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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無咎被攙扶着上了船,便與馬爺等人道別。本想着有番依依惜別的場景,誰料岸上的人擺了擺手,便簇擁着急急往回走去。倒是蠻子還算仁義,跪下磕了幾個頭才走,卻被老吉家的婆娘說成是孝子送終,還衝着河裡連啐幾口而直叫晦氣。
馬爺等人走得急,卻也情有可原。
客棧裡還存放着數百兩金子呢,可不敢大意!
他帶着衆人返回客棧,收拾好行囊,便駕着馬車匆匆踏上來路,直待遠離了韓水小鎮,這才放下心來,卻又忍不住回頭罵道:“寧二你個狗日的,便不能消停片刻……”
“我還不是爲了大家夥兒發財嗎,若是洪老爹說出實情,那個無先生送出的金子絕不止數百兩銀,或許數千兩也猶未可知……”
“你這孩子,緣何就貪心不足呢?無先生孑然一身,何來那麼多的金子……”
“老爹,你真的老糊塗了。那是仙人,懂得點金術,只須手指頭一戳,便是一坨金子,再一戳,又是一坨……”
“你以爲是拉屎呢,還一坨、一坨……”
“哈哈……”
衆人滿載而歸,心情舒爽,一路之上,笑聲不斷。
蠻子坐在最後一輛大車上,沉默不語,兩手緊緊捂着胸口,眼光中星芒閃動……
……
大船上,共計五人,除了老吉兩口子之外,還有四個精壯的撐船漢子。
隨着船舷離岸,風帆鼓起。大船順風順水,緩緩往西而去。
衆人忙碌着,顧不得理會船上唯一的客人。無咎則是拄着木杖站在船頭,獨自吹着風,默默望向遠處,神色中感慨不已。
一轉眼的工夫,兩年多過去。其間遭遇了太多的兇險與意外,如今想起來真是不可思議。而想要找尋的仙子,依然遠在靈山。卻也並非沒有收穫,至少膽子壯了,敢惹事了,當然,逃命的時候,跑的也更快了……
便於此時,有人叫嚷:“回你住的地方去,聽話……”
無咎沒有回頭,依舊在若有所思。
神識之中,碼頭上多了一個熟悉的矮胖人影……
一隻手臂揮來,接着一個婦人的面孔出現在眼前:“你是聾了還是啞了,給你說話呢,聽見沒有啊?”
無咎拄着木杖後退兩步:“老吉嫂子,有何吩咐?”
老吉的婆娘,還是個大嗓門:“行船之際,你傻傻杵在船頭礙事,且去船艙歇息吧,全無眼色……”她一手卡腰,一手指着船頭敞開的艙板示意道:“你的住所就在艙下,每日兩頓菜飯,馬爺已墊付了二兩銀子的船資,他倒是個好人,而我馬菜花卻是瞧不得讀書人,老輩人說得好,百無一用是書生,也不知你這般殘疾模樣如何遊學,遊手好閒還差不多,許是浪蕩子也說不定呢……”
這婆娘叫作馬菜花,不僅是個大嗓門,還是個急性子,說起話來更如連珠箭般沒個停歇,叫人根本無所適從。
無咎長舒了口氣,來了一個充耳不聞,轉身低頭打量着陰暗窄小的艙口,隨即兩眼一瞪:“讓我住在潮溼悶熱的艙下……”
一隻褪色的繡花鞋砰的踩在艙口:“你還想怎地?這不是你家的後花園,由不得你……”
無咎擡起頭來,愕然無語。
面前的婆娘挺着鼓鼓的胸,下巴擡着,一雙烏黑好看的眼中透着蠻橫、潑辣,以及幾分不屑的神色。
他長舒了一口悶氣,轉而看向船篷。
丈餘長的船篷貫通前後,並有兩排竹榻臨着舷窗,還有竹枕、矮桌、爐竈、壇罐等物,看起來很是清爽通風。
他拄着木杖擡腳走了過去,屁股尚未挨着竹榻,身後的嚷嚷聲便跟了過來:“這是俺兩口子睡覺的地方……”
一個壯實的漢子從船尾急匆匆走了過來,歉意道:“哎呀,慢待了先生,菜花切莫失了禮數……”
船掌櫃老吉,似乎有些懼內,到了近前躬身行禮,隨即又幹搓着雙手嘿嘿賠笑。
“你且閃開,虧他還是讀書人,搭船的規矩都不懂得,且要強佔牀鋪,主客不分……”
“菜花啊,少說兩句成不成?且看先生何意……”
“一個手不能提、肩不能挑的書生,既然出門在外,就該吃點苦頭,別以爲高人一等,我馬菜花就說了,又能怎地……”
“哎呀呀、哎呀呀……”
兩口子竟然吵了起來,卻一個氣盛,一個式衰。船尾四個撐船的漢子卻是習以爲常,各自嘻嘻直笑。
無咎總算是瞅着機會坐了下來,尚自有些頭暈腦脹,接着將木杖一頓:“我就住在此處,哪兒都不去……”
老吉有些不知所措,粗莽的漢子竟吶吶然毫無主張。
馬菜花卻是一點都不含糊,頓時挽起了袖子,而不待發作,竹榻上突然滾出一塊金子。她驚咦了一聲,伸手抓了過去。
無咎藉機將兩條腿也挪上了榻,接着盤膝而坐,眼光掠過面前的老吉夫婦,這才緩了口氣,揚眉說道:“二兩銀子,只夠我住船下艙底,一錠金子,不知能否買下這張牀鋪?”
老吉瞠目結舌:“足夠了、足夠了……”
馬菜花則是拿着金子左右打量,接着放在嘴邊狠狠咬了一口,隨即驚喜,卻又將金子捂在懷裡,眼光瞟着,臉上終於露出笑意,而說出來的話依然不好聽:“想不到竟是一位富家子,只怕金錢來的不乾淨吧……”
無咎兩眼一翻,哼哼道:“老吉嫂子,你若嫌棄金子,還我就是,再將我扔下河去……”他遇上這樣一位婦人,也是束手無策,既然講不得道理,也只得刷起了強橫。
而馬菜花卻是一反常態,忙將金子塞入懷中:“嘻嘻!嫂子怎會幹缺德事呢……”她笑起來倒也頗有幾分韻致,就勢斜坐榻上,卻又衝着老吉擺手:“夯貨,自去行船,我陪我家大兄弟說說話……”
老吉哈哈一笑,趁機躲了出去。
“大兄弟啊,緣何一人外出呢,瞧你病怏怏的,不似遠行的模樣,是否爲情傷懷,或是與家人慪氣,這才四處散心,給嫂子說道說道,也好給你出個主意。你一個文弱的富家公子,不知人世險惡呢……”
馬菜花愈說愈有興致,撩起鬢角,接着又道:“暫且跟着嫂子行船,好吃好喝伺候着,待玩耍盡興之後啊,再打道回府不遲。尚不知府上何處呀,想必是數百里有名的人家,沒聽說有無姓的大戶,莫非來自火沙國……”
無咎苦着臉,一聲不吭。而片刻之後,他實在是忍耐不住,索性緩緩躺了下去,接着打了個哈欠,隨即閉上雙眼假寐。
唉,男人若是攤上這麼個婆娘,簡直遭罪!還是紫煙好啊,冷若冰霜,豔若桃李,最是低頭欲說還羞的溫柔,只在秋水漫天的盡頭……
馬菜花說了半晌,這才發覺沒人理會,嘻嘻一笑,不以爲然道:“大兄弟人也俊秀,卻是富貴嬌氣,經不得風雨,中看不中用哩……”她閃身到了對面的竹榻前,拽出一個箱子,藏好了金子,又前後張望了下,拍了拍手,心滿意足地走出船篷。
無咎依舊躺着,嘴巴抽搐,旋即雙手抱頭,幽幽發出一聲長嘆。
……
行船人家,吃住都在船上。
晌午時分,船上飄起了炊煙。除了留下一位漢子守着船舵,餘下的人都擠在船頭用飯。
無咎是聞香識味,不待招呼,便已坐起,根本不用下榻,面前已擺放了矮桌,接着一大碗熱騰騰的魚湯端了上來。而馬菜花則是手擦圍裙,得意道:“大兄弟,嫂子疼你,多補補身子,以後成家娶了婆娘,像你這般可不成……”
“嫂子,我老吉大哥成不成啊?”
“嘿嘿,還用說嗎……”
“該死的沈柱子、黃大眼,還有關財、羅爛嘴,再亂嚼舌頭,晚飯沒得吃……”
撐船的四個漢子,都是二三十歲,分別叫做沈柱子、黃大眼、關財與羅爛嘴,常年在船上幫閒,相互熟稔,彼此間說笑無忌。見馬菜花發威,衆人忙低頭吃喝。
老吉則是船頭的甲板上,手裡拿着一個陶製的酒罈,美美喝了兩口老酒,咧着大嘴呵呵直樂。他喜歡看着自家的婆娘教訓人,尤其是將一個個五大三粗的漢子給收拾的服服帖帖。女人嘛,扭扭捏捏沒意思,就要潑辣,爽快,這纔是行船人家的本色。
馬菜花端着飯碗給掌舵的漢子送去之後,途徑船篷的時候,不忘催促道:“大兄弟,你倒是嚐嚐嫂子的手藝啊……呦……”
無咎的面前,大碗見底,他手裡正拎着魚骨在慢慢嚼着,並透過船窗而悠然遠望。但見兩岸風景如畫,別有一番景緻。如此船行畫中,使人賞心悅目!
“大兄弟啊,緣何餓成這般德行?嫂子再給你盛碗麪湯去……”
無咎吐出魚骨,擺手制止:“嫂子的魚湯着實美味,一碗足矣……嗝……”
“瞧瞧你的小身板,弱成啥樣了,喝口湯都能噎住,嫂子給你拍拍……”
無咎忙凝神僵住了身子,而馬菜花的大巴掌已落在後背,驚呼聲又起:“你都瘦的皮包骨頭了,硌得嫂子手疼……”他只得推開面前的矮桌,稍稍閃過一旁:“我可不是老吉大哥,嫂子手下留情!”
馬菜花也沒多想,伸手拾起湯碗,口直心快道:“大兄弟這話我愛聽,你三兩個也不是他一人的價錢!”
船頭吃飯的漢子趁機打趣:“嫂子,老吉大哥本錢如何,且說來聽聽……”
馬菜花這回卻不應聲,而是低頭嗤嗤一笑。
老吉則是放下酒罈子,伸手給左右的兩個漢子一人一巴掌,笑着罵道:“休跟你家嫂子沒大沒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