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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片雲舟,往南而行。
遠遠看去,霧氣環繞的雲舟,在山谷、荒原與林野間,飛快掠過,並投下淡淡的雲影。
蒼茫大地,剛剛經歷了雨季的浸潤,愈發的青翠清新,並散發着鬱郁生機。
倘若說,蒼鬱如海。而那雲光掠影,便是一葉孤舟。載着夥伴四人,駛向莫測的彼岸。
彼岸又在何方?
金吒峰?
至少在阿勝看來,只有趕往金吒峰,與同門師長匯合,方能真正的擺脫兇險。於是他連番催促趕路,動身之後,不肯停歇,唯恐夜長夢多。
馮田的心思,應該與阿勝相仿,他也想及時趕到地方,一路上幫着駕馭雲舟,很是任勞任怨。
而另外兩位夥伴,則各有不同。
阿三盤膝坐在雲舟的後方,擡着右手,掐着印訣,擺着加持雲舟的架勢。卻不見他催動法力,顯然是在偷懶。而他的黑瘦大眼,透着精神,帶着笑意,猶如拈花微笑般的淡定超然。
金吒峰,不過是一個去處罷了。正如途中的山山水水,沒有什麼稀奇的地方。哪怕是仙門,也束縛不了他的壯志情懷。
無咎坐在雲舟的當間,手裡拿着酒壺,兩眼半睜半閉,神色悠然自得。
既然來到部洲,不管是金吒峰,還是扎羅峰,他都想走上一遭。領略異域風情之外,或有機緣,便爲所得。而倘若能夠解開諸多謎團,或許便是另外一個收穫。至於約定的時限,他並未放在心上。雖然結識了不少師兄、師弟,他卻從未將自己當成仙門弟子,星海宗也好,星雲宗也罷了,不過是一個暫棲之地,終有離去的那一日。而之後又去哪裡呢……
一行四人,極爲謹慎,雖不敢縱情飛馳,卻也去勢不停。
而接連十多日,暢通無阻。途中沒有遇見玄武谷高手的攔截,也沒有發生任何的意外。
依着阿勝之見,此前躲避了十個月之久,想必已迫使象垓放棄了追殺,當趁此空隙抓緊趕路。馮田、阿三沒有異議,無咎也點頭默允。夥伴們達成一致,雲舟漸漸高飛,漸漸加快……
又一日,旁晚時分。
隨着一片雲光緩緩降落,河灣的草地上多了四道人影。白衣的灑脫,粗壯的威武,精幹的矜持,個矮的鬼祟。而無論彼此,皆帶着幾分倦態。尤其是阿勝與馮田,就地盤膝而坐,並拿出靈石吐納調息,累得不輕的樣子。而另外兩人,則是東張西望。
河水彎彎,兩岸青草,四周叢林環繞,天上晚霞如醉。
“風景不錯呦!”
“嗯!”
“此時此地,是何所在?”
“……”
“唉,接連趕路一月有餘,累死我了……”
“此行全賴阿勝、馮田出力,你當我不知?”
“哈,輪番駕馭雲舟,我又豈敢偷懶。師兄稍待片刻,容我四處查看一二。”
一道矮瘦的身影,蹦蹦跳跳着越過河灘草地,轉瞬之間,已消失在數十丈外的密林中。
查看是假,討巧是真。
阿三的小心思,市儈而簡單,無非想要撿便宜,而他的運氣又總是不盡如人意。
無咎沒有理會阿三的離去,獨自在河岸溜達。他在阿勝、馮田的十餘丈外找了塊地方,然後撩起衣襬坐在水邊。緩緩流淌的河水,被霞光映照,染着層層酡紅,如同醉酒一般。他不由得眯縫着雙眼,拿出了酒壺。飲着酒,看着流水,任憑徐徐清風吹起亂髮,他默默陷入一個人的沉思中。
不知覺間,霞光褪盡,暮色降臨,一輪明月掛在天邊。
無咎收起酒壺,拿出一枚圖簡凝神查看。
正如阿三所說,一路之上,輪番駕馭雲舟,即使沒有御劍之快,而接連一個半月,怕不已趕出了十餘萬里的路程。而金吒峰依然沒有蹤影,眼下不便繼續前行,待查明去向之後,再行計較不遲。
漸漸的月上中天,水光倒映,長夜靜謐……
……
天色拂曉。
岸邊的情形如舊。
阿勝與馮田,依然在吐納調息。
無咎則是耷拉着腦袋,手裡攥着圖簡,兩眼微闔,半睡半醒。
便於此時,一道人影從遠處的林中冒了出來,旋即撞破晨霧,火燒火燎般地叫道:“師叔,師兄,大事不好了——”
只見阿三風塵僕僕,神色慌亂,到了近前“撲通”坐下,大口大口喘着粗氣。看他的模樣,應該是忙碌奔波了一宿。
岸邊的夥伴,早有察覺。
阿勝與馮田急忙站起身來,而神識之中,遠近並無異常。
“何事驚慌?”
“阿三師弟,所見所聞,但說無妨。”
阿三喘着粗息,剛要應答,卻又扭頭看向十餘丈外的一道白衣人影,不無邀功般地大聲示意:“師兄,我有事稟報……”
無咎依然坐在岸邊的草地上,耷拉着腦袋,對於阿三的到來,似乎無動於衷。
阿勝卻好像遭到輕視,擡手叱道:“哎呀,何不與我稟報,你目無長輩……”
“不敢啊!”
阿三窮於辯解,忍不住脫口而出:“與師叔稟報也是無用,最終還不是由師兄決斷?”
“你……”
阿勝亟待發作,卻神情尷尬,恨恨轉身,大聲道:“無咎,給我管教你的師弟,拳打腳踢,任你自便!”
無咎終於擡起頭來。
阿三心裡發虛:“師兄……”
旭日升起,粼粼河水閃動着金色的朝暉。河灘及叢林間,飄蕩的晨靄尚未消散。不遠處的草地上,三位夥伴神情各異。
無咎的嘴角一咧,悠然道:“阿三,你獨自浪蕩一宿,愜意哦!”
阿三鬆了口氣:“沒有……”
無咎卻話語一變,沉聲道:“有話快說,有屁快放!”
放屁之說,來自凡俗,強加於修仙者的頭上,純屬一種惡俗的調侃或訓斥。
“啊……”
而即使對於的師兄的喜怒無常早有領教,阿三還是應變不暇,他張口結舌,卻不敢遲疑,忙道:“你我趕到此處,卻依然不見金吒峰的去向,於是我昨晚外出查看,誰料想……”
從阿三的口中得知,他昨晚趁着風兒涼爽,一口氣跑出去百多裡遠,正要返回的時候,卻意外發現一個蠻族的村落。有蠻族,便有信徒。如今他對於自創的神道頗爲上心,便就近尋了過去。誰料蠻族的村落,除了滿地的灰燼,以及倒塌損毀的草屋之外,沒有見到一個活人。不用多想啊,有修士經過,屠了村落,造下殺孽。按理說,蠻族的生死,與他無關,而他破天荒的竟然很氣憤,也很悲傷。便在他唏噓感慨的時候,另有發現,頓時嚇得他情懷全無,並戰戰兢兢躲到一個樹洞裡。直至後半宿,兇險並未降臨,他悄悄潛出村落,然後拼命跑了回來。而讓他如此驚嚇的,又是什麼?
“血,尚未風乾的血啊!”
隨着不斷的敘說,阿三也彷彿回到了昨晚那可怖的場景中,即使豔陽高照,亦遮不住他黑臉上的驚駭之色。他緩了口氣,餘悸未消道:“幸虧我跑得夠快,諸位……”
血痕未乾,表明蠻族的村落剛剛遭受屠戮。至於何人造下殺孽,十之八九便是玄武谷的高手。因爲元天門的弟子,皆分頭趕路,且途中不斷遭到劫殺,未必有工夫燒殺劫掠。
在場的都是明白人,即刻已從阿三的敘說中察覺到了兇險。
阿勝的臉色微變:“事不宜遲,速速離去……”
馮田沉吟搖頭:“依照路程算來,此地已臨近金吒峰,總不能背道而馳,否則又該去往何方……”
阿三兀自坐在地上,伸着雙手,兩眼望天,臉皮抽搐:“蠻族在此繁衍生息,與世無爭,何故要遭到屠戮呢,誰來挽救那萬千的無辜生靈……”
“遇見象垓長老,豈非遭殃?”
“若是阿三師弟所料有誤呢?”
“你是說,有我同門弟子,在左近出沒?”
“僅爲猜測,當前還須趕往金吒峰……”
“我問你,金吒峰具體所在?”
“行到此處,應該不出萬里方圓之內……”
“哎呀,這又何須多說!”
阿勝的心緒煩亂,與馮田爭執起來,卻依然沒有結果,他忽而一拍腦門:“無咎,你倒是決斷啊!”
他的話語中帶着怨氣,顯然還是爲了阿三的目無長輩而耿耿於懷。
無咎已從岸邊站起,拂打着衣袖,然後晃動着手中的圖簡,無奈道:“如何決斷?”
他所持的圖簡中,僅拓印着部洲的粗略概況,其中雖也標明金吒峰,卻並無具體所在。至於峰高几仞,形貌怎樣,更是無從知曉。倘若就此盲目尋找,說不定真要尋遍萬里也未可知。
“你修爲高強,狡詐百變,便是阿三也唯你是從,你又怎會不懂決斷呢?”
阿勝急了,竟揮舞雙手而原地轉圈:“玄武谷高手就在百里之外,隨時將至,不敢耽擱,否則大禍臨頭也……”
無咎還想分說兩句,卻被吵嚷聲逼得無言以對。而他又懶得計較,拂袖一甩背過身去。人在水邊,清風拂面。他雙眉舒展,神色倏然淡遠。
自從有了築基九層的修爲之後,他的神識也隨之漲了一截。如今雖然山林重重,依然能夠看出百五十里外。而其中的峽谷溝壑,卻難以辨明……
無咎尚在遠眺,忽而神色一動。
而他尚未出聲,便聽阿勝驚訝道:“糟了,快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