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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數十萬大軍之中,小小的破陣營實在是微不足道。而兵營之間,打架鬥毆更是家常便飯。雖然破陣營幹了一件長臉的大事,卻併爲引來太多的關注。而鐵騎營理虧在前也是一個緣由,誰讓你倉衛帶兵衝撞轅門呢。所以想要報仇雪恨,還須審時度勢而千萬莽撞不得。
不過,經此一戰,公孫將軍的威名,實實在在猛漲了一大截。再加上大夥兒的吃穿用度,均來自於將軍的功勞。破陣營的老兵們爲此收斂幾分張狂,多出幾分敬佩之心。懂得體恤下屬,又能幫着打架出氣的將軍,那就是好將軍!
天色接連放晴,兵營內忙着清理積雪。各處空地以及來往四周的通道,變得清爽起來。主帳門前也多了兩個持械的親兵,以便召喚傳令。而損毀的轅門,已被修繕一新。隨風飄揚的戰旗下,破陣營呈現出一番新氣象。
這日的晌午時分,主帳內擠滿了人。
當間的火盆上架着大鍋,裡面燉着羊肉。十來個漢子則是圍坐四周,飲着酒、吃着肉。而無咎則是獨自坐在木案前,抓着半隻羊腿啃着。如此場景,可謂將士和睦而其樂融融。
“再過旬日便是春祭,我破陣營也該由將軍操練點兵……”
“所言不差!還請公子定奪……”
衆人吃喝之際,一位隊正出聲說話。寶鋒跟着附和,卻與尊稱將軍不同,他與幾個老兄弟始終稱呼無咎爲公子,多了幾分兄弟間的親近。
無咎搖了搖頭,笑道:“破陣營的兄弟們都是老軍伍,又何必多此一舉。而我來到此處,不過是跟隨諸位長長見識。以後若有虧欠的地方,還請多多擔待!”說着,他丟下肉骨頭,擦了擦手:“營中軍務便由諸位大哥代勞,小弟歇息去也!”
在場的老兄弟們還想起身相送,人已掀開門簾走入內帳,卻又丟出話來:“有事門外喚我,不得擅自入內……我膽小……怕嚇着……”
衆人面面相覷,隨即又哈哈大笑。
公孫公子雖爲將軍,卻身手不凡,並且全無做作矜持,或是傲慢驕狂,他不僅對衆兄弟們禮敬有加,還話語坦誠而隨意風趣。如此將軍,纔是自家人!
寶鋒坐着火盆旁,火光照得臉上的刀疤閃閃發亮。他看着在場的一個個老兄弟,端起一碗酒:“公子如此待我,敢不效命!”
衆人深以爲然,紛紛舉酒附和:“但有驅使,甘願效命!”
……
無咎並未歇息,而是在內帳默默站立。他聽着外邊的動靜,感慨之餘若有所思。
那幫漢子雖然出身低賤,性情粗莽,卻直爽豪放,懂得是非好歹。至少比起很多所謂的仙人,更加有血有肉!
雲聖子說得好:靈山本自在,修仙且修人!
而自己誤入仙途,並無修仙的覺悟。待報仇之後,還是設法尋找我的紫煙去吧!只要活得踏實就好,自然隨性又有何妨呢!
無咎想到此處,身上閃過一層微弱的黃色光芒。他走了幾步,伸出左手往前探去。牛皮帳篷稍稍凹下,全無縫隙。他蹙眉忖思,身上的光芒稍稍變化,黃青閃動,接着又青黑交替。其手臂突然透過帳篷,乍見好似少了一截。他咧嘴微笑,擡腳踏去,轉眼之間,人已透過帳篷到了外邊。
如今懂得五種遁法,卻無一精通,而相互借鑑,倒也不無蹊徑。嗯,別小看了一層牛皮,穿過去有大學問呢!
無咎暗暗自得,擡腳走向另外一座帳篷。人到門前,輕咳一聲。少頃,他掀開門簾走了進去。
此處乃是祁散人的營帳,地方不大,卻也獸皮鋪地,乾淨舒適。而此間的主人卻是端坐地上,翻眼道:“你在帳內飲酒作樂,何故擾我清淨?”
無咎沒有答話,走到近前便要坐下。
祁散人連連揮手,很不耐煩。
無咎只得轉身走開,躲到了角落裡,回頭看了一眼,這才老老實實盤膝而坐,嘴裡抱怨:“如此待客之道,很沒道理……”
祁散人吹起了鬍子,教訓道:“非師非徒,非親非故,煉器之時,豈容旁觀?法不傳外的道理,你是懂還是不懂?”
“求你煉把劍而已,何至於如此小氣?仙法神通傳承纔好,門戶之見要不得。哎哎、老道勿怒……
無咎有求於人,不免低三下四,爭執幾句,忙舉手認輸。誰讓自己想要觀摩煉器呢,而祈老道卻是不情不願。再三懇求之後,他老人家這才勉強答應。罷了,啥也不說了。
祁散人哼了一聲,抄起雙袖而彷彿入定。
帳篷內一老一少前後坐着,皆不出聲。卻一個低眉合目,一個神色好奇。
事先約定今日煉器,爲何不動手呢?
無咎心有疑惑,又不便催促,擡手撓着下巴頦,忍不住出聲:“老道啊,前日你僅是傳音兩句,便讓倉衛帶來的那個修士心懷畏懼。正所謂,不戰而屈人之兵,不愧爲高人也!”
祁散人或許不想理會,卻又耐不住奉承話,微微一笑,不無得意道:“那人不過羽士六層的修爲,遲遲難有長進,我勸他少沾女色,不然十年內必將精血枯竭而身隕道消!他被一言道破隱疾,又豈敢放肆……”
“嘿嘿,你老道又在危言聳聽!”
“哼,你來此作甚?”
“看你煉器呀……”
“還不閉嘴……”
“那你倒是動手啊……”
“本道總要斟酌一二,心有成算。再敢囉嗦,就此作罷……”
“嗯……”
“本道煉器之時,不得出聲!”
“嗯吶……”
兩人沒有說笑幾句,轉瞬間又爭吵起來。
無咎見機不對,連忙閉上嘴巴。
祁散人回頭瞪了一眼,隨即打出一道手訣。隨之法力籠罩,帳篷內外頓時隔絕開來。他接着揮袖一拂,幾尺遠處多出一截烏黑之物。
那正是來自於古劍山蒼龍谷的玄鐵,四、五尺長,手臂粗細,卻重達兩、三千斤,用來煉製一把趁手的利劍,應該綽綽有餘。
祈散人擡手一點,玄鐵離地三尺橫懸。屈指一彈,一縷近乎於透明的火光倏然飛出,隨即落在玄鐵之上,繼而火勢一盛而燃燒起來。他雙手結印,法訣操持,自言自語道:“修得真火,百邪不侵。而唯有真火,方能煉丹煉器。真火有三乘……”
無咎坐在不遠處凝神觀望,留意細聽。
老道雖然脾氣古怪,卻也並非真的吝嗇。況且法不外傳,乃是仙門的規矩。他如今指點煉器並加以說解,頗有提攜後人的寬容大度。
“下乘,以臟腑爲鼎爐,以龍虎爲水火,煉後天陰**精,化先天真陽;中乘,以天地爲鼎爐,日月爲水火,陰陽爲化機,息念養火,含光固濟,天心玄關,歸形成丹。此乃延生之道,可證仙果……”
祁散人說到此處,法力加持。
燃燒的烈焰熾盛三分,烏黑的玄鐵成了通紅。炙熱的氣機瀰漫四周,竟是叫人有些窒息難耐。
無咎急忙催動靈力護體,並暗暗揣摩着祈老道話語中的玄機。
修出下乘真火,方能成爲築基的高手。修出中乘真火,則已煉就金丹而成爲人仙的境界。
而自己如今雖然勉強使出真火,卻與修煉與修爲無關。想要變得更爲強大,根本離不開九星神劍。眼下落得如此境地,頗有騎虎難下的尷尬與無奈!
“上乘,以太虛太極爲鼎爐,性命爲水火,三元混一,成就聖胎,打破虛空,形神俱妙,與道合真也!此爲真仙之道……”
祁散人說到此處,擡手又是一道法訣:“煉器亦如是!去糟粕,煉菁華,衍陰陽,造乾坤,法乎其上,得乎自然,器寶不同,神通迥異……”
老道話中的意思,只有地仙以上的修爲,才能修出上乘真火,而隨着真火的精純,便可抵達飛仙、天仙的境界。煉器,也是這個道理。修爲不同,所煉之物也有法器與法寶的分別,等等。
隨着真火烈焰的煅燒,玄鐵漸漸變了形狀。
不過一炷香的時辰,黑色的玄鐵,已化作火紅的熔漿,並匯聚成爲銅盆大小的一團,懸空流動,閃耀奪目,煞是詭異。隨着烈焰的繼續燃燒,淅瀝的汁液從中滴滴墜下。
祁散人揮動袍袖,滴下的火紅汁液瞬間凝爲鐵屑濺落。他接着催動法力,滾動流轉的熔漿繼續淬鍊不停。
如此又是兩個時辰過去,地上的鐵屑成了一堆,而那團火紅的熔漿只剩下了陶碗大小,並漸漸透明。其中的雜質已被焚燒殆盡,餘下的盡爲玄鐵精髓。
祁散人緩了口氣,伸出雙手左右揮動。
那團熔漿瞬間拉長變細,約有三尺,呈現出劍胚的形狀,並在半空中緩緩旋轉。
恰於此時,有人急道:“三尺太短,再長些……”
煉器全神貫注,最怕意外驚擾。
祁散人法訣一頓,尚在旋轉的劍胚也跟着微微一顫。他猛然回首,胸前的鬍鬚根根飛起。
只見某人坐在原地倒也老實,卻神色尷尬臉上賠笑:“嘿嘿……”
祁散人氣得悶哼了一聲,轉過頭去,稍稍定神,繼續施展法訣。
無咎自知有錯,不敢聲張,而看着那把劍胚即將成形,再次忍耐不住,悄聲道:“俗語有云,一寸長,一寸強。戰場之上,還是長劍闊刀來得痛快……”
祁散人不予理會,而劍胚卻是倏然變長。隨他幾道法訣飛入其中,火光消隱,一道黑影凌空翻轉,接着“砰”的一聲落在身後。
無咎低頭打量,神色愕然。
一截鐵塊靜靜躺在地上,通體烏黑,無鋒無刃,與一根鐵棍沒甚兩樣。
“老道,此乃何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