量加上妖氣外衣的強化,而對方僅僅憑藉肉身就堪堪擋住了這一擊,實力的差距清晰可見。
“再來!”白虎王眉毛一橫,高聲喝道,再度向狼祖撲去,不過這一次雙拳齊發。雙拳拳心相對,水平擊出,伴隨着妖氣外衣凝聚的兩隻虎爪,以千鈞之力砸向狼祖。妖氣凝聚的白虎凌空躍起,前爪向下撲下,盡顯猛虎下山之勢。
狼祖面色一變,慌忙架起雙手,擋在前方。
只聽得一聲悶響,狼祖被這一擊挑空,緊接着結實的捱了妖氣凝聚的重重一爪,向後退出數十米才穩住身形。用來防禦的手臂上出現了一道道鮮紅的抓痕,白色長袖被撕得粉碎。
狼祖接連失利,不由得面露怒色,眉頭緊皺。但白虎王並沒有給對方喘息的機會,快步上前,緊接着右手一個橫掌,自身體內側向外斬出。這一橫掌掌心向下,劃過一道弧線水平劈來,白色的柔光纏繞在其上。
“小子欺人太甚!”狼祖一聲怒喝,右手探出成爪狀,一爪抓住白虎王的右臂,將其死死鉗住。同時左手握拳,拳心向外,蓄力在肋骨一側。
白虎王見這一掌沒有得手反而被擒,身形被扭轉,一時無法動彈,心中暗叫不好。包裹在身體外側的妖氣白虎感應到其主的危機,揮動巨大的虎爪向下方敵人的面門狠狠砸去,但沒有了之前那猛虎下山的氣勢,這一爪看起來有些疲軟。
狼祖並沒有在意這一爪,毫不躲閃的任憑這妖氣白爪砸在自己頭頂,與此同時,積蓄力量的左拳急速射出,手腕扭轉,變換爲拳心向上的的一記直拳。這一拳打出,拳風撕裂空氣,發出一聲尖銳的呼嘯。同時,緊緊鉗住對方手臂的右手也隨之鬆開。
這一拳重重的打在白虎王右側腹部,隨後深深地陷入皮肉之中。
下一刻,白虎王一口逆血噴出,化作一道白光向後激射而去,倒飛百米後重重的撞擊在身後的城牆之上。妖氣化作的白虎自動護在其背後,代替自己的主人與這堅硬的岩石相撞。二者相碰,頓時碎石橫飛,激起一陣煙塵。
狼祖站在原地,甩了甩左手,傲慢的看向遠方那陣陣煙塵。頭頂的長髮被妖氣白虎剛纔的那一擊弄得有些凌亂,但除此之外並沒有別的損傷。狼祖雙手順着額頭將銀白色長髮向後順去,一面從容不迫的向前方的城牆走去。
煙塵逐漸散去,城牆上赫然一個巨大的缺口,其邊緣遍佈着巨大的裂紋。缺口之下是單膝跪地,衣衫不整的白袍男子。白虎王那一身書生打扮已經不復存在,右側腹部的長袍上留有一個巨大的圓洞,圓洞邊緣焦黑,彷彿被灼燒了一般。在破碎的長袍之下,是帶着淤青的皮膚。
白虎王擡起頭,狠狠地瞪了一眼正向自己悠然靠近的白袍白髮男子,向一旁啐了一口鮮血。伸出手指抹去嘴角的血跡,再次站了起來。長袍的右袖被扯斷,留下參差不齊的裂口,白皙的手臂上留下了深紅的指痕。
“吼!!”白虎王張開嘴,身體內傳出一聲咆哮,同時,妖氣凝聚的白虎也隨之一同長嘯。一股巨大的音波頓時出現,以白虎王爲中心向四面八方激盪而去。地面的塵土與碎石在這聲波的推動下四散而去,身後城牆上的裂痕也隨之擴大,更多的岩石被震碎,化作粉塵。
巨大的虎嘯迴響在整個平原,摧殘着附近所有的生靈。城牆上已經昏厥的士兵們被這一聲震得七竅流血,而躲在遠方悄悄觀看二人相爭的北洲兩小國士兵,也被這大範圍的音波所傷及內臟,一個個慘叫不止。
狼祖似乎也不能抵擋這聲波的摧殘,眉頭緊皺,雙手捂在耳旁,徒勞地想要將這聲音擋在耳外。虎族與狼族不同,一聲虎嘯足以震懾百獸,而白虎王這雙重虎嘯更是勢不可擋。
狼祖在這振聾發聵的聲波中身形搖晃,聲音迴盪在自己的體內,臟腑,甚至連骨骼都在不由自主的顫動。不論意志力有多強,身體都已經難以保持平衡。
狼祖撲通一聲單膝跪地,勉強支撐着身體。恍惚中,只見眼前的白袍男子一拳迎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