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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冰崖之上。
有人盤膝靜坐。
其一身白衣,與冰雪渾然一體。隨風飄動的長髮,淡如遠山的秀眉,潔白無瑕的臉頰,以及精緻的五官,更如冰玉雕鑿一般,透着絕世冷豔的韻致。
此時她雙手結印,寂然獨坐,儼然沉浸在神我兩忘的寂靜之中,卻又突然睫毛顫動而輕輕睜開雙眸。
又是一陣寒風吹來,片片雪花飛舞。
她擡眼張望,神色中閃過一絲悵然。
已是戊辰的正月。
離開原界,離開那座海上的無名小島,或者說離開他,轉瞬已過去了三年。
如今他是否安好,在忙碌什麼,有沒有忘了月蓮,忘了月蓮與他的瘋狂纏綿……
她的心緒忽而紛亂起來,雙頰飛過一抹潮紅,閃爍的眸子也泛着春波,依稀彷彿又回到了那個山洞,沉醉在無邊的旖旎之中。她不禁神色含羞,螓首低垂。而不消片刻,她又黯然嘆息。
唉,月蓮也不想離開,怎奈背叛了玉神殿,若是留下,勢必連累於他。此外,也怕殃及族人,不得不割捨情緣,獨自返回蠻靈之地。
所幸通靈谷安然無恙,卻與他天各一方。至於重逢之日,則是遙遙無期。
他若忘了月蓮,也不怪他,只嘆情深緣淺……
她咀嚼着思念之苦與別離之痛,兀自悵惘莫名之時,冰崖下方的雪谷中,出現一位老者。
“仙子!”
“嗯……”
她頷首會意,旋即恢復冷豔的神態,拂袖起身,飄然而起。
一處背風的雪谷中,站着兩個粗壯的漢子,皆風塵僕僕,面帶倦色,顯然是遠道而來。
一道白衣人影,從天而降。
“月仙子!”
兩個漢子面露喜色,舉手相迎。
月仙子尚未落地,驚訝出聲道——
“廣山,鍾尺……”
話音未落,她竟有些慌亂,急忙擡眼張望,似乎在期待着某人的出現。
出現在蠻靈之地的兩個漢子,正是廣山與鍾尺。
鍾尺稍顯拘謹。
而廣山則是拱起雙手,道出來歷——
“先生吩咐兄弟們返回本土,照看族人。而鍾尺大哥返回神洲,便結伴同行。而臨行之前,先生另有交代,於是我將兄弟們安頓在上昆季家,與鍾大哥前來拜見仙子……”
月仙子的神色中似有失落。
他,並未回來……
只見廣山拿出一枚玉簡,接着說道:“兄弟們離開原界之後,陣法崩塌。尚不知先生安危,或許無恙……”
“哦,門戶已毀,兩界斷絕?”
“此乃先生的信簡,命廣山親手交給仙子!”
月仙子揮袖一捲,已將廣山所持的玉簡抓到手中,卻又後退兩步轉過身去,胸口竟然微微起伏。待她稍稍定了定神,這才舉起玉簡查看。一段話語,呈現出來——
“夫人,你是我家的婆娘,怎能不告而別呢,你家男人很是牽掛呢,今日廣山返回本土,由他代爲探望而略表關切之情。而結界門戶已毀,你也不必擔憂。待我收拾了玉虛子,自有重逢之日。星月族、上昆古境,崑崙仙門,以及青山島,勞煩你妥爲關照,也不妨告知天下,以便浩劫降臨之時而有所應對。千言萬語難表萬一,來日攜手地久天長。月蓮保重。公孫無咎。丁卯深秋……”
玉簡中的話語,不過短短的數行。
月仙子卻反覆默讀,來回的查看,腮邊禁不住露出難以抑制的笑意,雙眸中更是波光閃爍而欣然莫名。
夫人、或婆娘,乃是凡俗夫妻間的稱謂。也就是說,他已將月蓮視爲他的女人。且思念之情溢於言表,又許諾了重逢之日,並以大事相托……
廣山與鍾尺等候許久,遲遲不見迴應,彼此換了眼色,舉手道別——
“我兄弟有事在身,不便久留,仙子,告辭!”
月仙子轉過身來,已是容光煥發,使得絕世的容顏,更加的驚豔動人。她微微頷首,話語淡定——
“廣山,你與鍾尺先行趕往青山島,隨後我會派出高手,陪你前往天月島接回族人!”
廣山拱手稱是,與鍾尺告辭離去。
月仙子的腮邊浮現出一抹淺笑,轉而面對着白雪覆蓋的山谷。
與之瞬間,幾位老者,與一羣粗壯的漢子,出現在山谷四周的山頂之上。
月仙子踏空而起,清脆的話語聲響徹四方——
“從即日起,族中老幼不得狩獵,不得擅自外出,就地集結而等候吩咐。族中的精壯勇士,前往各地的海島、家族、仙門、村鎮散出風聲。便說浩劫將至,天地隨時毀於一旦。各方聽從本仙子的號令,方能應對萬千年所未有之大亂!”
“遵命!”
月仙子不再多說,閃身遠去……
……
盧洲地北,闞鸞谷。
闞鸞谷同樣是冰天雪地,唯有山谷中的莊院,在陣法籠罩之下,依舊是池魚戲水、花紅草碧而滿園的春色。
水池邊的石亭中,有兩人相對而坐。
年長的男子,便是莊院的主人,也是玉神殿的祭司,婁宮。他手扶長鬚,面帶錯愕之色。
白衣女子,則是月仙子。她從蠻靈之地,趕到闞鸞谷,與婁宮道出原委之後,便閉目靜坐而不再吭聲。
婁宮愕然片刻,難以置信道:“尊者毀去了結界門戶,難道要拋棄本土?怪不得兩地的音訊斷絕,那場傳說中的浩劫終於要來了……”話音未落,他焦慮又道:“尊使,你乃本土僅有的高人。我等何去何從,請你指教……”
月仙子睜開雙眼,淡然道:“留在界外的祭司,你婁宮之外,尚有道崖、季欒。且轉告他二人,也轉告各自門下的玉神殿弟子,縱然是天塌地陷,你我一同應對便是!”
婁宮急忙起身,拱手道:“全憑尊使吩咐!”
月仙子似乎早有所料,神色淡漠如舊。她看向那滿園的春色,心底默默自語——
“月蓮當不負所托,全力以赴。但願地久天長……”
……
慧靈峽。
地下的洞穴中。
難得幾日清閒,無咎盤膝而坐,手中拿出玉簡,默默的凝神冥思。
上古鑄劍之法,早已修煉嫺熟。所需的五行之石,也一樣不缺。緣何鑄造的神劍,如此的古怪呢?
氣海內,盤旋的劍虹,爲八實一虛,卻依然呈現出紫、青、白、黃、金、紅、黑七色。另外一實一虛,竟無色無形。若非存在於神識之中,儼然便是虛幻般的存在。尤其是剛剛煉製的第八把神劍,亦曾閃爍七彩光芒,卻又消散無形,極其的詭異。
而神劍的口訣,也沒有差錯。
一劍天樞化貪狼,魁星含煞桃花殤;二劍天璇守巨門,乾坤方寸龍虎強;三劍天璣賜仙田,有道真人日月長;四劍天權多機緣,五行變化著文章;五劍玉衡破蒼穹,玄妙顛倒逆陰陽;六劍開陽度厄時,混沌兩極又玄黃;七劍瑤光破軍殺,魔煉魂魄鬼神亡。洞明隱元衝北斗,九星千古開八荒。
便如口訣所示,第八把神劍,應爲洞明劍……
無咎默唸着神劍的口訣,心頭微微一動。
與之瞬間,一道無形的氣機透體而出,就勢環繞盤旋,在他身邊掀起一陣旋風。
無咎睜開雙眼,神色狐疑。
無形的氣機,便爲第八把神劍所化。若非神魂相牽,即使他本人也難以察覺。而凌厲的殺機,卻真實存在。所散發出的威力,似乎遠勝於另外七把神劍。怎奈一時弄不清它的虛實,又如何鑄造第九把神劍呢……
無咎手上掐訣,輕輕一指。
盤旋的氣機,頓時發出“嗤嗤”聲響,卻依然若隱若無,使得神識難以尋覓。而隨着法力的加持,旋風中有彩虹閃爍,便彷如七劍齊出,詭異的威力陡然倍增。
無咎的兩眼一亮,攤開手掌。
劍虹的盤旋之勢,漸趨舒緩,閃爍的色彩,也隨之消失。而一道無形的劍氣,慢慢落入掌心。當五指合攏,一股冰寒實實在在……
無咎似有猜測,舉起右手。
他的手中實實在在的握着一把短劍,偏偏又無形無色而威勢森然莫測……
無咎默然片刻,咧嘴一笑。
整日裡忙碌不停,心緒雜亂,但凡遇到困惑,難免顧此失彼而有所疏漏。
卻不該忘記神劍口訣的來歷。
那段劍訣,分別對應着七把神劍。而最後的一段劍訣,對應另外兩把神劍。如今回想起來,記得典籍有云:整服乘三素,旋綱躡九星。不言而喻,北斗並非七星,而是九星,有七現二隱之說。
故而,最後的兩把神劍,便是洞明與歸元,同爲隱形的存在。既然如此,所鑄造的第八把神劍自然歸於無形而顯得極爲詭異。
嘿,比起坤劍的隱身不同,洞明劍乃是真正的無形。而一旦全力施展,卻又呈現七彩光芒,使得神劍的威力,變得更加虛實莫測……
無咎打消了心頭的困惑,便要繼續參悟着神劍的玄妙。
便於此時,洞外傳來叩擊聲——
“砰、砰——”
“無咎,老萬回來了……”
無咎揮袖一甩,起身往外走去。
與此同時,洞穴角落裡有人輕聲抱怨——
“唉,看他這般忙碌,奈何無力相助,靈兒有愧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