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額間冒出了細密的冷汗,整個人幾乎像是從水裡撈出來一樣,而對方卻一字專心致志的在她背上繡着紋身,神情專注,一心一意。
她很快就在這無止境的痛苦之中暈了過去,又從那密密麻麻的針刺中清醒過來,天漸漸亮了,而這可怕的折磨,卻似乎不會停止……
當那妖異的曼珠沙華終於完整的刺在了木晚晚的背上的時候,木晚晚的身體,幾乎虛脫了。
當蘭斯得意洋洋拿着鏡子給她看她背上的紋身的時候,她那雙眼珠定定的瞧了鏡子許久,然後暈了過去。
當日清晨,她開始燒。
蘭斯知道她一晚擔驚受怕,加上風吹,現在又流了這麼多汗,燒是肯定的,因而也並不擔心。
只是到了當天下午,木晚晚仍然高燒不退,甚至陷入了昏迷,蘭斯纔開始知道大事不妙。
他帶來的人中有熟悉醫術的,當天就去山裡面找了許多退燒的草藥,煎熬起來給她灌了下去,但是那燒卻越燒越旺,幾乎一點作用都沒有。
她腳上的傷口並未痊癒,又加上背上又密密麻麻刺了幾萬針,一個人承受的極限就在那天到了,到了第二天的夜晚,人不但不能清醒,連呼吸都開始急促起來。
蘭斯知道他那晚下手真的太重了,一邊找來消炎的草藥給她敷上,一邊又給她灌下許許多多的的退燒的草藥,到最後,她不但咽不下去,反而餵了多少就吐多少。他這纔開始慌了起來。
這深山野林,如果突了什麼急病,根本就是死路一條!
時間在煎熬之中一點點過去,第三天,第四天也過去了,木晚晚終究沒有清醒過來。
她已經昏睡了五天,身上最後的一點肉,似乎都在這幾天的高燒之中消散了。
蘭斯衣不解帶的守在她的牀邊,握着她的手,幾乎想不管不顧現在就衝出林子,把人送到醫院去。
可是終究還是不行。
別說是走出去,現在的木晚晚,就是在外面多吹一下風,也有可能就這樣去了。
他仔細的看着她的臉,又細細的聽她的囈語聲,漸漸聽明白她這幾天一直翻來覆去說的話:“晏如修,救救我……”
他看着木晚晚,心裡卻在想,爲什麼?
爲什麼到這種時候,她也要想着他?
終究沒有答案。
這五天,木晚晚陷入了一片昏沉之中。四周都是漆黑的河流,她站在河流中間,水流奔騰不息,似乎就要將她捲去。
可是她不想動,她要在這裡等一個人。
她心裡知道要等一個人,卻並不知道,那個人究竟是誰。
隨着時間的流逝,那奔騰的水流越湍急起來,已經有了將她吞吃入腹的模樣,她終於開始慌了,心裡卻在想,她等得人,爲什麼還沒來?
要什麼時候纔過來?
她已經要堅持不住了。
不知道過了多久,漆黑的迷霧之中,隱隱約約浮現出一個身影,那人影藏在層層迷霧之中,面容都看不清楚,若隱若現,幾乎看不見模樣。
但是木晚晚站在河水中央,一見到那個人的身影,就知道,她一直在等的人,終於來了。
她終於等到了她要等的人。
她追了過去,而那人的身影卻在漆黑的迷霧之中越飄渺起來,她每靠近一步,那個人的身影離她就越遠一分。
終於,那個身影在她的視線中消失了。
木晚晚停了下來,她看着那人消失的方向,慢慢的蹲了下來,捂着臉,無聲的哭泣起來。
此時此刻,她終於明白,她要等的人,是不可能來了。
那奔騰的黑水翻過她的頭頂,一瞬間將她湮沒。
她任由自己的軀體消失在這奔騰不息的河流之中。
“蘭斯少爺,她,她……”
一直守着木晚晚的醫生驚叫起來,手指試探着觸摸她微不可聞的脈搏。
蘭斯快步從門口走了進來,搭上她幾乎要摸不到了脈動,他呼吸一滯,腦內一片空白。
他試探的叫了一聲:“晚晚?”
他伸手探向她的鼻間,那呼吸已經氣若游絲,好像下一秒就要斷掉了。
他終於慌張起來,抱住她低聲道:“我放你走……你別死!”
然而她依舊什麼反應都沒有。
他緊緊的盯着她蒼白的臉,像是要瞧進心裡去,許久,他顫抖的把臉貼在她冰冷的臉上,聲音嘶啞道:“晚晚,晏如修來了……他來救你了……你醒醒!”
“我聽他說你來救我了。”她低着頭,攪拌着已經完全冰冷了的咖啡,低低的笑了一聲,“可是我睜開眼,看到的卻是蘭斯。”
原來那個他來救她了,也是騙她的。
“我那時候清醒過來,我才終於明白,你不可能來了。”她搖了搖頭,“你永遠都不會來了。”
那個她最深愛的人,早已在鬆開她的手轉身離開的時候,就已經再也不會回來。
晏如修擡頭看着她,眼淚一滴一滴從眼眶中滑落。
那日交換人質,他並未思考許多,只想着將人換回,然後三日之後,再用錢去換木晚晚。
而第二天的媒體曝光,方成的反悔,還有一個月來無休無止的尋找,漸漸讓他明白了一件事。
事已至此,就算木晚晚真的被他找回,他們兩個人,也絕無可能了。
只是他想不到,在那一個月的時間裡,她曾經留給他這麼多的機會。
可是那些機會,也被他一次一次的錯過了。
終究還是到了,無法挽回的地步。
那些痛苦,那些折磨,那些恥辱,都是他一手賜予她的。
他聽她所講,卻也只是聽聽而已,那親身經歷的所有,只有木晚晚才明白其中感受。
他甚至無法爲她分擔些許。
木晚晚把紙巾遞了過去:“沒事了,已經過去了。”
那日她清醒過來,見到的卻是蘭斯,那一瞬間,纔是真正的萬念俱灰。
蘭斯告訴她,晏如修雖然沒有找到這邊,但是距離找到的時間,也不遠了。
他們兩隊人馬,尋找到這個地方,也不過是時間問題。
只要她再熬個幾天,她就能離開了。
他也願意把她放走。
她並不當真,心裡卻在想,如果真的能離開,那她也不必要尋死。
晏如修不要她了,但是她還有唐雲笙。
唐雲笙是絕不對丟下她不管的。
她這一輩子,或許只有唐雲笙,才把她當成寶貝,絕不可能傷害她。
她等不來晏如修,總能等得來唐雲笙。
那日之後,蘭斯待她極好,她腳傷不愈,他命人造了一個簡易的輪椅給她坐上。
她不能走了,但是她可以坐在輪椅上,蘭斯會推着她到處走走,正值盛夏,樹木繁茂,每一處都是極好的風景。
閒暇時刻,她回頭總能看到蘭斯注視着她的雙眸,那雙翠綠色的眸子,就如同這無邊無際的樹海一般,毫不掩飾的流露出他的深情。
面多這雙眼睛,她不能不承認,這個人是愛她的。
背上的紋身已經結痂,傷口漸漸脫落,露出那針刺上去極爲妖異的曼珠沙華。
蘭斯告訴她,這紋身用的是特製的藥水,除非直接用硫酸把皮膚燙掉,重新植皮,用激光還是清洗,都是不可能的。
簡而言之,她這輩子,都別想洗掉。
她聽了他的話,也只是笑了笑,並沒有多少反映。
蘭斯見她微笑,越心動,探過頭在她脣上輕輕吻了一下。
木晚晚垂下眸子,並沒有反應。
但是這比當初極力反抗或者嘲諷的模樣,已經是極好了。
終有一日,他在她身邊,她總能愛上他的。
她看着蘭斯臉上滿足的笑容,心裡卻是一層又一層的悲哀。
她愛的人不愛她,不該愛的人卻愛她。
她看着蘭斯,就好像看到了曾經可憐的自己。她那樣不顧一切的愛着晏如修,而蘭斯又是這樣的愛着她。
四日之後,晏如修果然找到了這裡。
他和唐雲笙的人衝了進來,蘭斯逃走,卻告訴她,會來找她。
如果他想要做,晏如修和唐雲笙,又怎麼可能會找得到她?
不過是不想讓她失望罷了。
這個世界上,再也沒有人比她更愛晏如修,也再也沒有人,會比蘭斯更愛她木晚晚。
這樣的感情,也終究如同落花一般,隨着流水去了。
永遠也沒有實現的一天。
蘭斯已死,而她終還是跟晏如修分道揚鑣。
“我跟你離婚,並不是不愛你了。”她摩挲着茶杯,輕笑着道,“可是這愛,終究還是抵不過我對你的恨。如修,我不想恨你,可是,這也已經做不到了。”
“你的心太大,你心裡面裝得東西太多,而我木晚晚,卻不願意跟這麼一個人,去分享對方這樣小小的愛情。太不公平了,不是嗎?”
“我不願在以後,也被你排在末尾,然後再一次,被你拋棄……你別說你不會,你會的。”她看着他,低聲道,“這個世界上,還有人比我更瞭解你嗎?不會再有了。你爲了晏家殫精竭慮,你不會把我看得比它更重要。”
“你是最好的兒子,最好的公司繼承人,或許以後,也是最好的父親。”木晚晚看着他笑了笑,“但是你,永遠不會是最好的丈夫。你愛我,但是總比不過你愛他們。可這對我來說,恰恰是最不能忍受的。”