恆裁中的頭盔有隱藏和顯形兩種選項,選擇隱藏便像雲夢落淺和林海馨那樣,能看得到面容;選擇顯形便像林青平一樣,能看見完整的頭盔,看不全容貌。
林青平遲疑片刻,還是輕輕摘下頭盔,露出自己原本的面貌。
雲夢落淺張着小嘴,眼中神色變化,由期待到不安再到失望,最後歸於平靜,輕聲道:“謝謝你。”
林青平不知道怎麼回答,自從見到雲夢落淺那一刻,便一直有股熟悉的感覺縈繞在腦海中,卻又記不起到底是什麼。
冥冥中,好像在哪裡見過你。
只可惜,想說的話並未說出口,雲夢落淺的身影漸漸透明,直至完全消失。
……
“哥哥,哥哥!”
“啊?怎麼了?”
“那個姐姐已經走了,你怎麼還盯着那個地方看啊?”
“沒事,我們繼續走吧。”
林青平失神地收回目光,雲夢落淺身上地熟悉感太過強烈,像是深入骨髓的記憶,卻又隔着一層面紗,看不清是誰。
“嗯,哥哥,走這邊就能到達下面。”小可再度疑惑的望望雲夢落淺消失的地方,拍打着翅膀飛到林青平身邊,伸出圓嘟嘟的小手扯着他的肩膀,脆生生道,“哥哥,我帶你下去。”
林青平麻木地回神,點頭笑道:“好,那就麻煩小可帶我下去。”
下山的路總比上山難走許多,小可扯着林青平地衣袖,用力地拍打翅膀,生怕林青平一個失神摔倒在地,順着崎嶇的山路“咕嚕咕嚕”滾下山。
“呼,終於下來了,真是驚險。”小可鬆開林青平的胳膊,回頭看了眼還有落石滾下的小路,皺着眉頭嬌嗔道,“哥哥,你好重啊。”
“啊?哦。”林青平呆呆地回了一句。
“哥哥,你到底怎麼了?”小可滿是焦急,自打雲夢落淺離開以後,林青平便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樣,像是丟失了最珍貴的東西,又像是見到了闊別已久的寶物。
林青平早已心亂如麻,從遇見雲夢落淺,再到拉着她逃跑,那股莫名的熟悉感一直縈繞不散。而在雲夢落淺離開後,那股熟悉感不但沒有消散,反而愈發濃烈,還沾染了恐怖的害怕,害怕她離開,害怕再也見不到。
好像,曾與你有過分別,再也不見。
……
林青平呆呆地站立,任由清風從臉龐吹過,帶不走一縷愁容。
小可也沒吵鬧,安安靜靜地陪在林青平身邊,皺着眉頭,滿是擔憂。
良久,林青平像是虛脫般大口喘着粗氣,窒息地感覺如潮水般涌來,健康監測地警鈴聲急促響起。
“哥哥!”小可焦急地搖晃着林青平的胳膊,後者臉色發青,身體不住顫抖。
“我要先下線了,小可的,等我回來。”林青平勉強擠出一個笑容,顫抖着伸出手輕輕默摸摸小可地頭頂。
“嗯,哥哥,小可在這裡等你。”小可咬着嘴脣,強忍着不讓眼淚留下。
意識逐漸模糊,眼前浮起一片白光。那溫暖的光芒中,白衣勝雪,淺笑吟吟。
掙扎着摘掉頭盔,頭痛欲裂,林青平連起身的能量都沒有。雙手無力地攥成拳頭,輕飄飄地落在柔軟的牀墊上,發不出半點聲音。喉嚨彷彿被一雙巨手掐住,拼命地涌動喉管,卻一絲氣息都提不上。
“啊!啊?”林青平張大嘴巴,卻發不出任何聲響,徒勞地看着天花板,視線逐漸模糊。
好似,死亡突然降臨。
就這樣死了嗎?已經感覺不到活着的存在,無數冤魂的哀鳴在耳畔響起,一聲又一聲,訴說着他們的冤屈。
一隻只青色的帶血尖爪,披頭散髮地向林青平涌來,嘴中嗚咽,帶着無盡的冤屈,似要審判他的罪行。
林青平想逃,身體卻無法動彈絲毫,像是被釘在十字架之上,等待聖裁的降臨。
下一刻,一道雪白的身影從天而降,女子一襲長裙、青絲帶雪,顧盼生輝。她輕輕挽起林青平僵硬地左臂,傾國傾城地容顏倚在耳畔,玉脣輕啓:
“羽哥哥,你要好好地活下去。”
“活下去,我一定要活下去。”林青平用力甩動身體,想逃脫這無盡的深淵。
女子的身影漸漸消失,彷彿她出現便只是爲了拯救林青平。如今事情已完成,她便化作秋雨鴻毛,不貪戀人間一縷風景。
“咚咚!”
身體砸在地板上傳來的疼痛,讓林青平逐漸恢復意識。朦朧地雙眼勉強能看清:這是在宋天的家中。
手臂奮力揮出,砸在地上,食指用力彎曲,光溜溜地卻什麼也抓不住。左腿費力地收起,吃力地下蹬,勉強之下,身體在地板上移動一小截。
“我還不能死……”
嘴中低聲地念叨,林青平費力地一點點向前爬行,他想到達那個地方,只要希望還在,道路就會一直延伸。
終於,在死神到來之前,林青平成功爬到窗邊,那處有陽光照耀的地方。
炙熱的陽光照在身上,暖暖的感覺涌上,那是生存的希望,生命的溫暖。
“終於,活下來了嗎?”
嘴角露出無奈地笑容,大腦偏向一旁,林青平就這樣,躺在地上,沉沉地睡去。
夢中,一水長流,百花凋敝,千影爍爍,終爲虛幻。
……
江川市,離宋天別墅不遠地另一棟別墅。
林夢淺輕輕摘下頭盔,失神地躺在牀上,任由眼淚順着眼瞼,劃過如玉凝脂的肌膚,再落到雪白的枕上。
大腦一片混沌,林夢淺所有的希望與害怕在林青平摘掉頭盔的那一剎那,如泡影般破滅。
懊惱、惆悵,以及埋藏的一絲喜悅,一時全部涌上心頭,這是連主人公也說不清楚地複雜。
良久,林夢淺捏着被角的玉手輕輕握緊,雙眼也愈發堅定。迅速地翻身下牀,她想姐姐了。
推開門,迎面撞上穿着卡通睡衣,左手提着兩杯奶茶,右手還握着一杯奶茶,嘟着小嘴正一臉享受的林海馨。
林海馨一愣,旋即小跑上前,提着奶茶的左手輕輕一圈,便抱住了林夢淺的手臂,笑道:“小淺,這麼早就下游戲了?”
林夢淺略微有些不適應,微微掙扎無果,便任由林海馨抱着胳膊輕輕晃盪:“嗯,下線了。”
“難得你下線這麼早,叫上筱萌,我們出去吃飯吧。”林海馨婉顏一笑,晃了晃手中的奶茶,笑道,“諾,給你和筱萌都買有,我們一起長胖,嘻嘻。”
林夢淺柔聲道:“你和筱萌去吃吧,我中午有點事情,現在要出去。”
“啊?又有事情啊?”林海馨臉上的笑意瞬間消失,如月彎眉也擠在一起,頗爲失落地道,“你已經好久沒跟我們一起吃飯了。”
“抱歉,下次補償你們。”林夢淺輕輕別過頭,她何嘗不想陪兩個小姐妹一起吃飯呢?可她不能,姐姐孤零零的一個人,還需要她陪伴。
“嘻嘻,有你這句話就行了。”林海馨嘻嘻一笑,鬆開林夢淺的胳膊,柔聲道,“你先忙你的事情,我和筱萌在家裡等你,有事記得給我們打電話哦,我一定秒接。”
林海馨將手指湊在耳邊,古靈精怪地做了打電話的手勢,臉上洋溢着如沐春風的笑容。
“嗯!”林夢淺重重地點頭,沉重的心情也減輕了一絲,望着林海馨的肩膀,好心道,“海馨,你的奶茶漏了。”
“啊!我的衣服,筱萌快出來幫我。”林海馨扭頭看見卡通睡衣的慘狀,當即驚叫出聲,聲音如百靈鳥再世,響徹雲霄。
另一間房門迅速打開,一個身着同款卡通睡衣,扎着單馬尾的女孩直衝而出,叫道:“我來啦!”
見許筱萌出場,林夢淺笑笑,旋即走下樓梯。
林海馨一邊讓許筱萌擦着肩膀,一邊扒着欄杆,大喊道:“小淺,有事記得打電話,我肯定秒接。”
許筱萌不知所以,也扯着嗓子道:“還有我,小淺,還有我。”
已經走到門口的林夢淺不由失聲淺笑,新認識的這兩個小姐妹,真是太過可愛。
……
驕陽如照,炙烤大地。
林夢淺驅車一路直行,最終拐進一處偏僻的林園。
林園門口,盛放着一朵朵藍色的小花,爬滿青石牆壁。微風吹來,花朵隨風搖曳,宛如姐姐淺淺地笑容。
“姐姐,你有看到這滿牆的勿忘草嗎?”林夢淺失聲詢問,淚水早已奪眶而出,勿忘草是姐姐最喜愛的花朵,她曾說:這是對那個男人最真摯的愛。
林園內,鳥鳴悠悠,草木依依。林夢淺忍着淚,一步步走到那處孤零零地墳墓,肩膀隨着步伐微微顫抖。
終於,林夢淺再也支撐不住,無力地跌坐在墓碑前,望着碑上姐姐淺淺的黑白笑容。所有的委屈一併涌上,抱着墓碑放肆痛哭。
玉容寂寞淚闌干,梨花一枝春帶雨。
林夢淺的聲音已經嘶啞,臉上還帶着點點瑩淚,向姐姐哭訴:
“姐姐,小淺好想你,真的好想你。”
“姐姐,我們已經很久沒見面了,我都快忘了你的聲音了。”
“姐姐,小淺已經長大了,小淺現在很努力。”
“姐姐,你還記得嗎?我跟你說過的《恆裁》,我在裡面已經變得很強大了。”
“姐姐,如果你能和我一起玩該有多好。”
“姐姐,我今天碰到一個男生……”
“他真的,真的,好像那個男人……”
“可是,他並不是那個男人……”
“姐姐,你還想他嗎?你不能想他,他就是一個王八蛋,負心漢。”
“姐姐,爺爺說還沒有找到他……”
“也不知道,他是不是真的死了……”
“如果他還活着,我一定會親手殺了他,這個王八蛋。”
“姐姐,……”
聲音漸漸微弱,林夢淺就這樣抱着孤獨的石碑,在暖陽的撫摸下,沉沉睡去。
園林拐角,一道黑色的身影,一閃而逝。
不同的地方,兩個不同的人,在陽光下,懷着沉重的心情,一同睡去。
夢中,該有多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