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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水客棧,三人圍着一張木桌。
廳堂內已沒人用飯,只有老掌櫃在櫃檯後面打着瞌睡,而夥計送來一壺熱茶之後,也跑到門外歇息去了。
牧羊倒了杯茶水,“咕嘟嘟”一飲而盡,抹了一下嘴巴,身子倚在桌上,兩眼看着左右的無咎與青女,壓低嗓門道:“此前上官家招攬弟子一說,純屬謠傳。而上官家將要派遣子弟前往靈山拜師學藝,卻是絕無虛假。三日之後,但凡志同道合者,只須交納一錠金子,便可同赴仙門而以求仙緣!”
他說到此處,忍不住一拍桌子,振奮道:“據說以往使用傳送陣,要十錠金子呢,此番真乃運氣也,哈哈!”
青女早已恢復常態,只是臉色依然蒼白,她抿着嘴脣忖思了片刻,羞怯道:“如此這般,着實幸運。而我一錠金子都沒有……”
牧羊抓起水杯,不以爲然道:“我倒是湊得兩錠金子,不妨事!”
青女慌忙道謝:“多謝牧羊大哥!”
牧羊又喝了杯水,哎呀道:“錢財乃是身外之物,何必多提!”他放下水杯,低頭又問:“無道友,你莫非手上拮据,不妨說出來,一起想想法子……”
無咎坐着沒吭聲,神色中似有所思。
他本想直接闖入上官家,交錢借道走人,又怕節外生枝,故而遲疑不決。畢竟不知上官家的深淺與規矩,況且趕路也不急於一時。如今從牧羊口中有所獲悉,倒也是個意外之喜。不過,上官家好像並不簡單吧!
無咎沉吟了片刻,擡頭看向牧羊與青女:“我在想着,你我如何度過這三日……”
牧羊哈哈一笑:“何必多慮,且去野外山上打坐便是……”
青女遲疑着說道:“我與掌櫃的商量一二,且於店中歇息,亦好順便打聽消息,以免有誤而錯過行程。”
牧羊倒是個粗中有細的人,想了想道:“嗯,此處來往混雜,一個女子外出多有不便。且人心難測,若有意外反而不美。”
無咎起而轉身走向櫃檯,喚道:“掌櫃的,我的四匹健馬寄賣的銀兩全數歸於客棧,且將那間空閒的客房容我三人暫歇兩日,主人返回,再奉還不遲!”
掌櫃的從瞌睡中醒來,怔怔了片刻,兩眼轉動着,點頭答應道:“如此……倒也使得,仙長說話算話……”
無咎揚聲吆喝道:“夥計,打開天字三號房!”他還不忘加了一句:“兩日的房錢,與吃喝花銷一併算賬!”
夥計跑進來,得到掌櫃的神色示意,這才點頭哈腰,轉身一溜小跑頭前帶路。
無咎衝着牧羊咧嘴一笑,那壯漢也是欣然響應。只有青女神色迴避,顯然是對於無道友有了成見與戒心。
三人到了後院,穿過古木參天的樹蔭,前方一排客房,東首的一間,便是所謂的天字三號房。
夥計拿着一塊玉牌划動了下,伸手推開房門,轉而又將玉牌舉起:“此乃禁制令牌,有屏蔽內外之用,三位仙長如有需要,房價加倍!”
牧羊回頭看向無咎,便聽道:“房價加倍又如何,一併算入賣馬的價錢!”他哈哈一樂,伸手抓過玉牌走進房內。青女揹着包裹,緊隨其後。
夥計嘟囔道:“這位仙長,你的四匹馬賣不了多少錢!”
無咎猶在樹蔭了踱着步子,故地重遊般的悠閒自在。他走到夥計身旁,衝着不遠處的兩株古樹遮掩下的一間客房擡起下巴示意道:“我三年前就住在此處,還能短你房錢不成?囉嗦!”
夥計一甩袖子扭頭就走,不忿道:“本客棧一住三年的客人都常見,你三年住一回有何稀罕,哼……”
無咎咦了一聲,身後沒人了,他聳聳肩頭,擡腳走進房門。
房內擺着四張木榻,當間則是桌、椅、案、幾等物,後牆開着窗戶,雖也簡陋,勝在清爽、明亮。
青女揹着包裹,打量着四周的情形。
而牧羊卻在把玩着禁制令牌,愕然道:“無道友,這間客房設有禁制,你是如何得知房內無人?”
無咎聳聳肩頭,坦然道:“嘿嘿,瞎猜的。之所謂無商不奸,掌櫃的說話不能輕信!”
“哈哈,真讓你給猜着了!”
牧羊大笑,理所當然收起了令牌,就勢坐在衝門的榻上,擡手招呼道:“你我三人同去靈山,頗爲投緣,且親近一二,以後有個照應。尚不知無道友來自哪裡,又是何時踏入仙道?”
無咎在天水鎮外遇到了牧羊與青女之後,對於自己的來歷閉口不提,卻架不住牧羊的豪爽,撓着頭敷衍道:“我啊……算是南陵人氏,誤入仙途,爲時尚短……”
牧羊一拍大腿,樂道:“那我也不見外了,稱呼你一聲老弟吧,要知道我已修煉十餘載,即便序齒也要長你兩歲。”他又轉向青女,不容置疑道:“你便是妹子,無老弟居後……”
他在給三人排序,並以兄長自居。
青女兀自揹着包裹站在原地,溫順的低着頭。
無咎則是舉了舉手,咧嘴笑道:“小弟見過大哥大姐,以後多多關照!”他從來不在意稱謂,或是尊卑排序,直接走到角落裡的牀榻上,仰面朝天躺下,舒服地緩了口氣,接着兩眼一閉扯起鼾聲。
牧羊的興致正濃,卻無人搭腔,只得衝着青女交代道:“你我修仙之人,不講凡俗禁忌,安歇打坐就好,只待三日後再行計較。”那女子應了一聲,徑自尋了木榻放下包裹。而他又忍不住看着酣睡中的某人,搖頭感慨道:“怎能將大好時光用來睡覺呢……”
接連兩日,客棧內一切如常。
無咎除了用飯,便是睡覺,即便大白天的,也是躲在房裡扯鼾。牧羊與青女則是出入客棧內外,趁機結識着各方的道友。此乃增長閱歷與見識,以及修煉的一種途徑。天水客棧之所以修士聚集,自然有它的獨到之處。
第三日的晚飯時分,牧羊、青女匆匆返回客房。一個收拾包裹背在肩上,一個直奔房屋角落裡喚道:“老弟,此間主人回來了,你我還是另尋去處……”
無咎趴在榻上睡得正熟,聞得動靜,眼光開啓,猶自睡意朦朧。而不過少頃,他兩眼中神色閃動。
與此同時,有人大搖大擺走了進來:“夥計,點亮燭火!掌櫃的竟敢將本仙長的客房擅自轉讓,回頭叫他好看,哼哼……”
一個黑矮胖子來到房中,很是神氣活現。隨後跟着的夥計急忙點亮油燈,又不住的賠罪。他眼光在青女的身上稍稍凝視,似有玩味的模樣,轉而又看向角落裡的另外兩道人影,不耐煩地擺手道:“請三位道友出去……”而他話沒說完,脖子一伸兩眼一瞪。
無咎已翻身坐起,擡手撫平了衣襬。一旁的牧羊纔要出聲道歉,他已含笑問道:“這位道友,你便是此間的主人?”
客房內突然颳起一陣陰風,隨即一道矮胖的人影消失不見。
夥計不明究竟,四下張望。而搖曳的燭光下,那位仙長早已無影無蹤。
牧羊倒是有眼光,讚道:“嘖嘖,好高明的遁法!”
青女似有不解:“那位師兄逼着退房,又緣何離去?”
牧羊回頭看向無咎,卻見對方已擡腳下地,也是帶着滿臉的茫然,又一身輕鬆道:“既然主人不告而別,你我安心住下便是!”
夥計不敢應聲,轉身跑了出去。
無咎搖晃着走向門外,招呼道:“用罷晚飯再睡覺,呵呵!”
牧羊不再多想,哈哈大笑:“老弟的爲人倒也實在,卻時刻不忘吃飯睡覺……”
青女稍稍遲疑,放下包裹默默跟隨。
一行三人到了院中,牧羊揮動玉牌封住房門,繼續搖頭笑道:“老弟全然不懂修煉的艱苦,且如此懶惰,又何必前往靈山,倒不如留在凡俗享受富貴!”
無咎揹着雙手,踱着方步,像是調侃一般隨聲道:“靈山有仙子,總是叫人慾罷不能啊!”
牧羊又是一陣哈哈大笑,也不放在心上。仰慕仙道者,比比皆是。而仙緣深淺,則因人而異。他眼中的無咎便是一位富家子,只將憧憬當仙途,最終難以持久,註定一事無成。好在爲人爽快,倒也不必刻意相求。
青女依舊是低着頭不吭聲,只是她蒼白的臉上閃過一絲鄙夷的神色。
須臾,到了用飯的地方。
客棧的廳堂內點燃着粗大的燭火,四下裡一片通亮。幾張桌子都坐了人,或是推杯換盞,或是竊竊私語,或是大聲說笑,顯得很是熱鬧。而挨着大門的一張桌子旁卻有兩人呆坐着不吃也不喝,各自神色張望。
“今晚人多,且擠擠坐下,又能結識幾位道友,哈哈!”
牧羊的個子高,塊頭大,才一現身便引來注目,在座的多半相熟,紛紛舉手打着招呼,倒是忽略了他身後的一男一女。
而門邊桌前的兩人卻是看得清楚,慌忙起身,尚未離席而去,卻又愣在原地。
只見無咎閃身上前,一手抓着一人:“兩位道友,又見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