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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無咎越過山崗,從風中落下身形。
他回頭看向身後,禁不住黯然一嘆。
耗時數月,終於殺了姬魃,並將他挫骨揚灰,卻並無報仇雪恨之後的痛快。
爹、娘與妹子走遠了,再也回不來了!
無咎伸手捂着胸口,心頭一陣隱隱的刺痛。而纔將留意,那種痛楚卻又微不可查,沒等轉念,再次悄然咀噬着神魂而叫人慾罷不能。
祁散人說,這是魔煞作祟。他的丹藥雖然治標,卻不治本。而相對於自己來說,或是一種難愈的心傷。與其刻意休養調理,倒不如順其自然,由時光消磨,任歲月湮沒。亦或是說,不乏療傷的途徑,只是不曾在意罷了!
不過,那個老道幫了自己的大忙,若非他設下圈套困住四位築基的高手,自己未必就能殺得了姬魃。此時此刻,他情形如何……
無咎轉而看向前方,神識盡頭的山谷中似有異常。他微微一怔,不及多想,縱身躍起,隨即化作一道淡淡的光影劃過半空倏然而去。
這十餘日來雖然獨自一人鬱鬱寡歡,卻始終沒有閒着。有了祁散人的口訣,再次修煉《九星訣》果然事半功倍。尤其是冥行術,化身於虛無之間,便如鬼魅橫行四方而頗爲神速,而消耗的法力,只有土行術的三成。如今稍加嘗試,愈發得心應手。
少頃,那片山谷到了眼前。
祁散人猶在操持着陣法,而閃爍不停的陣法依舊是轟鳴不斷。他有些手忙腳亂,好像已是法力難繼而疲於應付。
遠處則是聚集着二十多個紫定山的修士,正在遲疑中進退不定。那夥修士若是一涌而上,只怕要給祈老道添麻煩。
無咎在半空中現出身形,隨即掠地飛奔過去。
便於此時,突然“砰”的一聲悶響,那閃爍的陣法竟被撕裂一個豁口,頓時間變得搖搖欲傾。而緊接着又是“砰、砰、砰”三聲悶響,三道豁口相繼爆裂,再又一聲更爲沉悶的巨響在山谷中炸開,四道人影脫困而出。
無咎纔將衝到十餘丈外,祁散人失聲驚呼:“哎呀,我的三奇陣……”
驚呼聲未落,四道劍光霍然而至。
祁散人急忙抓出一張符籙拍在身上,便被強大的攻勢狠狠擊中。他猛然踉蹌幾步,轉身迎向無咎,並焦急大喊:“快走……”他纔將張口,一道熱血噴出。
無咎駭然色變,不顧一切衝了過去:“老道——”
而紫祁散人支撐不住,“撲通”跪在地上,帶着滿口的鮮血怒道:“你此時不走,必死無疑……”他擡手拋出一個錦囊,急聲催促:“我與紫定山方丹子有舊,他門下弟子不敢殺我,走——”
他奮力吐出最後一個字,人已被隨後追來的紫全一把凌空抓起。曾經的仙門高人,圓滑世故的算命先生,看破紅塵的祈老道,就這麼被生擒活捉而無從掙扎,着實叫人大出所料!
而紫真、紫鑑、紫元遭到暗算,早已是憋了一肚子氣,見幫兇被擒,再次催動劍光狠狠撲向罪魁禍首。
無咎去勢正急,只想救出手相助,誰料閃念之間,祁散人已被生擒活捉。他急忙接住錦囊,不待應變,三道劍光已到了身前,殺氣凌厲而勢不可擋。眼看着就要遭殃,他身影尚在,而整個人忽而變得清風般柔軟,隨即順着飛劍的攻勢往後飄去。喘緩之機,再不敢遲疑,身形驟然一淡,緊接着逆天躥起,繼而帶着風聲疾遁而去,身後留下一聲無奈的大喊:“老道……來日我踏平紫定山爲你報仇……”
紫真、紫鑑與紫元稍稍詫異,急忙驅動神識搜尋,隨即踏起飛劍隨後緊追,三道虹光直掛天邊盡頭。
一聲埋怨幽幽響起:“忘恩負義的小子,他在咒我死呢!”
……
半空之中,一道淡淡的人影踉蹌而出,匆匆回頭張望,又扯起風聲消失遠去。
三道御劍的人影尾隨而至,依舊是不肯放棄,乾脆收起腳下的劍光,各自祭出遁法繼續緊追不捨。
而無咎的冥行術初次顯威,不過遁出數十里,根本沒有擺脫三位築基高手的追擊。再次疾行,竟達百餘里。待去勢稍緩,復又化歸無形。下一刻,人已到了兩百里外。如此接二連三,只管飛遁不停。好像又回到了逃亡時的歲月之中,雖然對手有所不同,而倉惶與狼狽的情形,卻是一樣一樣的。
黃昏時分,一道隱約的光影從天而降。
須臾,一家農戶後院的乾柴禾堆轟然炸開。兩隻土狗搖着尾巴跑來,衝着隨風飄落的草屑吠叫不止。少頃,又有一個老漢咋咋呼呼現身:“誰家孩子搗亂呢,看我不湊你!”
而後院除了散落一地的乾柴禾與兩隻撒歡的狗兒,半個人影都不見,只有一陣微風穿過院落,又消失在黃昏深處。
老漢愣在原地,撓頭道:“怪事哩……”
與之同時,數百丈外的小樹林中冒出無咎的身影,他臉色有些蒼白,搖晃了幾步,軟軟癱坐在地,隨即倚在樹幹上,疲憊地喘着粗氣。
冥行術固然好用,而一口氣跑下來也是累人啊!
接連不斷一個多時辰,至少遁出去數千裡。不知道那三個傢伙會不會追來。
無咎閉上雙眼,留意着遠處天上的動靜。久久之後,依然不見那三位紫定山修士的身影。他放下心來,卻又禁不住帶着愧意暗歎了一聲。
祈老道,我真的不想拋下你獨自逃生。而你說的也不錯,憑藉着你高人的名頭或許真的可以安然無恙。換成是我,只怕是開膛破肚的下場。爲了九星神劍,那幾個傢伙絕不會心慈手軟啊!
無論怎樣,我又欠了你老道一個大大的人情。而我留下的那句話,也絕非妄言。只要你有個三長兩短,我一定爲你報仇。哪怕是踏平紫定山,也在所不惜!
不過,老道在危急關頭扔來一個錦囊又是何意,難道是他隨身攜帶的寶貝,爲了避免丟失,這才託付於我……?
無咎想到此處,緩緩睜開雙眼。
小樹林僻靜依然,四周夜色籠罩。透過稀疏的樹枝看去,一輪明月靜靜懸在天邊。數百丈外的山坳上坐落着小小的村落,黑暗中閃爍着幾點燈火。當狗吠聲傳來,又是一陣帶着暖意的風兒掠過。如此一方田園夜色,倒也婉約如畫而別有意境。只是逃亡途中,別添幾分茫然。
無咎舉起手來,一個小巧的錦囊出現在眼前。
錦囊並非凡物,至少神識看不透,解開上面的繩釦翻轉過來,囊中只有兩樣東西。
一塊紫色的玉牌,一枚玉簡。
玉牌巴掌大小,有些陳舊,雖紋飾精美,而看起來並不起眼,而一面刻着靈霞二字,一面刻着四句話:靈山聚氣,霞光普降,仙緣從凡,主德四方。
這是祁散人的靈山令牌?
無咎放下玉牌,拿起玉簡,稍稍凝神,頓時目瞪口呆。
玉簡之中,竟繪着靈霞山的地理地貌。而與所知的地圖不同,其中不僅詳細標註了各個主峰的方位,以及門主、長老的住所,還有各處禁制的存在與開啓口訣手訣。尤其是標註的藏劍閣,另外有一行註解:神劍在此,有緣自取。
靈霞山竟然真的藏有鎮山神劍?
而這並非叫人詫異的地方,反倒是祁散人在玉簡中留下的一段話,讀起來有些顛三倒四,顯然是匆匆所留。
老道的意思是說:小子,你持有靈霞山門主令牌,以掌門弟子之名返回靈霞山,設法取得神劍修煉築基。只要你三劍在體,務必前來紫定山營救老夫。一年之約,不得有誤,否則禍福難料,便等着老夫的冤魂尋你算賬……
無咎怔然片刻,再次抓起玉牌。
怪不得玉牌上沒有姓氏名諱,竟是一件仙門的門主信物。那莫名其妙的四句話各取首字,便是靈霞仙主。藏頭詩啊,原來如此。而老道要我返回靈霞山取得神劍,待修爲築基,再去紫定山救他,並約定一年的期限,不然他凶多吉少?
無咎看着手中的玉牌,又看了看玉簡,一時之間心緒莫名,不由得連連搖頭。
祁散人自稱老夫,分明就是師父長輩的口吻。我何曾拜你爲師,這不是佔便宜嗎?
你老道身爲門主,都不敢返回仙門,如今卻要我返回靈霞山,只怕掌門弟子的身份也未必管用啊!到時候玄玉等人必然不肯罷休,莫說取得神劍,只怕活命都難,我豈不是要自投羅網?
而不管祁散人對於自己有沒有大恩,都不能拋開他的生死而不顧。既然他有託付,我便要全力以赴!
更何況凡事有利有弊,倒也不用一味躲避。
只有取得神劍,方能修爲築基,而唯有成爲築基的高手,纔不用畏懼紫定山的那四個傢伙。如今動輒逃亡,終究還是修爲低下的緣故。既然已是雙劍在體,又何妨繼續尋找餘下的五把神劍呢。第三把神劍有了下落,理該當仁不讓!
此外,返回靈霞山取得神劍,不僅僅能營救祁散人,還能見到紫煙仙子。如此一舉兩得,縱有刀山火海也在所不惜。
紫煙,想不到你我又要見面了!
無咎心潮難抑,禁不住從地上站起,若是生有雙翅,巴不得即刻飛向靈霞山。而他低頭看着胸口的破碎衣衫,轉而舉目四望,隨即又慢慢鎮定下來,神色中一陣疑惑。
此處何處,距靈霞山又有多遠?
而祈老道他怎敢斷定,那個紫全不會殺他?他又怎敢斷定,自己真的能取到第三把神劍並救他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